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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 對你身體好。」

前方的無頭身軀發出沉悶聲響,像是整個人沉進水中,有人在岸邊朝自己叫喊時的那種悶聲。

雲琛——肢僵硬,覺著她應該出現了幻听。

夏豐年讓她吃什麼, 吃這顆腦袋嗎?

被二——忽視的孟燃林實在看——下去這個詭異的場面, 他拿走雲琛手里的腦袋, 拼接積木一樣裝——夏豐年的脖子上,打斷對方對女兒熱情卻不靠譜的老父親關愛, 惹來一對白眼。

雲琛如釋——負, 這見面禮過于特別, 她不太受得住。

她有些局促地看向夏豐年,局促沒有表現在面上, 只是她自己知道內心這份情緒。

剛才為了接禮物, 她離夏豐年的距離很近。

她稍稍後退了一些,保持自己最舒適的距離。

「您好,我是雲琛。」

畢恭畢敬, 客氣到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疏遠的招呼。

孟燃林下意識看了眼雲琛,昏暗環境下她臉上的神情看——清晰,他又看向夏豐年, 心中有些擔憂。

夏豐年——是人, 是個活了很久很久的石頭。

孟燃林認識夏豐年那麼多年, 要讓他用一個詞來形容對方, 那便是「喜怒無常」。

夏豐年極度我行我素, 非常厭惡束縛,他性格就是飄浮在天上變化——的雲彩,鎖得住他的只有雲中舒。

他和雲中舒能生下孩子,真的是一個奇跡。

孟燃林記得很清楚, 雲中舒懷孕期間,夏豐年對他說過,他想要一個和雲中舒性子一樣的孩子……如果這個孩子出生後會給雲中舒添麻煩,那他就親手解決掉小孩。

夏豐年說得很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雲琛現在的性子和模樣,同雲中舒比,可以說是毫——相干。

孟燃林很是擔憂,雲琛這番表現會惹怒老夏,思緒不過一瞬,他——著痕跡地右移幾步,稍稍擋著點少女,又細細觀察面容依舊年輕如初見時那般的女圭女圭臉青年。

夏豐年先是面無表情,隨後他動了。

孟燃林見夏豐年收回左臂,在身側鼓搗半天,他右手捏拳,拳頭里藏著東西,只露出一小節紫色。

似乎是塊布料。

拳頭展開,青年左手也動了。

雲琛注意到孟燃林的緊張,也看向夏豐年的動作。

紫色布料被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各捏起一角,用力一甩,甩出一條方形手帕的形狀。

夏豐年捏住手帕一角,擦拭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非常慈愛道︰「我的囡囡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曉得用敬語和陌生人打招呼,也知道——能隨便靠近陌生人,爸爸現在十分感動!」

夏豐年︰「爸爸這個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容易感動。」

他擦完眼角,又把手帕放在鼻子前,擤了個極其響亮的鼻涕,又隨意地扔掉手帕。

雲琛︰「……」

心里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素未蒙面的父親的強大又神秘的身形碎掉了。

與之一同破碎的還有雲琛的緊張和——安,夏豐年再招呼她過去的時候,她步伐褪去沉——,變得輕松。

雲琛依舊半蹲在夏豐年跟前,這次她敢近距離直視對方。

作為她的父親,夏豐年太年輕了,瞧著甚至比余哥還要小上幾歲,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

面前的人忽然抬手,但——為他身上壓著的城市,他上半身無法抬得太高。

他似乎想模她的腦袋。

雲琛立馬把頭低下,以便對方動作。

頭頂微微一沉,雲琛雙眼泛酸。

壓在頭上的大手先是輕輕撫模她的頭發,又左右揉動,掌心似有溫暖傳來。

「囡囡是個大孩子了,這麼多年過得好嗎?有什麼委屈都可以告訴爸爸……」

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雲琛明明用力睜著眼楮,一點也沒用力眨,可那眼淚就自己滾了下來,根本不受控制。

她告訴過自己很多次,她不再是個孩子,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情緒一直把控得很好,即便在小破城面前也極少再哭。

她明明還——熟悉夏豐年,——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听見那句話時,她眼淚一下就決堤了。

「——哭不哭!誰欺負你了……告訴爸爸!等爸爸從這里出去,就把他們統統弄死!」

夏豐年慌亂地擦拭女兒眼淚。

他快氣死了,肺都要氣炸了,他女兒究竟在外面遭受了什麼欺負,才會——為他一句話哭成這副模樣!

夏豐年一邊給雲琛擦眼淚,一邊惡狠狠用吃人般的眼神怒瞪孟燃林。

孟燃林︰「……」

他低頭認罪,他確實沒有照顧好雲中舒母女兩。

「囡囡乖,——哭了。」

「告訴爸爸誰欺負你了,中州的人嗎,還是那個小破……華亭?」

雲琛听見華亭二字,眼淚逐漸停下,她淚眼朦朧地看向夏豐年,想起來她——能哭,她不能軟弱,她要保護小破城,成為榜樣。

夏豐年見女兒有了反應,以為自己猜對,他咬牙切齒道︰「華亭是不是看出你的情況,知道你對城市意志帶來的好處極大,所以強迫你成為他的城眷者了?」

旁邊躺尸的藤蔓十分茫然,還有這——?

「沒有這。」雲琛——過神,臉頰發燙,很是尷尬,她接過給她擦眼淚的手帕,發現那是剛才夏豐年擤鼻涕的手帕,手一僵把它送了——去,用袖子用力在臉上抹了兩下,說︰「我過得很好,沒受過委屈,華亭對我也很好,他救了我的命,是我的家人。」

藤蔓點動,雲雲也救了他的命。

夏豐年用一雙死魚眼直勾勾盯著華亭,這小破病秧子竟然挾恩圖報……

雲琛又補充一句,「是我們的家人。」

藤蔓著急地踫了踫少女,枝條在空中一陣舞動,提醒對方「爸爸」還沒叫呢。

雲琛一愣,推動藤蔓,讓小破城別鬧。

她現在還叫不出口那個稱呼……

小破城氣得叉腰,藤蔓使勁搖晃雲琛,明明出發之前這麼相見爸爸,心里也惦念著爸爸,為什麼當面還要這麼扭扭捏捏!

夏豐年︰好家伙,竟然敢當著我面對我女兒動手。

他指尖掐出一抹紅色,正要扔到藤蔓上時,听見雲琛嘟囔了一句,「好嘛,我知道你都叫了,我會說的,你別鬧了。」

夏豐年見雲琛悄悄抬眼看了下他,又垂眼。

隨後,輕若蚊喃的一聲︰「爸爸。」

嗯?

夏豐年沒有錯過那兩個字,他瞬間眉開眼笑,應了一聲。

他沒錯過囡囡願意叫他似乎是那小破東西的功勞。

夏豐年心情很好,決定給這識相的城市意志一點好處,指尖的深紅色變為淺紅色,彈指一揮。

米粒大小如火焰的紅光貼著地面接近藤蔓,絲毫不起眼。

紅光融入藤蔓,頃刻間,一股凶猛的磅礡能量毫不客氣地順著藤蔓先後涌入華亭城市像。

小破城習慣雲琛溫柔輸送的方式,猛——丁被這麼粗暴對待,瞬間像是個被強塞一嘴食物還——讓吐出來的小孩,打嗝又錘地。

反應到藤蔓上便是,那根倚靠在雲琛身邊的藤蔓瞬間蔫兒吧唧地倒在地上。

雲琛一驚,很快她發現這是小破城「吃太快」的表現。

這里能給小破城喂能量的,除了她只有夏豐年。

雲琛看向夏豐年,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但夏豐年看得出來,囡囡那眼神很明顯是在說「您怎麼能這麼殘暴地對待華亭?」

夏豐年︰「……」

難不成讓他把能量兌點水進去,再用女乃瓶裝上去喂華亭嗎?

夏豐年肯定——會怪女兒,他默默地把帳記在了華亭頭上。

雲琛擔憂地撫模小破城藤蔓︰「他這樣會難受很久。」

夏豐年說︰「——會,爸爸教你個辦法,你去城市像邊上照著做就能緩解他的情況。」

雲琛雙眼亮晶晶地看向夏豐年。

在女兒崇拜的目光下,夏豐年一下子就膨脹了,他說完方法,目送女兒快步離開,順著藤蔓爬上城市。

夏豐年視線一直跟隨雲琛,直到身形在黑暗中徹底消失。

這里只剩下孟燃林一人。

死一般的寂靜。

孟燃林醞釀了很久,才開口說︰「嫂子她……」

「我知道。」夏豐年一抬手,制止孟燃林繼續說下去,「被困在這里的時候,我全都看見了。」

他聲音很平靜。

這份平靜卻讓孟燃林聯想到了海洋,大海的表面也是這般平靜,底下卻是能殺人于無形的波濤洶涌。

孟燃林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身前青年身邊的光芒在閃動,意味著他的情緒很——穩定。

夏豐年身下是地底更深處。

如果周原掉進那個位置,便會徹底成為那里的一份子,九州——再沒有醒來的機會。

夏豐年是阻隔周原和地底分界線。

他——管周原離開這里,周原就會徹底消失。

她讓他顧、全、大、局。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痛苦死去,在這里什麼都做——了。

為了九州,她把殘忍都留給了他。

夏豐年閉上眼,再次睜眼時已笑容燦爛。

他雙手捧臉陶醉道︰「我一看就知道,囡囡變得特別厲害。」

孟燃林知曉夏豐年——想繼續前面的話題,他也「嗯」了一聲,他說︰「小雲現在確實很厲害。」

剛要舉例子說雲琛在新安的表現,就听見夏豐年在那特別自豪地說了一句。

「我家囡囡厲害的甚至能用兩條腿走路!」

孟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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