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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樂目露哀求, 而天後始終微笑著看她︰「你——然是阿娘最愛的孩子。阿娘不會害你的,你要听話。」

「可是我不想……」

「李常樂。」天後看著她,嘴邊掛著柔和的——,眼神中的意味卻堅若寒冰, 「東都這麼多才俊男郎, 沒有裴紀安, 有的是其他人。我已經說了,裴家不行。你乖乖去宮——道姑, 等吐蕃人走後, 我和聖人會給你挑一個合適的家族。大局面前, 你不可胡鬧,你總不想嫁去吐蕃吧?」

李常樂愣住了,她看著面前的天後,忽然覺得周遭這一切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一直以為她很受寵。皇帝和天後給她最漂亮的衣服, 最華麗的宮殿, 所有人都說她是天生好命,李常樂也相信了。但李常樂不知道,一顆精心雕琢的明珠,是沒有資格選擇被瓖嵌在哪一柄權杖——的。她的一切都來源于別人, 所以在暴風雨來臨的那一刻, 她沒有任何自保之力,只能卑微地寄希望于皇帝和天後仁慈。

但是政治家的仁慈之心能有多少呢?李常樂就像一只從小用最精細的水米養大的金絲雀,太平無事時父母寵著、逗著, 一旦出事, 皇帝天後就會把她送出去——禮物,而且,這兩人還覺得——們是為了李常樂好, 李常樂應該感恩。

李常樂感到心驚,渾身血液一寸寸冰凍起來。她不只是心寒自己被迫和喜歡的人分開,更多的是心寒自己在皇帝天後心中的地位。原來,她以為的寵愛,嬌慣,縱容,全都建立在「听話」的基礎。

李常樂瞪大眼楮,她哭了太久,眼淚都流干了,她空睜著干澀的眼楮,卻流不出一滴淚。天後看到李常樂的樣子,儀態萬方地對四周宮女說︰「帶廣寧公主下去梳妝,多擦些粉,把她的眼楮和淚痕都遮住。一會跟著我去前殿,勿要丟了皇家公主的顏面。」

李常樂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她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天後卻只關心她儀容不整,會丟了皇家顏面。李常樂忽然狠狠用袖子擦臉,她從地上爬起來,毅然決然地往——跑。

「我不信,我不信這就是我的命!」

李常樂跑得不管不顧,她用力推開擋路的宮女,像撲火的飛蛾般,卯足勁飛向她最後的希望。宮人們沒防備,竟被李常樂沖出去了。女官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慌忙給天後行禮︰「天後恕罪,奴婢這就追廣寧公主回來。」

「不用了。」天後漠不關心,說,「她被寵的太過了,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本是好心,不想讓她知道——面的殘酷,便讓她待在宮里,乖乖等待最後的安排。她倒好,非要自取其辱。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去撞個頭破血流吧。」

說著,天後顰眉,奇怪地瞥了眼窗——︰「怎麼天黑了?」

現在才未時,就算下雨,也不至于黑的這麼快。

李常樂瘋了一般朝——跑去,她以為最愛她的父母沒一個站在她這邊,只想著利用她,拿她做籌碼。皇帝天後都是如此,她的兩個兄長會為了她反抗父母嗎?

李常樂根本不敢嘗試。所謂的兄妹情深,此刻就是一個笑話。李常樂能依靠的,只剩下裴紀安了。

父母利益燻心,兄長自私懦弱,可是裴阿兄一——不會這樣!——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裴紀安說過,——會一直保護她。就算全世界都拋棄她,裴紀安也絕不會松手!

去前殿送酒的宮女看到李常樂,齊齊嚇了一跳。李常樂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很糟糕,她眼楮紅腫,淚痕滿面,頭發也在奔跑中散開了。李常樂根本顧不——自己的儀容,她偏執地盯著宮女,一遍遍——復︰「叫裴紀安出來,就說李常樂有話要和——說。立刻,馬上!」

李常樂的狀態看著很不對勁,宮女們不敢大意,一邊悄悄派人去通知天後,另一邊進殿找裴紀安。裴紀安正坐在宴席上喝悶酒,一個宮女上前給裴紀安倒酒,並低聲耳語了什麼。裴紀安眉頭狠狠皺了皺,——環視周圍,見並沒有人注意他,就悄無聲息離席。

裴紀安和皇帝說了退婚後,之後一直非常平靜。裴相知道了裴紀安的所作所為,——得大罵,但是裴紀安卻毫不在意——

終于做了早就應該做的事情,無論接下來有什麼懲罰,裴紀安都甘之如飴。裴紀安不後悔,唯獨覺得對不起李常樂。

李常樂天真無邪,長這麼大不知人心險惡。之前裴紀安想要娶她,也不乏有李常樂太天真了,——怕她嫁給別人會被磋磨之類的考量。

李常樂在裴紀安心中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妹妹,曾經裴紀安不懂什麼是愛,便覺得——娶了李常樂,余生繼續保護她也不錯。但是現在,裴紀安做不到了——不愛李常樂,甚至無法用看女人的目光對待她,若是成婚,對兩人都是折磨。

但裴紀安依然希望李常樂順遂一生,如她的名字一般,常安常樂。宮女說李常樂的狀態很不對勁,于情于理,裴紀安都得出來看看。

李常樂呆呆愣愣地坐在樹蔭下等。她听到腳步聲,回頭,雙眼驟然發亮。李常樂猛地站起來,一頭扎進裴紀安懷里。

「裴阿兄。」李常樂抱著裴紀安,只叫了個名字就忍不住嗚咽。裴紀安尷尬地抬著手,身上被李常樂抱住的地方僵硬至極。裴紀安朝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他們,才長長松了口氣。

這是在宮里,如果被人看到,恐怕就說不清楚了。裴紀安按住李常樂的肩膀,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堅——地把她推開︰「公主,人多眼雜,有什麼話慢慢說。」

李常樂站直了,壓根沒有注意裴紀安回避的動作。見了裴紀安,李常樂的眼淚又涌出來,抽噎著說道︰「裴阿兄,阿父阿娘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們要將我嫁給別人。」

李常樂說完,含著淚抱住裴紀安的手臂,仰頭可憐巴巴地央求︰「裴阿兄,我不要嫁給別的男人。你帶我走,我們離開皇宮,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李常樂揚頸看著裴紀安,眼淚不斷在眼眶里打轉,仿佛裴紀安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裴紀安恍惚了一瞬間,心里不由想,如果是李朝歌對他說這些話,該多好。

放棄一切名利恩怨,愛恨糾葛,去一個只有——們兩人的地方,——新開始。可惜,她不是李朝歌,李朝歌也不會說這種話。

裴紀安很不忍心傷害李常樂,但還是緩慢地將李常樂的手推開︰「廣寧公主,慎言。你是金枝玉葉,大唐尊貴的公主,臣豈敢冒犯。」

「我不要——公主了!」李常樂突然激動,眼淚嘩啦啦落下,「我根本不是公主,我只是一個傀儡——們覺得哪一家需要拉攏,就將我嫁給誰,——們根本不會考慮我的感受!我不想嫁給陌生的男人,更不想和——生兒育女。裴阿兄,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帶我走。以後你不是裴家郎君,我也不是廣寧公主,我們就在民間做一對尋常夫婦,我洗衣做飯,你挑水種田,我們去鄉間過隱居生活,好不好?」

李常樂含淚看著裴紀安,說到鄉間生活,李常樂仿佛真的看到她和裴紀安自給自足,嬉戲田園。可是,裴紀安卻始終非常平靜,平靜的讓李常樂害怕。

李常樂身體開始發顫,她手指冰涼,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著裴紀安的衣袖︰「裴阿兄,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嫌我笨嗎?我一——會好好學習做家務,絕不會給你添麻煩。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難道要看著我嫁給另一個男人嗎?」

「對不起,廣寧公主。」裴紀安不忍地別過眼楮,但還是握住李常樂的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廣寧公主,祝你幸福。」

李常樂用盡全力抓著裴紀安,但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怎麼比得過男人的力。李常樂的手最終被掰開了,她失魂落魄地後跌一步,看著裴紀安不斷喃喃︰「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阿父阿娘要取消我們的婚約,是不是?」

「是。」裴紀安衣袖已經被李常樂捏得皺巴巴的,——抽出自己的衣服,徐徐朝後退了一步,拉出一個避嫌的距離,「公主,我敢作敢當,是我和聖人提出了退婚,怨不得聖人和天後。廣寧公主,你值得更好的人,臣配不——公主。祝公主早日覓得佳婿,白頭偕老,相愛一生。」

李常樂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盯著裴紀安。不久之前她還覺得自己是被所有人寵愛的小公主,現在她的世界全部坍塌了。父親,母親,兄長,未婚夫……全都棄她而去。

李常樂用盡全身力——盯著裴紀安,偏執般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是臣配不——公主。」裴紀安說完,似乎怕李常樂誤會,特意又解釋了一句,「和其他人無關,是臣左思右想,覺得臣不足以給公主幸福,所以才和聖人提出退婚。臣對不住公主,公主要打要罵,臣絕無二話,但請公主勿要遷怒旁人。」

裴紀安一字沒提那個名字,但是李常樂听出來了。李常樂苦笑,——讓她和其他男人白頭偕老,相愛一生,但對于李朝歌卻百般維護,甚至怕李常樂遷怒李朝歌,特意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裴紀安啊,李常樂都不知道該說——絕情還是深情。

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兩邊樹木沙沙作響。裴紀安對李常樂拱手行禮,微垂著眼楮,說︰「起風了,公主保——身體,勿要著涼。臣先行告退。」

裴紀安說完,後退幾步,轉身走了。李常樂在後面看了很久,她心里暗暗想,只要裴紀安回頭,她就跑回去和皇帝天後抗爭。就算拼著不要公主身份,她也要和裴紀安在一起。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李常樂頹然失力,像只被趕出家門的寵物般,慢慢滑落在地上。她茫然四顧,有一瞬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帝後掌珠,世家團寵,宮里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都是笑話。

盛元公主府里,桌案——堆滿了卷軸。李朝歌拉著卷軸,一字一句讀——面的記錄。隨後,她探身到另一邊,隔著顧明恪胳膊看——那邊的卷宗。

「慵懶,無力,白日嗜睡,晚——睡不著。」李朝歌合——案卷,指節敲了敲桌子,肯定道,「沒錯,——個人死前的癥狀一模一樣。因為內宅女子本就——虛——弱,所以她們三人白日沒精神,周圍人都沒——回事。現在看來,這並不是巧合,而是黑貓殺人前的征兆。」

顧明恪補充︰「可能是妖毒的癥狀。」

李朝歌不由撫向自己肩膀,顧明恪看了眼她的動作,說︰「放心,你的妖毒已經驅走了,自然不會有類似的癥狀。」

李朝歌想了想,梳理道︰「所以,貓妖並不是立刻殺人,而是先挑選中意的受害者,隨後給她們下妖毒。妖毒一點點侵蝕那些女子的身體,最開始讓她們嗜睡,精力不足,後面開始月復痛,最後咳血而亡。看樣子貓妖可以控制妖毒,它可以控制毒發作的時機,所以每一個女子,或者說祭品,才會都死在子日。二月——十鄭家小姐死亡,——月十二良醞署丞妻子死亡,——月二十四賀蘭家婢女死亡,這——個人應——是貓妖挑出來的祭品,為什麼選她們現在還未可知,可是等下一個子日,也就是四月初七,貓妖本來應該獻祭新的祭品,但是它不知為何收手了。又過了好幾輪循環,在七月初二,義安公主大婚那天,我去義安公主府參宴,它看到了我,選擇挑我——祭品,可惜襲擊失敗。又過了十二天,聖人在上陽宮設宴,黑貓又跟去宮城,這次,它的目標是天後。」

自然,黑貓又失敗了。

李朝歌最開始覺得黑貓的襲擊對象漫無邊際,從商戶到小吏再到皇親國戚,全部有它的蹤影。可是自從生出貓妖轉世這個念頭後,李朝歌生出一種模糊的感覺,這些看似毫無關系的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聯系。

「黑貓,義安公主府,皇宮……」李朝歌猛地拍手,雙眼驟然發亮,「差點忘了,鄭父曾經說過,——以前——過一段時間的皇商,給宮里進獻蜀錦。」

李朝歌立刻俯身翻卷宗,桌案——亂糟糟的,各種卷軸堆在一起,李朝歌還沒說話,顧明恪就拿出一桿卷軸,遞給李朝歌道︰「良醞署丞十年來未曾升官,一直待在光祿寺。」

李朝歌內心的念頭越來越明確,答案簡直呼之欲出︰「十年前,天後砍斷王皇後、蕭淑妃四肢,將她們塞進酒壇子時,是不是他送的酒?」

「不知。」顧明恪指向卷軸——短短一行,道,「但是十年前,——負責釀酒。」

所有線索都連起來了,李朝歌思緒豁然開朗。皇商家的小姐,光祿寺的低等官吏,韓國夫人府,義安公主,皇宮……這些看似毫無關系的受害人,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交點。

那就是天後。

十年前,鄭家還負責采買蜀錦,給宮里供貨。鄭家進獻的精美蜀錦,極可能被天後拿到蕭淑妃和王皇後那里,參與了那場虐殺。光祿寺一名小小署丞數十年如一日地釀酒,有一次宮里要求烈酒,——挑了兩壇得意之作,討好地送給新皇後。

其余人就不用說了,韓國夫人是天後的姐姐,李朝歌是天後的女兒,都是和天後有密切關系的人。難怪黑貓妖在三月二十四得手後,一連——個月沒有動靜,因為那段時間天後給義安公主賜婚,黑貓忙著送義安公主出嫁,哪有心思捕食祭品。

子對應鼠,黑貓每隔十二天殺一個和天後有關系的人,這張捕獵網從外而內,一步步向天後收緊。這是黑貓的報復,十年前枉死的蕭淑妃——真兌現臨終怨言,回來復仇了。

李朝歌眼楮微睜,突然想起不對︰「今天是什麼日子?」

「七月二十六。」顧明恪語——平靜,直接回答了李朝歌心里的問題,「是子日。」

李朝歌想起——月二十四,她去賀蘭家查案時,韓國夫人也慵懶無力,窩在塌——不住打呵欠。李朝歌臉色驟然變化,眼中光芒迸射︰「不好!」

窗——突然刮起一陣大風,天色迅速地陰沉下來,根本不像是這個季節應有的天氣。李朝歌拿起潛淵劍,二話不說,直接朝皇宮奔去。

李朝歌今日本沒打算出門,身上穿著輕便的紫色襦裙。她沖到宮門口,侍衛看到她,又驚又怕︰「盛元公主?您怎麼來了,聖人在里面設宴,沒有令牌不得進出。」

李朝歌已被停職,哪還有什麼令牌。她抬頭望向天空,這片刻的功夫,陰雲一層層壓下來,宛如黑雲摧城。這時候平地卷起一陣大風,空中隱約彌漫起水氣,以及妖。

宮門侍衛緊張地看著李朝歌,手不覺放到刀鞘——們總覺得盛元公主來者不善,李朝歌見——們緊張,往後退了兩步,宮門侍衛還未放下心,突然見李朝歌乘風而起,一腳踩在他們的肩膀——,直接翻上宮牆。寬大的襦裙在風中如蝴蝶般飛舞,都不等守門侍衛反應,那抹紫色的影子就落在牆壁,微微晃了下,躍下城牆,轉瞬消失不見。

李朝歌如一陣紫色的風,空氣中還飄蕩著淡淡的燻香,她卻已經席卷而去。侍衛們愣了一會,終于回過神來,慌忙示警︰「快來人啊,盛元公主闖進皇宮了!所有人戒備!」

李朝歌一路走來雞飛狗跳,到處都是侍衛驚慌的聲音。李朝歌根本不理會身後的追兵,一路沖到宴會之處。漸漸的,李朝歌已經能听到宮殿里的絲竹聲,同樣,身後的追喊聲也逼近了。

天後打發走李常樂後,自己收拾了一下情緒,就回到宴席繼續主持大局。皇帝提前離開,天後就成了宴會的主事人。她坐在最高處和皇帝齊平的位置上,不慌不忙地和吐蕃使者周旋,和朝廷百官應酬。

天後本來很珍惜這樣的機會,但是今日天——很奇怪,才未時,——面就已經黑了。天後怕出什麼事,便說道︰「今日吐蕃贊普和文德公主喜結良緣,實乃兩國的大喜事。望日後贊普和文德舉案齊眉,夫妻一心,大唐和吐蕃親如一家,永修于好。聖人身體不適,需要休息,——面也快下雨了,今日宴會就到這里吧……」

天後話音沒有說完,——面忽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隱約還夾雜著「抓刺客」的喊聲。賓客們都嚇了一跳,眾人不覺站起來,宮女也瞬間把天後團團圍住。

一個人影從殿外闖入,身後還追著許多宮人、侍衛。眾人被嚇了一跳,舞台上的歌姬們停下動作,驚慌地縮在一起。

眾人看清了闖進來的人影,竊竊私語聲頓起︰「盛元公主?她不是被停職了嗎,怎麼會出現在皇宮?」

天後看到李朝歌,也十分吃驚︰「朝歌,怎麼是你?」

李朝歌根本沒有時間耽誤,她沖入殿中,眼楮飛速掃過人群,驟然凝成利箭︰「韓國夫人被黑貓附身了,攔住她!」

在李朝歌說話的同時,豐腴美艷的韓國夫人眼楮突然變成豎瞳,她張嘴叫了一聲,用一種人類根本無法做出的動作,突然撲向天後。韓國夫人是天後的姐姐,席位離天後非常近,在剛才的騷亂中,韓國夫人不斷向天後靠近,到現在,只有幾步之隔。

天後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姐姐露出一種狂熱又驚悚的表情,她瞳孔豎立,指尖漆黑,眼楮中帶著恨,嘴角卻詭異地上揚著。那一瞬間,天後透過韓國夫人的眼楮,分明看到了蕭淑妃。

願來世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

蕭淑妃沒死,她又回來了!

天後明明想要躲開,可是渾身卻僵硬不能動。她眼睜睜看著韓國夫人逼近,忽然,天後從韓國夫人眼楮中看到一抹紫意,那抹紫色飛快擴大,最後,變成一個高挑漂亮的年輕女子。她一把推走天後,自己用胳膊架住了韓國夫人的手。

天後被推了一把,狼狽摔倒在地。李朝歌為了救天後,沒來得及拔劍,只能用血肉之軀攔住韓國夫人。韓國夫人被貓妖附身,指甲變得尖銳鋒利,此刻重——扎入李朝歌胳膊。李朝歌的衣服——飛快滲出血跡,她面色不變,冷靜喊道︰「來人,保護天後,清理賓客。」

後面那群侍衛本來是追捕李朝歌的,現在不知為何成了李朝歌的手下,按李朝歌的吩咐疏通人群,護送各位貴人出宮。

混亂的人群中,韓國夫人的豎瞳里躍動著興奮的光芒。它不斷加——手——的力道,幾乎將李朝歌的胳膊刺穿。

李朝歌冷笑一聲,忽然橫起一腳,直接踹到韓國夫人月復上。李朝歌這一腳沒有吝嗇力——,韓國夫人連著黑貓一起被踹飛。一道黑色的虛影從韓國夫人身——甩出,韓國夫人滾下台階,咕嚕嚕轉了幾圈,頭一歪徹底暈了。那個黑影還沒有落地,一道殺——凜然的劍——就已經追來,黑貓狼狽地在空中躲避,被迫顯出原形。

人群還沒有疏導完,見了黑貓,殿中頓時尖叫聲大起。李朝歌怕黑貓又附身到人身上,立刻用劍光鎖著黑貓,且戰且避,強行將黑貓逼到殿。

宮殿——是一個小花園,樹木葳蕤,花草繁多。草木深處揚起一陣妖風,豆大的雨點忽然砸下。

黑貓看著李朝歌,怨恨地咆哮一聲,突然鑽入樹叢中不見了。這種環境對李朝歌很不利,但是殿中有人,李朝歌怕傷到人群,只能轉移到室——,在一個極其利于黑貓的場景里對戰。

黑貓本就擅長隱蔽,現在還有陰雲和雨聲掩護,它的蹤跡越發難以捕捉。李朝歌手臂——橫著十個血洞,這是剛才被「韓國夫人」抓出來的,深可見骨,現在不斷地往——流血。

李朝歌謹慎地環顧四周。她耳邊似乎听到什麼聲音,然而這時候後面傳來賓客驚慌的喊叫聲,頓時蓋住一切響動,李朝歌沒來得及辨別,身邊驟然竄出一個黑影,朝李朝歌喉嚨撲去。

李朝歌根本沒看清黑貓的動作,全靠本能躲避。她及時用潛淵劍擋了一下,但胳膊——還是被抓住三道血淋淋的爪痕。黑貓一擊得手,並不戀戰,馬上又藏到樹叢中。

李朝歌反手甩開劍身上的雨水,心想這些人可太會幫忙了。李朝歌不求著——們做什麼,只要別再嘰哩哇啦亂叫,李朝歌就知足了。

天後受襲的消息很快傳到外面,羽林軍帶著弓箭趕來,遠遠將小花園圍住。但是黑貓動作實在太快了,羽林軍瞄不準,又怕誤傷了盛元公主,許久沒法放箭。

女眷和——臣被護送著離開,少數幾個膽子大的官員留在陣前,主持大局。裴紀安緊張地望著小花園方向,——看到李朝歌被黑貓抓了好幾下,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了。裴紀安看著簡直心驚膽戰,——緊繃著臉,喝道︰「還愣著干什麼,朝樹林里放箭,將貓妖逼出來。」

羽林軍听到,立刻搭弓——弦,這就要進攻。這時候旁邊傳來一道聲音,輕緩又堅決地將眾人攔住︰「她自有打算,不要輕舉妄動。」

裴紀安回頭,看到顧明恪站在廊下,身上穿著便服,神態閑適,不緊不慢,仿佛剛從家里趕過來一般。事實——,——也確實剛從家里出來。

裴紀安看著顧明恪這副樣子,不知為何極為生。裴紀安冷著臉,厲聲道︰「她在前面受了傷,你就這樣看著?」

「不然呢?」顧明恪依然不慌不忙,——朝里站了站,避開屋檐落下的雨水,一副弱不勝衣的書生模樣,「武功是她自己練的,她若是打不過,我能有什麼辦法?」

理所應——的令人牙癢,裴紀安冷冰冰望著顧明恪,難以想象,這就是李朝歌選擇的人。

裴紀安收回視線,抬起手,給羽林軍下令︰「放箭。」

「住手。」顧明恪明明沒什麼嚴肅表情,聲音也清清淡淡,可是這兩個字出口,內——所有人都被攝住,一時只能听到淅瀝的雨聲,沒人敢動彈。

裴紀安臉色已殊為難看,——眯了眯眼,目光不善地看向顧明恪︰「你沒看到她受傷了嗎?你屢次阻攔羽林軍增援,到底什麼意思?」

羽林軍望著面前這兩位郎君,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微妙的敵意。顧明恪抬首,遠遠望著戰場的方向,低聲道︰「她不需要。」

皇帝和天後的內侍遠遠躲在避雨處張望,但誰都不敢接近。小花園外,只有站在雨中嚴陣以待的羽林軍,以及裴紀安和顧明恪。

那只貓似乎妖力又變強了,實力遠超——陽宮那次。李朝歌不知為何,突然不再躲避。她執劍割下來一截衣襟,蒙在自己眼楮。

李朝歌看不到,听力又被雨聲干擾,頓時成了活靶子。黑貓妖的攻擊越發猖狂,眨眼間,李朝歌身上又添了好幾道口子。鮮血混著她的胳膊滴到地上,都在地面上積出一個淺紅色的水窪。

裴紀安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前,被顧明恪伸手攔住。裴紀安怒——眉梢,高聲質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顧明恪臉色同樣是冷的——面容如玉,唇色淡薄,目光穿過雨幕,直接停在那個人影身上︰「再等等。」

李朝歌和黑貓對招十來個回合,她並非躲不過去,但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她總不能一直躲。李朝歌心中惱火,她總是慢一步,每次在她發現黑貓,正要攻擊時,黑貓就靈巧地逃遠了。

其實黑貓的戰斗力並不高,但勝在身法靈敏、神出鬼沒,如果她能捕捉到黑貓的動作,那貓妖就根本不足為懼。

李朝歌擋了幾次後,突然想起顧明恪說,致虛極,守靜篤,道本無相,皆為虛妄。

顧明恪還說,她走到了招的極限,一昧依賴剛和快是沒有用的。

李朝歌似有所悟,她停下來,索性不再躲避。風雨中樹木飄搖,黑影幢幢,李朝歌為了更好的集中注意力,干脆割下一截衣襟,蒙到自己眼楮。

看到攻擊的那一刻,就已經遲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看。

貓妖變本加厲,李朝歌身上接連中招,鮮血不斷從她的傷口滲出,淌過手腕,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有一小縷血流到潛淵劍——,潛淵劍微微嗡鳴,劍身上的血痕頃刻不見了。

一片黑暗中,李朝歌感官突然放大,她听到了雨滴穿過樹梢,落在地上,在水窪中濺起小小的水花,她听到不遠處有人在爭執,雨水打在弓弦上,發出細微的顫音,一個人說︰「再等等。」

她也听到了有什麼東西踩過枯葉,突然從地上躍起。與此同時,李朝歌豎起潛淵劍,精準地擋住了黑貓爪子。

她沒有看到,但已經預判了貓妖的動作。

裴紀安和顧明恪爭執,忽然听到羽林軍中發出驚嘆聲。裴紀安驚訝地回頭,發現李朝歌像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一改之前的被動局面。她每一次都能精準攔住黑貓的偷襲,後來,她已經可以主動出擊。李朝歌眼楮——還蒙著布,但招招直中黑貓命門,仿佛開了另一雙天眼。

顧明恪收回手,——低頭彈去袖子——的雨水,唇邊一縷——意轉瞬即逝。

還不算笨。

不通武藝的內侍也看出戰局翻轉了,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眾人眼睜睜看著盛元公主從被動躲避,到勢均力敵,最後變成壓著黑貓妖打。黑貓失去了靈巧優勢,很快就被李朝歌壓制。有一次黑貓躲閃不及,被李朝歌一劍刺中後腿。

黑貓痛苦地嚎叫一聲,摔倒在泥水中,嘗試了好幾次都站不起來。李朝歌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劍尖直指黑貓。

黑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索性不再掩飾。它幽綠色的眼楮盯著李朝歌,忽然口吐人言,陰怨道︰「爾等殺吾身,辱吾名,虐待吾子吾女。吾此生便和李唐杠——了,李唐不滅一日,吾便投胎成畜,生生世世糾纏著你們!」

李朝歌輕輕一——,她長劍指著黑貓,眼眸漆黑,紅唇鮮艷,幾縷發絲貼在臉頰旁邊,色彩對比極為鮮明。她直視著黑貓眼楮,菱唇輕輕牽動︰「好啊,下輩子見。」

黑貓突然發出一陣淒厲的嘶鳴,內侍嚇了一跳,連忙——前阻攔,但還是晚了一步。

李朝歌一劍了結了黑貓妖,她飛快轉動手中長劍,潛淵劍寒光一閃,劍身上的雨水、血水頓時被清理干淨。李朝歌反手將長劍歸入鞘中,殺劍入鞘,發出細微的輕吟。

似乎是飲飽了血打嗝,又似乎是不滿自己被鎖入黑暗。

李朝歌迎著雨,大步向人群走來。內侍用手遮著帽子,快步跑到李朝歌身邊,小心翼翼問︰「盛元公主,那只妖死了嗎?」

李朝歌淡淡「嗯」了一聲。內侍頓時捶胸頓足,但是妖都已經殺了,——們再說什麼也沒用,內侍只能說道︰「盛元公主果真——天入地,無所不能。公主您稍等,奴才去稟報聖人,這就叫太醫來給您療傷。」

內侍說完,冒著雨 啪跑遠了。李朝歌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突然覺得頭頂大雨驟停。李朝歌抬頭,見顧明恪撐著傘站在她身後,問︰「傷口還好嗎?」

李朝歌瞄了一眼,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沾滿了血。剛才殺妖不覺得,現在安靜下來,李朝歌才覺得疼。

尤其是「韓國夫人」抓出來那十個大洞,稍微一動,牽連的骨頭都在痛。

顧明恪輕嘆一聲,伸手拭去她臉上的血痕,說︰「走吧,回去療傷。」

「可是剛才那些太監說……」

「你被停職了。」顧明恪一雙眼楮清凌凌地注視著她,李朝歌都能從里面看到自己縮小的倒影。顧明恪將傘往她這里移了移,說︰「你一個解職之人,皇宮里發生什麼,關你什麼事呢?」

李朝歌一想也是,她按住胳膊——的血,無所謂道︰「走吧。」

「門下︰嫡長公主李朝歌性資敏慧,率禮不越,封號盛元。公主年既長成,婚禮宜舉,顧氏獨子顧明恪嘉謹雍和,風姿雅悅,宜為良配。朕心大悅,賜李朝歌與顧明恪結為夫妻,令欽天監推衍吉日,擇日完婚。」

「李朝歌救駕有功,益顯孝節,賜紫金魚袋,食邑六千戶、食實封一千——百戶,官復原職,進鎮妖司指揮使,加封盛元鎮國公主。」

——《貓妖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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