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掩下不適, 淡淡道︰「——什麼。」
顧明恪看——她的臉,——了一會,說︰「勿要諱疾忌醫,有不舒服趁早說——手伸出來。」
李朝歌眉梢挑了一下, 似笑非笑問︰「你——會診脈?」
顧明恪坐在石桌旁, 斂起衣袖, 從容道︰「久病成醫——自小體弱,常——藥不離身, 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李朝歌——, 行, 他——挺入戲,裝得像模像樣。李朝歌坐到顧明恪對面,將手腕坦露在石桌上,說道︰「那就有勞顧大人了。」
顧明恪兩指並攏, 輕輕搭在李朝歌的脈搏。李朝歌眼睫下垂, 目光落到顧明恪的手指上。顧明恪手指修長干淨,白皙如玉,從手指到手腕線條流暢漂亮,腕骨處光潔平整, ——有任何傷疤。李朝歌暗暗挑眉, 顧明恪這個人心思委實縝密,都——了這麼久,李朝歌以為顧明恪已經忘了——想到, 連診脈這種小——, 他都記得——手上的痕跡遮掩好。
李朝歌在黑森林遇到前世的神秘人時,曾注意到他腕骨處有月牙形的傷痕,疑似為銳器所傷。李朝歌——東都後重遇顧明恪, 但他卻怎麼都不肯承認。李朝歌剛剛——等——他露餡,結果,他竟然記得。
能——能武,面面俱到,辦——滴水不漏,李朝歌愈發好奇他到底是誰了。
顧明恪按在李朝歌脈搏上,悄悄在李朝歌經脈中注入一道靈氣。所謂久病成醫只是托辭,顧明恪——人並不通醫理,他只是假借——脈之名,用靈氣探查李朝歌的內傷而已。
不查——好,這樣一查,顧明恪很是吃了一驚。她體內有修煉的痕跡,這並不意外,只可惜不得其法,經脈處有不少暗傷。其中最嚴重的,——是紫宮穴的一道貫穿傷。
顧明恪——受到熟悉的氣息,怔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李朝歌,眼眸深處似有許多情緒交纏,最後強行壓制在平靜的表面下︰「你……受——致命傷?」
李朝歌隨便嗯了一聲,不在意道︰"致命傷多了去了。不——命大,都好了。"
顧明恪定定看——李朝歌,眼中光芒明滅,驚撼交加。顧明恪知道李朝歌前世死了,甚至他——在鏡中看到——李朝歌死亡時的場面。但是,他不知道殺李朝歌那——劍,竟然是潛淵劍。
潛淵劍殺人無數,後面——用鮮血澆灌,煞氣極為凶狠。潛淵劍出鞘必見血,這柄劍一旦出動,不光主人要被潛淵劍吸食氣血,連被潛淵劍所傷之人也難以善終。就算僥幸逃得一條性命——來,此後傷口也會被陰煞之氣久久纏繞,經——累月不得解月兌。日後只要到月圓、陰雨等天氣,傷口就會復發。
顧明恪做主讓她重生,擅自擾亂了她的命運。她因他而復生,但顧明恪不知道,她前世亦是因他而死。
顧明恪指尖微微顫動,他若無其——地收——手,問︰「你的煉氣之術,是誰教你的?」
煉氣?李朝歌臉上的驚訝十分明顯,顧明恪見狀,解釋道︰「即引氣入體。你體內——氣可以殺妖克鬼,具形外化,你該不會以為那是內力吧?」
內力是武功,而——氣就隱隱接觸到修仙門檻了。其實內力——氣說白了是同一種東西,只不——內力僅限于人體,游走在奇經八脈中,可以強化筋骨,提高力量。而——氣是內力到達極限後,已不止于滋潤人體,——可以外放到環境中。等修煉的層次深了,甚至可以直接化天地靈氣為己用。
自然,那已經是非常高深的境界了。到那時,人才——正月兌離□□凡胎,成了闢谷無塵、吸風飲露的半仙。然而半仙——是人,想要——正成仙,需得經歷最後也最重要的一步,飛升淬體。
別看半仙——仙只差一個字,其中距離卻猶如天塹。飛升不止看修為,功德、機緣、悟性缺一不可。誰能飛升,為什麼飛升,都——有定數,這實在是一個玄而——玄的——情。
曾經天地間靈氣充裕,飛升者絡繹不絕,隨——人間人口變多,王朝更替,世間靈氣越來越少,漸漸連修道的人都少見了。隨風而起、逍遙天地的仙人已成了傳說,人間通天之途,早已斷絕。
近五百——來,天庭少有凡間飛升的神仙,周長庚算是少數幾人之一。顧明恪——以為凡間除了逃竄在外的周長庚,——另外幾個或正在渡劫,或被貶入輪——的神仙外,再——有修道之人——想到,竟然在這里看到了李朝歌。
顧明恪之前就看出來她接觸——仙家法術,但——有具體探——,不知她根基深淺。今日一探,讓顧明恪大為吃驚。
她修煉的程度,遠超顧明恪想象。
李朝歌想了想,她從未听——煉氣這類說法,但她在練習周老——留下來的不知名心法,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不同。如果體內——氣有異,那就只能是這——心法的毛病。
果然,她就覺得這——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李朝歌猶豫了片刻,說︰「原來這叫煉氣——是跟——一——練習的,留——之人已消失多——,——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教。」
周老——對李朝歌的養法,一向是放任不管隨便折騰,——自己折騰死是命大,不幸折騰死了,就只能說明他們師徒緣分不到。
顧明恪一听就明白了,果然,——是周長庚做的。周長庚作風一向如此,他自己愛武如命,當——胡亂練武以致于走火入魔,——想到因禍得福,打通了關竅,由此踏入登仙一途。周長庚是自己瞎折騰飛升的,後面他指導別人,一概怎麼胡鬧怎麼來。李朝歌——被周長庚折騰死,一來說明運氣不錯,二來,也證明她天賦異稟,命中注定有這一道仙緣。
李朝歌見顧明恪表情不太好,看神色隱隱有不贊同。李朝歌試探問︰「怎麼了?——修得不對嗎?」
顧明恪反問︰「你要听實——嗎?」
行了,李朝歌已經知道答案了。李朝歌做好了心理準備,——,道︰「你直接說吧,——受得住。」
顧明恪看在李朝歌是個——輕姑娘的份上,盡量委婉地評價道︰「毫無章法,一塌糊涂。」
李朝歌想——他會說得不客氣,但——想到他竟如此簡單直白不做作。李朝歌靜了片刻,問︰「那依正常路子,應該如何練?」
李朝歌也有——覺,周老——給她練的,大概不是正常人的功法。凡間難得出現修仙苗子,顧明恪生了惜才之心,有意——撥道︰「你已經入道,廢棄重練太浪費時間,也會損害根基,不妨繼續練下去。但是修煉方式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天地萬物相生,陰陽相合,修道亦如是。上乘道法皆奉行以柔克剛、海納百川,不可強行扭轉,橫沖直撞。」
李朝歌听得似懂非懂,一一在心里記下。李朝歌想起自己胸口的傷疤,——問︰「——曾經被一——很邪門的劍傷到——,之後傷疤怎麼都好不了,而且時不時就要泛疼。道術中,有——有類似祛疤美容的方子?」
祛疤,——美容,她當修仙是什麼?顧明恪無奈,——道︰「一旦入道,身體會自動排除雜質,漸漸連五谷雜糧都不必攝入。體如琉璃無垢,自然不會留疤。但一些特殊……兵器留下的傷痕,並不是傷在肌理,而是傷在——源,這類傷疤,是無法被靈氣撫平的。」
李朝歌淡淡唔了一聲,她手指按上胸口處的劍傷,喃喃道︰「竟然無法根除,看來注定要跟——一輩子了。那個狗東西,——是煩人。」
顧明恪目光平靜,假裝——听到剛才那句不——雅的。顧明恪目光掃——她胸口,頓了頓,狀若無——地移開視線,說︰「雖然傷疤無法消除,但是痛——可以慢慢煉化。」
李朝歌半信半疑︰「——的?」
她並不是東都里那些嬌小姐,其實不在乎身體上的傷痕。留疤就留疤吧,反正也不礙——,但如果每個月圓之夜——陰雨天都會泛疼,那性質就不一樣了。李朝歌重活一次不容易,她——有一腔宏圖霸業要實現,萬不能糟蹋自己的身體。而且,日後李朝歌少不了要出入各種危險場合,萬一在對戰時傷口發作了,豈不危矣?
「——的。」顧明恪不知道為什麼——有看她,而是破天荒錯開了視線,虛虛望——她背後的那株藤樹,「傷口泛痛是因為煞氣作祟,尤其到了月圓、陰雨等陰氣重的日子,煞氣被天時牽引,勢——尤其凶猛。但是萬物相生相克,清濁兩氣互為克星,但只要體內清氣夠強大,此消彼長,煞氣就會被壓制下去。」
李朝歌——問︰「也就是說,只要——修煉到足夠強大,傷口上的不適就會減弱,直至消失?」
顧明恪輕輕——︰「是。」
李朝歌大為放心。這就好,正好她需要力量,修煉既能提升實力——能減輕傷痛,豈不是一舉兩得。李朝歌心中滿意,這種時候她也不揪——顧明恪的身份刨根問底了,兩人默契地掀——此——,誰都——有追究顧明恪為什麼會懂這麼多修仙之。
不——不知道是不是李朝歌錯覺,她總覺得顧明恪給她——脈後,她的傷口就不痛了。李朝歌稀奇了一瞬,並——有當——,她很快拋——此——,問︰「說起劍傷,——想起了潛淵劍。潛淵劍是莊主夫人父親的遺物,她卻說這柄劍丟了,而且看起來,也並不——急尋找。你說,潛淵劍——的丟了嗎?」
顧明恪不置可否︰「是——不是,等等便知。」
李朝歌想起什麼,她單手支——下巴,撐在石桌上向顧明恪靠近,含笑低問︰「據傳得此劍者可得天下,你說,這是——的嗎?」
李朝歌問這句——時,——是抱——一種玩笑的態度。撐死了這只是一個心理寄托,怎麼可能——的靠這種方式獲得財富、權力甚至天下呢?但是李朝歌意外地發現,顧明恪——接。
李朝歌吃了一驚,眼楮愕然瞪大︰「你竟然信?」
顧明恪陷入一陣細微的迷惘中。得之可得天下,許多——前,也曾有人在他耳邊這樣說。那時夔國蒸蒸日上,秦氏名震列國,他們鑄這柄劍時,也曾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仿佛一統九州之霸業已在腳下。
可是,後來呢?
後來——了很久很久,久到顧明恪現在需要努力——想,才能想起來後面的——情。原來再刻骨銘心的痛,再撕心裂肺的傷,都會隨——時間長流,歸于塵土。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唯有大道永存。
顧明恪——神,發現李朝歌盯——他,眼楮一眨不眨。她不知什麼時候越——桌子,撐在了他面前。顧明恪覺得這個距離太近了,不由朝後退了退,問︰「你做什麼?」
李朝歌撐——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視——他︰「那你在想什麼?」
顧明恪眼楮微動,他正要說——,湖對岸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有鬼啊!」
這個聲音很熟悉,李朝歌臉色瞬間變了。她收起玩笑之心,顧不上逼問顧明恪,蹭得一聲站直,顧明恪也收斂起來,斂——袖子起身。
「是白千鶴他們的住所。」
李朝歌臉色冰冷,飛快說道︰「——去看看。」
莫琳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她在山莊中沐浴清洗後,就想休息了。莫琳瑯不習慣用侍女,幸而江湖世家——官宦貴族的習慣並不相同,藏劍山莊——有那麼多侍女,莫琳瑯說要休息後,屋子里僅有的一個灑掃侍女就利落地放下水,關門出去了。
莫琳瑯檢查了門窗,然後就上床休息。睡了——多久,床榻上的帷幔悠悠晃動,似乎屋子里有風。
莫琳瑯以為是哪里的窗戶——關緊,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去關窗。莫琳瑯懶得再——燈,便赤腳走在黑暗中模索。她循——冷意,走到靠湖的一面窗子前。莫琳瑯發現窗戶不知什麼時候支開了一條縫,晚上湖面風大,夜風混合——水腥味——某種藻類的味道,不斷地往屋里灌。
莫琳瑯明明記得自己檢查——這扇窗戶,不知道為什麼——開了。她前去關窗,隔得遠看不清楚,現在走近了莫琳瑯才發現,窗沿上有一道水痕,像是有什麼東西拖曳而。這時候外面吹來一陣風,幾滴雨吹落到莫琳瑯臉上。莫琳瑯擦掉臉上的水珠,緩緩抬——,看到一個七竅流血的女鬼倒掛在窗外橫梁上,濕——發糾結成一團,正滴滴答答往下滲水。
女鬼陰惻惻地盯——莫琳瑯,莫琳瑯也不動,就那樣靜靜地看——她。莫琳瑯的眼楮——黑——大,像是某種——有生命的無機質,被這雙眼楮看久了,當——讓人毛骨悚然。
女鬼——莫琳瑯一時陷入僵持。這時候隔壁的白千鶴听到動靜,在外面敲門︰「莫小妹子,你那邊似乎有動靜,怎麼了?你——醒——嗎,——進來了!」
白千鶴怕出什麼——,來不及顧忌男女之別,推門而入。他一進門,率先看到屋子側面掛——一坨濕淋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那坨濕噠噠的東西听到動靜,緩慢——,忽然咧開鮮紅的嘴,對白千鶴笑了笑。
白千鶴呆愣片刻,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