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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星的風向似乎開始變了。

當皇女從第七星域歸來, 壓回引起第七星域騷亂的罪魁禍首,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親口贊譽——消息靈敏的人, 都感覺到了自星海議會內流出的涌動暗潮。

「看看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麼事!」皇帝在從楚檀手中接到來自查舍的詳細報告後怒斥趙錫,「第七星域內潛入了聯邦的間諜,你作為太子竟一——所知!若不是你妹妹心系帝國,冒著危險留下探敵,這條黑尾人魚怕是已經兵不血刃地替聯邦佔領第七星域了!」

趙錫少有見過皇帝如此震怒。

在他的記憶里,皇帝雖然偶爾也有嚴厲,但從未對他——過如此大的火。

趙錫心里其實也清楚, 皇帝最為暴怒的原因並非是他慢了趙里平叛, 而是因為這場叛亂是由聯邦誘導的。聯邦與帝國雖已停戰, 卻依然彼此忌憚, 互通有限。聯邦高等人魚介入帝國內政,並誘導暴.民掀起叛亂——這是尤為嚴重的政治挑釁,往大了說,甚至可以看做是對停戰協約的撕毀, 是對帝國的侵略。

皇帝並不喜歡聯邦, 但他也清楚,如今不是重新開戰的好時候。

時至今日,對于帝都而言過大的版圖,已經為七人議會的集權統治帶來了挑戰。

聯邦在帝國的打壓下快速的成長,也令它早不——是開國皇帝面對的、僅有蠻力的盲智種族。現在的聯邦有著不遜色于帝國的科技, ——有著帝國不具備的全民皆兵的優勢。

在現今,與聯邦開戰的弊處已遠遠大于它帶來的利益。永不停歇的戰爭已經不能再給國家帶來利益, 它只會如同一直從山頂滾落的雪球,將不斷加重國家的負擔——直至徹底拖垮帝國的內政。

聯邦插手第七星域,是否是看出了這一點, 為得便是借第七星域加重帝國內政負擔——皇帝心憂的,是這一點。

他並不在乎第七星域上——生的小規模叛亂。

他在乎的是聯邦與硝煙。

皇帝不是英主。

他能力不足,所以方才不得不去依靠吳秦和楚檀。

可正因為依靠著他人,他惶恐失敗。他害怕聯邦插手隱含的信息,他害怕帝國的版圖在他的手上出現缺失。

這場憤怒,與其說是他對于趙錫動作遲緩的質疑,倒不如說是他——現其中所含隱患而感到後怕。

趙錫了解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作為皇帝著實是缺乏才能,然而趙錫大多時候仍是敬重他的。只是偶爾的時候,比如現在,他仍是會止不住厭煩他父親因——能而放縱給他人的權利。

若非如此,今時今日,楚檀哪里來的權利站在皇帝的身邊,冷眼旁觀他的難堪。

好在趙錫分得清場合,也了解皇帝真正的心結。

他非常干脆地認了錯,單膝跪地向皇帝低頭懺悔︰「是我被一時的焦急沖昏了頭腦。父親,——知道錯了,請您給——悔改的機會,允許我來處理聯邦間諜與第七星域的後續。」

皇帝對于趙錫的能力一向是認可的,眼見趙錫態度誠懇,倒也有將黑尾人魚交給他的打算——如——黎里不在場的話。

趙錫道歉的話剛說,他站在一旁的好妹妹,忙碌到甚至沒有換上禮服便來向皇帝問安的帝國皇女——

她神色關切地看著他,向皇帝行禮進言說︰「父親,哥哥心焦小真妹妹的下落也是正常的。正因她是聯邦的種族,驟然失蹤,才更應著緊處理。畢竟,若是她的離去也與聯邦相關,事態難免——」

她為難了片刻,頂著趙錫刀片一樣的眼神,懇求著皇帝︰「都是我的錯,父親不要責怪哥哥。」

趙錫︰「……」

皇帝听到這話,原本半熄的怒火又燃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趙錫,冷哼一聲,揮了揮手說︰「哪有什麼相關。若是聯邦發現了小真的情況,以他們那位皇帝的性格,早就——函來討人了——看吳秦說得對,小真就是出門散了個步——吳琰偶爾——離家出走呢,小真出門散散心也沒什麼奇怪——說國安部都報告過了,沒有小真的離境記錄。」

「不過你說對,」皇帝若有所思,「你哥哥在聯邦的事情上,因為小真,確實難免心焦。」

提到在趙真的事情上趙錫的盲目處理,皇帝對于將黑尾人魚交給他產生了猶豫。

趙錫會否因為對趙真的感情而影響他對于聯邦人魚的判斷,皇帝在黎里「——意識」地提醒下,又想起了這一點。

而黎里听到皇帝毫不猶豫的話,在心中也有了衡量。

看來皇帝並不知道當年寧縣恐襲掩藏的實驗的事,如——他知道,一定會尤為警醒聯邦對趙真的尋找。

……連皇帝都不知道的事。

黎里將目光不著痕跡地投向楚檀,卻不想被楚檀捕了個正著。

議會長鏡片後的眼楮瞧著她,仿佛早已將她這番挑撥心機看透。黎里讓自己鎮定,她告訴自己,沒有人知道她與王奕的交流,楚檀自然也不會知道她已經對她出生之前的事情起疑。

他打量自己,自己也打量回去就行了。

黎里正大光明地回看——

然,她不閃不避,反倒不覺得楚檀的眼神銳利到令人害怕了。

黎里正大光明,瞧著楚檀心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皇室成員心機內斗嗎?

大概是沒看過。

楚檀看著黎里微微勾起了嘴角。

趙錫眼見皇帝表情微變,又見黎里說完毫不覺得愧疚的表情,心中怒火更甚。

他壓著怒——,質問黎里︰「妹——」他念妹妹的時候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妹妹既然如此體諒——,在發現黑尾人魚時怎麼沒有第一時間向議會報告呢?」

「——听說是你拒絕了查舍將軍的救援,自發要留在第七星域平叛,捕捉黑尾人魚,而不是上報的。」

「皇室拒絕救援,卻選擇打仗。」趙錫盯著她冷笑,「你在想什麼,——也確實搞不明白。」

皇帝听到這里,也覺得好奇。

不錯,身為皇女,平叛並不是她的第一責任,在這場事件里,唯一需要她做的事情,也僅是將黑尾人魚的事情上報而已。留在第七星域,這動機著實有些奇怪。

面對趙錫上眼藥的行為,黎里在心中冷哼。

她面上不顯,在皇帝困惑看來時,眼都不眨一下,坦蕩說︰「——沒有想那麼多。」

「哥哥作為太子,能想到聯邦與帝國的關系,想到大局輕重,這些都不是我能想到的——只是想到,第七星域叛亂,敵軍蠱惑人心的手段那麼強,如——走了,任憑敵軍蠱惑,第七星域的人民或許會認為父親不在乎他們,或許會覺得父親與帝國拋棄了他們,從而影響第七星域作為第二前線為帝國守疆御敵的信念——」

她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父親知道——讀的是軍校,所以再報告了查舍將軍,請他一並上報議會後——就只想著要替父親看顧著前線了。」

比起位于高處太久,難以屈膝的趙錫勉勉強強出的一句「妹妹」,在前一次通訊里就差指著趙錫明著罵「你死了」的黎里,說一句「哥哥」,要順口以及顯得真情實感多了。

她看似惶恐地同樣單膝下跪與皇帝請罪︰「父親,是我沒想到應該先想辦法通知議會,等待議會決意。擅自處理了這一件事,——請您諒解。」

皇帝當然不會怪她。

不如說,她把這件事扼殺在了搖籃里,——帶回了聯邦的人魚,皇帝自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處理結——了。

作為父親,他听見女兒是因為他的名譽而選擇留下的危險的戰場,心中更是感到熨帖。

皇帝抬手讓黎里起來,和顏悅色地問︰「在戰場的時候不害怕嗎?——听楚檀說,你可是上了戰場的。」

黎里睜著眼笑著說︰「沒想到害怕。那會兒只想著不能給父親丟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拿到了少尉就迫不及待地和您炫耀,——想與您在第一時刻分享這份喜悅。」說著黎里——看了趙錫一眼,假裝難過︰「對哥哥來說可能不值一提,但對我而言確實是少有的榮譽。」

趙錫︰「……」

如——趙錫在這一刻的眼楮能說話,那麼他看向黎里的眼楮一定在破口大罵「你要不要臉」。

黎里才不在乎這個。

她和趙錫已經徹底撕破了臉,趙錫的依仗說到底也就是吳秦與他身為太子從皇帝手中接過的選舉權。吳秦將軍她無法左右,可皇帝——不許她撬個牆角嗎?

這世上沒有只依靠血緣關系便能長久不衰的感情。

原著的趙里可以作沒皇帝的耐心,她自然也可以表現的比趙錫更好,把角色反過來。

皇帝確實被分享到了這份喜悅。

他對趙錫的偏愛中,除了他是長子——,有一部分正是他的優秀。

沒有父母會不喜歡優秀的子孫。

皇帝安慰道︰「是少有的榮譽。皇室已經三代無人參軍了,你哥哥連少尉都不是呢,他沒資格說少尉不好。」

黎里笑得明朗,她說︰「哥哥比——厲害多了,——相信如——是哥哥來處理這件事,一定比——更好。」

趙錫︰「……」

趙錫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事實已經擺在眾人面前了。

第七星域的叛亂被他放在了一邊,他在處理趙真的失蹤。

看似無意的父女對話,卻一連提醒了——次皇帝趙錫作為太子的失職。

這讓皇帝想要忽略都難。

趙錫清楚,如——他不能做好這件事情的善後,在皇帝心里就一定會留下一個「不分輕重」的印象。從前——所謂,可如今他有著黎里這個競爭對手,哪怕只是為了不讓黎里過于得意,他也絕不能讓這件事就此成為他的污點。

趙錫懇切道︰「父親,在小真事情上——確實是昏了頭,但這只是因為小真是我妹妹的緣故,與她的種族毫無相關——比誰都清楚聯邦與——國之間的微妙關系,請您允許我去彌補我的失誤,請相信您的兒子,能夠將這一切處理好。」

趙錫把話說成這樣,這麼謙卑、這麼懇求,黎里倒是一時半會兒不好接著上眼藥了。

皇帝顯然也很少見到高傲的兒子如此懇求,就在他動搖猶豫的時候,楚檀慢悠悠開了口。

楚檀說︰「陛下,太子殿下有這份心確實是帝國之幸,不過——想第七星域的後續已經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料理了。」

「皇女做得很好,查舍將軍的後續報告中說,她利用52星的平叛成功與革命軍首領談判,成功——並未再次交火的前提下,救出了被困43星的第七星域行政總長。在皇女離開的時候,第七星域的治理已經一切正常,剩下的那些諸如追捕余黨的小事,第六軍區能夠獨立完成,若再有皇室成員蒞臨,怕是會給予第六軍區不被帝都信任的錯覺。」

皇帝听聞不住頷首。

他說︰「不錯,查舍是個人才。吳秦同——說過,第六軍區交給他帝國可以放心。他是吳秦信任下屬,里里已經在第七星域待得夠久,如——太子——去,的確不太合適。」

楚檀微微頷首。

「至于聯邦的那條黑尾人魚——」楚檀停頓了一瞬,說出了他最大的目的,「——希望陛下將他交給議會。根據兩國停戰協約,這條黑尾人魚我們最終仍需送——聯邦,在送——聯邦之前,將它交給議會,議會必然會將它對帝國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這麼說著,他——不忘順便替皇帝想好應付趙錫的話,楚檀說︰「太子殿下若是真心想要替陛下分憂,不如便和議會一起做好與聯邦的接洽工作,您的配合對議會有很大的幫助。」

皇帝聞言下意識問︰「怎麼,趙錫在議會中常與你不對付嗎?」

楚檀笑了笑,他尤為恭敬道︰「您多慮了,太子心系家國,所做決定自然都是為了帝國將來,——與殿下在這一點上,從無沖突。」

趙錫有點懵,他眼中隱有迷茫,楚檀竟然會為他說話?

黎里听了在心中默默鼓掌︰什麼叫做上眼藥的高手,這才是高手。當事人以為你在為他開月兌,其實你在埋雷。什麼在這一點上從無沖突啊,就是除了這一點都是沖突唄。

皇帝閱歷在,不至于听不出楚檀為了保全趙錫顏面的委婉——

然,他——是同楚檀說︰「趙錫年輕,你辛苦,多擔待些。」隨後對趙錫道︰「在聯邦的事情上,多听你楚叔叔的,不要——出亂子了!」

趙錫訝然。

他想要申辯,皇帝卻不想再為這件事頭痛了。他揮了揮手讓趙錫退下,本想留黎里一起吃個晚飯,瞧見女兒身上——沒有來得及換衣服,又心疼地讓她先回去休息。

黎里與楚檀一前一後離開了皇帝的宮殿。

她打算回去換洗一下就回頭繼續上班哄皇帝。

楚檀走在她旁邊,問她︰「從第七星域回來,你的行為似乎有些變化?」

黎里瞧著皇宮上空的碧藍色,呼吸著水分恰到好處的空氣,她伸了個懶腰,搪塞說︰「變化,有嗎?」

她打量著楚檀打岔說︰「倒是叔叔你,討上司歡心有一手啊,——爸信任你比信任——和趙錫加起來都多。」

她虛心求教︰「你怎麼做到的,教教——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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