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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無咎回來得也很快。

從蘇州趕回臨安, 本就要——日的腳程,加上霍無咎快馬加鞭,兩天後的清晨, 便匆匆趕了回來——

明就是回來興師問罪的。這樣快的速度, 根本不像真受——多重的傷。

而霍無咎也的確沒有受多重的傷。霍玉衍派去的殺手本就只有十個,其余的,全都是霍無咎用來虛張聲勢的手下。

他這傷受得極其敷衍,與其說是受傷,——如說根本就是在配合——演戲。

而再見到霍玉衍時,他那受傷的手臂包扎得還極其顯眼。

他左臂上纏——雪白的繃帶,甚至吊在了胸前, 一副傷得嚴重的樣子。但他朝——霍玉衍走去時,卻是健步如飛,——明是受了傷的, 卻像個趾高氣揚的勝利者一般。

他如今, 也的確是個勝利者。

霍玉衍南下,為了掩人耳目, 本就沒有帶多少親信,如今駐守在皇城里的, 全是霍無咎手下的兵馬。

他逃——出去, 也無處可躲,這兩日,便就這般面如死灰地等在皇城里。

這日,宮門關閉、二人四目相對時, 倒是頭一次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加掩飾的、最真切的表情。

霍無咎勾起一邊嘴角,挑釁地笑——,對上——霍玉衍恨得發抖的目光。

「你早就計劃好了。」霍玉衍咬牙道。

霍無咎聞言, 勾起——一邊嘴角,站在那兒,垂眼看——他。

「——麼叫早就計劃好了?」霍無咎反問道。「大哥,——只是早就知道你——龐紹來往、害我殘廢的事,想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罷了。」

霍玉衍的瞳孔驟然縮緊。

「你……你說什麼?」他頓了頓,繼而詫異地盯著霍無咎。

「別裝。」霍無咎抬手揉——揉額角。「你送來的信,龐紹保存得很好,也恰巧落在了——的手里。你的筆跡我還是認得出來的,比你現在的表情要真一些。」

霍玉衍看——他,良久,漸漸恢復——全無表情的模樣。

「是又如何?」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嗓音已經有些啞。

便見霍無咎走上前來,在他斜前方的椅子上徑直坐——下去,一抬手,便將礙事地吊在他身前的繃帶拽開。

「所以,你費這麼大勁兒,怎麼——早跟龐紹湊一伙?」霍無咎往座椅的靠背上一倚,側過頭去,問道。「改朝換代——跟舊朝糾纏——清,霍玉衍,你難道是舍——得他?」

霍玉衍死死地盯著霍無咎。

霍無咎的語氣那麼隨意,就好像他這些年做下的籌劃都是一個笑話一般。

但他這般處心積慮、——得安寢,所有的緣由,都是霍無咎而已。

眾望所歸的是他,名正言順的是他,就連朝堂坊間議論起來,打下這江山的,還是他。

眾人只知道他有多戰功赫赫,卻沒看見他背後的尸骨累累,甚至他霍家的至親,也——是陣亡就是重傷,到頭來,也只剩他霍無咎一個人毫發無損。

霍玉衍死死盯了他半晌,片刻之後,——起來。

「霍無咎,那你就該問問,你父親為什麼要在死——以後,把皇位留給——父親。或者你還該問問,為什麼你沒有死在潯陽的那場仗上。」

霍無咎听到他這話,——由得皺起——眉頭。

「你在說——麼?」他冷聲問道。

便見霍玉衍慘白著臉,沖著他冷笑。

「良將本就應該為國而死,而——是在功成之後妄想著坐受高官厚祿。」霍玉衍說。「你這般狂妄,——就是覺得自己戰功赫赫麼?——父皇的位置,——都是你拱手施舍的麼?霍無咎,你這樣的人活——,能讓誰心安?——所做的,也——過是為——大梁的百年社稷罷了。」

霍無咎的神色越來越冷。

他從小就不大喜歡霍玉衍說話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但是現在看來,他的這些真心話,還是全都藏回去的為好。

「你有病吧?」霍無咎問道——

霍玉衍答話,霍無咎便接著問道。

「按你這麼說,——得主動把自己殺——,才能換你的安心是嗎?」

說著話,他把自己都逗——︰「施舍?——是有多大方,把皇位施舍出去?本來就——是我想要的東西,送給你,你還怕——搶回來?」

霍無咎來之前,本也是抱著好好兒問問霍玉衍的想法的。但是現在,他剛說了——句話,就覺得厭倦煩躁。

沒這個必要——,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人話總該對著人說才是。

這麼想著,他站起身來,隨手撢了撢衣袍,將那只裹——紗布的手臂,重新塞回——吊在脖子上的繃帶里。

「隨便你怎麼想、怎麼做,反正,你這皇位,是讓你自己作沒的。」他轉身之前,最後看——霍玉衍一眼。

「只有自己心里髒,才會把別人想得一樣髒。」

——

江隨舟早就听說霍無咎回來了。

在霍無咎回宮之後,他便匆匆告別了婁鉞,離了軍營,直往皇宮里去。剛回到自己所住的宮苑,便在門口迎面撞上——風塵僕僕的霍無咎。

霍無咎遠遠便看見——江隨舟行色匆匆的模樣,而江隨舟也遠遠就看見——霍無咎受了傷的手臂。

那手臂包扎的樣式,看起來傷得——輕。江隨舟的腳步又快樂些,匆匆跑上前去,便開口問道︰「怎麼,手臂受——傷?婁將軍竟根本沒有告訴——……」

說著,他便匆匆地要去檢查霍無咎的傷處。

霍無咎連忙一抬手將他攬住,一邊攬著他進——宮,一邊說道︰「沒什麼事,進去說。」

一進——宮,霍無咎便一把拆掉——吊在胸前的繃帶,抬手去擦江隨舟額上的細汗。

「急什麼?——是見——到了。」霍無咎說。「沒什麼事,一點小傷,專門包扎成這樣,嚇唬人用的。」

听他這樣說,江隨舟才松了口氣。

「總算是辦成。」他說道。

卻見霍無咎不滿地一揚眉。

「怎麼光惦記——這個?」他問道。

江隨舟這會兒正滿心記掛——霍玉衍的事,正打算詳細問問霍無咎,听見這話有些——解︰「那還惦記——麼?」

霍無咎嘖了一聲。

接著,他傾身上前,湊近——江隨舟。

「惦記——啊。」他低聲說道。「你這——天,想我——沒有?」

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江隨舟只覺得脖頸都跟——一並熱了起來。

「……想你——麼。」他忙低下頭去,邊往後躲,邊道。「別說這些——正經的,——正要問你,霍玉衍他……」

「霍玉衍——麼霍玉衍。」霍無咎打斷了他。「你——想我,盡惦記霍玉衍去了?」

江隨舟道︰「你這就是不講道理——……」

「誰要跟你講道理——?」霍無咎眉眼一橫,下一刻,已然一把將他抱了起來,直往內間里去了。

「好幾天沒見,都不知道想我,可見——平時太——努力——點。」他說。

——

再——江隨舟終于歇下口氣來,外頭的天色已然全黑下來了。

江隨舟只覺腰腿酸得厲害,倒是旁邊的霍無咎一副吃飽喝足了的模樣,單手摟——他,懶洋洋地給他揉腰。

「——剛才回來的時候,去見——霍玉衍一面。」霍無咎低聲道。

江隨舟雙眼半閉著,渾身都懶得動。听見這話,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霍無咎頓——頓,嘖了一聲。

「倒也沒什麼可說的。」他說。「他這人有病,——光是身體上有病,腦子也有。」

听到這話,江隨舟抬頭看向他︰「他說什麼——?」

霍無咎皺了皺眉,像是不願意說。

江隨舟頓了頓,繼而——道︰「你——說,——多少也能猜出來些。他定然是怪你功高震主,——埋怨他自己滿身傷病吧?」

霍無咎問道︰「你怎麼知道?」

江隨舟——︰「還能有——麼原因?」

畢竟,在將霍玉衍對霍無咎所做的事、——歷史上霍無咎的結局結合起來,江隨舟便已經猜出了七八分他的心思。

霍無咎听他這麼問,一時也有些啞口無言。片刻之後,他沉沉地長出了一口氣,道︰「……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就為——這些,就值得他想方設法地要弄死我?」

頓了頓,他——有些——滿地補充道︰「在他眼里,——就這麼容易弄死?」

江隨舟——由得——起來。

「怎麼,他下——這麼多步棋,就是為——對付你,這還——夠看得起你啊?」他問道。

听到他這麼說,霍無咎也讓他逗得——起來,片刻後笑——嘖了一聲︰「還真是,那我得謝謝他——?」

江隨舟——道︰「這般大恩,必得重謝。」

二人玩——片刻,江隨舟——由得——問道︰「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霍無咎想了想。

「如今臨安已經安排妥當——,——管是各地的官員,還是鎮守江南的軍隊,都是我手下的人。」他說。「所以,過上——日,——打算回鄴城。」

說著,他低下頭去,認真地看向江隨舟。

「——要帶你一起回去。」他說。

江隨舟抬頭看向他。

便見霍無咎目光灼灼地看——他。

「霍玉衍當——這個皇帝,——叔父之後,皇位也——能後繼無人。雖然按說,名正言順的就是我,但——還是想問你,想不想做這個皇帝?」

說著,他湊近——江隨舟,雙眼認真——篤定,嘴角卻牽起——一抹笑。

「如果坐上——皇位,要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的是你,那我也認了。」他說。「你放心,到時候你要是怕——功高震主,那要殺要剮,都隨便你。」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低聲——起來。

「——過,最好,還是讓——當皇後。關在後宮里,一勞永逸,還能日日伺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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