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咎這天一直到很晚才回來。
江隨舟知道他是被霍玉衍留下了, 便也——著急。霍無咎回來時,他已經倚靠在床頭上昏昏欲睡了。
霍無咎——了門,——著他在打瞌睡, 便抬手揮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們, 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江隨舟睡眠輕,在他坐下來時,就恍然轉醒了。
「妥了?」他輕聲問道。
霍無咎輕輕地嗯了一聲,湊上前去親了他一下。
「過兩天,我就要按跟霍玉衍說的,把你送出城了。」他說。「婁鉞那邊已經打點好了, 出城門時,他就會讓人調換了你,這之後, 你就先留在婁鉞的營。」
江隨舟嗯了一聲, 接著又有些擔憂道︰「此番設下的陷阱雖已布置妥當,但你自己也要當心。」
「我沒。」霍無咎說。「就是這一回, 恐怕好幾天——到你。」
江隨舟低低地應了一聲。
便——霍無咎坐在床邊上,雙眼深深地盯了他一會兒。
「所以, 這幾天, 你一日三餐都——許落,李長寧給你配的藥,也頓頓都得吃。這回你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有什麼缺的——管向婁鉞去要, 要是幾日之後我回來,——你瘦了,我就去收拾婁鉞。」
他語氣認真, 勾得江隨舟噗嗤——出了聲。
「我——在婁鉞的營——待著,能有什麼——?」說著,他坐起來了些,——道。「再說了,霍將軍今天做戲可要做全套的,萬——可再對我這個失寵的小——臉——有什麼留戀了。」
霍無咎听到這話,有點——高興地嘖了一聲。
這倒的確是他和江隨舟商量好了的。那天他讓婁婉君眼看著霍玉衍私下欺凌那個窮書生,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江隨舟一直想讓霍玉衍鬧出大——靜、露出馬腳來,從婁婉君這兒入手就是個——錯的法子。霍玉衍想要利用她,手段並——光彩,自然也就心虛。
若是鬧出些——靜來,讓人當眾戳破了,那他便自然是要記仇的。
霍玉衍記下的仇,也從來沒有——報的道理。但是他向來謹慎,如果這仇家背景強大、難以輕易撼——,那麼他就——敢輕舉妄——,——敢在私底下——手腳。
而若對——沒有倚仗、也沒有強大的聲勢背景,那麼霍玉衍便要快刀斬亂麻,——會讓自己夜長夢。
私下的手腳向來謹慎,難以抓住把柄,但若是快刀斬亂麻的突襲,就有——少漏洞可擊破了。
也正因如此,這一回的矛頭,是朝著江隨舟去的。
江隨舟飛揚跋扈的形象已經在霍玉衍面前立了起來,這會兒抽掉他身後的「靠山」,那麼便勢必會給霍玉衍有機可乘的錯覺。
畢竟有霍無咎庇護的江隨舟,他——敢擅——,但是被霍無咎厭棄的江隨舟,便——可與往日同日而語了。
而——要他——手,那麼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他留下馬腳,從而坐實罪名。
至于他坐實的是什麼樣的罪名、又將以什麼樣的模樣出——在天下人的傳言——,便是由江隨舟與霍無咎說了算的。
而霍無咎此番的打算,就是在南下的途中,將自己和江隨舟相調換,讓霍玉衍本想暗殺江隨舟的計劃,變成暗殺他霍無咎。
到了那時,天下人便都知道,霍玉衍是個過河拆橋、兔死狗烹之輩了。
霍無咎這番計劃也算是周全,——過他算來算去,也沒算到自己臨走前的這兩日該怎麼過。
做戲做全套,他自然——能再賴在江隨舟的房——了。
霍無咎——說話了。
江隨舟看他這幅非暴力——合作的模樣,——由得露出了幾分——,溫聲接著道︰「我可——是在開玩。如今正是霍玉衍上鉤的關鍵時候,可——能再讓他起疑心了。」
霍無咎听到這話,卻抬眼打量了他一番。
「怎麼回——?」他打量完之後,直勾勾地看向江隨舟滿是——的眼楮。「我看你趕我出去還挺開心?」
江隨舟眨了眨眼,立馬住了口。
但卻晚了。
霍無咎早在他這兒賴成了習慣,要教他換到別處去睡,本就讓他心下——痛快。這會兒江隨舟一——,更讓他有了借題——揮的機會,這會兒湊上前去朝下一壓,便將江隨舟按在了榻上。
他雖也知道這——是胡鬧的時候,但待他出去的時候,已然是一個來時辰之後了。
孟潛山候在門口,听著——頭——出了幾聲裝模作樣的摔砸,接著便——霍無咎推門,大步走了出來。
他臉上掛著幾分明顯是裝出來的怒意,但孟潛山偷眼一看,卻——怒意之下,滿是饜足的紅光。
「叫你家主子好好想想,別恃寵而驕,真當自己還是個王爺了。」
霍無咎在孟潛山面前停下,說這話時,斜眼看了他一眼。
孟潛山收到了他的示意,連忙點頭哈腰地應聲。
便——霍無咎大步走了。
那足下都帶風,一看便知,自家主子——才沒少受他的折騰。
孟潛山收回目光,——由得嘆了口氣。
——
果然,沒兩天,風聲便傳到了霍玉衍的耳朵。
听說那日他和霍無咎私下交談之後,霍無咎回了一趟靖王的宮。但是沒——久便——歡而散,听說霍無咎出來的時候,還摔上了大殿的門。
這之後,霍無咎便干脆——回宮中了,整日就在軍營——待著。沒兩天,宮中那位靖王殿下便由手下的人送著,乘著馬車,听說是到蘇州散心去了。
跟在身側的——過是些他用慣了的太監,因著霍無咎懶得管,就連隨——的侍衛都沒幾個。
霍玉衍拿著手——的線報,淡淡——了。
「去撥些人,手腳干淨一些。」霍玉衍吩咐身側的太監道。
「是。」那太監躬身,——得意味深長。
「太子殿下放心。這江南初初平定,——安分的人——著呢。從宮——出去的馬車,——少雙眼楮盯著?——必誰專門——手,這人也——一定活得了呢。」
霍玉衍淡淡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了——,未置一詞。
臨安仍然太平。
霍玉衍倒也沒忘記那天霍無咎囑托他辦的。
即便霍無咎膩了靖王,——少也算是曾經的枕邊人。若是沒個人立馬頂替上,也難保霍無咎——後回過味兒來,又對個死人心生——舍。
故而這幾天,霍玉衍手下的太監也在——處打听物色,專挑些家境——是最高、但相貌極好的閨秀。
幾日下來,倒是收攏了——少臨安城——閨秀的畫卷。听著霍無咎一直人在軍中,霍玉衍便遣人將那幾幅畫卷送到了軍營。
那送畫的太監去了很久才回來復命。
「霍無咎怎麼說?」——著他回來,霍玉衍問道。
那太監卻道︰「回殿下,奴才沒——著霍將軍。」
霍玉衍聞言皺了皺眉,神色也冷了下去︰「怎麼回——?說是他去哪——了?」
那太監回道︰「奴才問了,軍中的人卻也沒說去哪兒,——說霍將軍忙著。」
霍玉衍放下了手——的卷宗,神色一時間有些冷凝。
他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他這幾天都沒出軍營?」
太監搖頭︰「說是沒有。」
霍玉衍的眉頭越擰越深——
太對勁。
原本軍中——在就沒有——少——務,按說——會忙到這種程度。前幾日他——當是因為霍無咎想躲著靖王,但是這幾天,靖王已經走了,霍無咎怎麼還鑽在軍營之中——出來?
除非……是在唱一出空城計。
「來人。」他沉聲道。「速到營中去,帶我口諭,讓霍無咎立刻——宮,我有要——要尋他。」
立刻有侍衛上前領了命,匆匆出宮去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那領命去召霍無咎的侍衛卻遲遲沒有回來。霍玉衍越等越著急,一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他終于坐——住了。
霍無咎——告而別,悄無聲息地離開臨安,能是去做什麼的?
霍玉衍站起身來,在宮中來回地踱步,將前些日——生的——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忽然,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一般。
立馬,原本該是順理成章的——,忽然露出了些端倪。
他心下一驚。
「速去傳令。」他連忙轉過身,吩咐貼身的太監道。「讓派去蘇州的那些人馬立刻停手,回臨安听令。」
那太監——知自家主子這是唱的哪一出,但——他著急,連忙應下聲來,匆匆出去了。
卻在他剛踏出大殿正門的時候,忽有個侍衛匆匆跑——來,將他徑直擋了回去。
那侍衛也顧——上他,匆匆繞過他,便跑到了霍玉衍的面前,噗通跪了下來。
「太子殿下,——好了太子殿下!」那侍衛聲音都在打顫。
「怎麼?」霍玉衍皺眉低頭看向他。
卻听那侍衛頭上的汗都顧——得擦,急道︰「臨安城大亂!」
「為何?」霍玉衍兩步上前。
「是……是蘇州傳來的消息!說是霍將軍去蘇州替您辦——,但臨到蘇州的路上,將軍坐的馬車卻遭了刺殺!刺殺之人有數十之——,霍將軍雖勉強逃生,卻也受了傷!」
「……霍無咎?」
霍玉衍腦中空——一片,——覺自己恍然似在夢。
「是……!而且……從那殺手身上,竟搜出了信物,是太子殿下您的護衛!那些個死在刺殺中的刺客,也已教人核對了身份相貌……確實是您的隨從沒錯了!這消息而今,傳得全江南都是,滿朝文武和天下的百姓,而今都說您是過河拆橋,要置霍將軍于死地呢!」
霍玉衍瞪圓了眼,緊緊盯著那跪在地上、幾乎是蜷縮在原地的那個侍衛。
根本——可能……去江南的,明明是江隨舟,而他派去的殺手,總共也——過十個,既沒有這麼大的聲勢,也根本——是沖著霍無咎去的。
霍玉衍怔愣了片刻,恍然抬起頭。
窗外一片晴朗的青空,但他卻像是看——了一張巨網,緩緩地收緊了。
……這一切,分明就是霍無咎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