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亞瑟殿下。
您上次贈與我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收到了。藍白色的滿天星的花束十分漂亮,我已經將他們插在了花瓶里。放在床頭。
雖然我用魔導器保存了起來。但您去年贈于我的滿天星最後還是枯死了。人自有生死, 鮮花也終會凋謝。就算魔導學十分發達的現今, 人們也無法改變這個規律。
「不過也沒想到你會今年再送一次就是了。」
我放下了沾墨的玻璃筆。抬起頭看向窗外。
去年種在花園里的櫻樹此時已完全盛開。粉白色的花朵一簇簇的綻放在枝頭,連成一片。
我的房間在城堡的三樓。比櫻花樹更高了點, 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去, 就像是浮在粉白色的雲上一般。
一陣風于此時吹過,吹動了縴細的枝頭。落下的櫻瓣夾卷在風中, 于空中忽悠的飄蕩著,最終輕輕的落向地面。
帶著海水氣息的風徐徐又陣陣,而櫻色的細雨也一直下著, 從未停下。
櫻色「雲」與蔚藍的天空倒映在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我沉吟了許久,提筆再次寫下。
從大海的那邊帶來的「櫻樹」已經完全盛開。看來它十分喜歡聖恩露斯的環境, 淡粉色的花朵嬌小又可愛。
玻璃筆又停下了。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鍍了一圈金邊的信紙,緊抿著唇一個字一個字的數著。
「……怎麼還有三百字啊!!」
啪的把信紙大力的拍在桌上。我抱頭哀嚎著。
放過我吧就算三天寫一次也放過我吧!!一封信我要寫三天啊混蛋!!我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能寫的了!
「伽德莉切。」
抱頭瘋狂扭動的我猛地一僵。冷汗直冒的听著門外如鋼般硬冷的女聲說道,「信寫好了嗎。今天上午一定要寄出去了。」
「……快了快了。」
門外的女聲頓了頓。接著語氣冰冷的說道,「你是不是又把信積到最後一天寫了。」
「……怎麼會呢哈哈哈哈!!」
「是嗎。那我再給你最後五分鐘。」
完了!
黑色的瞳孔緊縮著。在這生死關頭我的大腦再一次飛速的運作了起來。
五分鐘寫完三百字怎麼可能!除非我用草書般飄灑放蕩的字體給他寫信!但是我敢麼??我不敢!
「對、對了姐姐!」
我猛的轉頭,微顫的瞳孔緊鎖著窗外被風吹起的櫻瓣。黑色的視線隨著它一同在空中回轉著不規律的軌跡, 最後再一起落下。
「你看窗外的櫻花多漂亮啊!櫻花不是在英蘭不能生長嗎!你趕緊拍幾張照片跟信一起寄給亞瑟王吧!」
「叫我皇姐。」
硬冷的女聲這般糾正道。在短暫的停頓後, 接著響起, 「這是一個好主意。你等著。我馬上拍好過來。」
「好好好!皇姐你記得挑一個好一點的角度啊!」
門外的腳步聲越漸越遠。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然後趕緊重新握緊了筆。
世界果然是無限的。海的那邊有著嶄新的國家和與眾不同的文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也想親眼去看看。
當然。我知道大海是危險的。
但它愈是危險,我愈是向往。
也許。世界正是因為人類的好奇心而如此龐大精彩的吧。
「好。」我收筆, 看了眼牆上的魔導器。
然後低下頭趕緊在保證字體漂亮的同時奮筆疾書。
櫻花真的很漂亮。它的花朵並不密,分枝與分枝之間距離也大。但我覺得反而是稀疏感才是它美的所在。
這種感覺也許無法用言語表述清楚。所以我拍了幾張照片給您。
估模了一下四舍五入已經有三百個字了。我趕緊思考結尾該怎麼寫。
很遺憾我的十四歲生日您不能來。我很想您。
「嗯……不行。」
我把這句話從腦內刪除。如果他看了這句話真的從英蘭趕過來那我豈不是血虧。
很遺憾我的十四歲生日您不能來。我由衷的期待著下次的見面。
雖然越晚我越開心。
日常將實話憋在心里。我在寫完最後一個字後滿意的收筆。將信紙收攏。放進信封里。
天藍色的火漆在銀制的小勺中化為一灘。我將它小心的澆在信封上,蓋上刻著白玫瑰的章。
完成了。
我長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走向玻璃窗。
短靴在透色的地磚上留下清脆規律的敲擊聲。我站定在巨大的一整面玻璃窗前,伸出了手。
黑色的發尾被風吹起,微甜的空氣帶著海水的氣息。一片被櫻瓣漂蕩著,穿過了玻璃,落在了我的手心中。
新的故事開始了。
我這般想道。握緊了手。
……
繼從礦場回來後。已經過了兩年。
這兩年說實話過的很平靜。村落在穩步的建造中。英蘭不但將魔礦的開采權全部交給了聖恩露斯,還有意之後繼續出資合作將村落建設成城鎮,最後還給了聖恩露斯一大筆錢。
當然天上不會掉免費的餡餅。英蘭同時也要求合作研究魔礦地下的設施。
雖然那座設施被我和艾斯折騰的差不多廢了,但是人們對未知的知識總是本能的渴求著。就算理智告訴他們繼續調查也不會有什麼收益,他們仍是不願放棄。
至于那個「真相」,在這兩年里我並沒有听到過它的傳聞。看來亞瑟並沒有公開。
但我總覺得他會的。在一個必要的時機。
然後如我所料的。拜德和白露希斯同樣想對魔礦地區出手。但是因為英蘭的加入收手了。
設施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但在知道英蘭究竟知道了多少,有何目的,態度又是如何之前,他們都會隱在暗處不發聲。
這對我可不是什麼好事啊。白露希斯和拜德沒有動作就意味著我沒有線索,沒有線索就無法繼續調查下去。
于黑暗中模索著前進的感覺真的不好。越是深入,黑暗也越是黏稠。
所以這兩年我的睡眠質量一直在下降。但沒有變禿。
之前死人妖還給我的戒指我回頭就扔給阿諾德了。以為我只裝了一個定位?圖樣。我還裝了錄音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整整幾百個小時的錄音我和阿諾德不眠不休的在書房里听著。蒼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在那忽男忽女忽老忽少的「精神污染」中提取到了重要的信息。
【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們巨樹海盜團應有的好處可不能少啊。】
魔導器中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意,聲線高貴又華麗。
不會錯的。他是在用自己的本音在說話。
至于海盜團——巨樹。
雖然只是一個于十幾年前突然出現的新生海盜團實力卻不俗。是盤踞在白露希斯海的當之無愧的最強海盜團。能與之媲美的目前只有大陸聯合商會的艦隊。
百年前的戰爭重新劃分了大陸的格局。直至現在整片大陸都處在復興的階段。雖然論實力「巨樹」完全被擁有瑪納的三大國吊著打。但是在海盜中,他無疑是最強的。
其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大腿——白露希斯。
沒錯。海盜團巨樹是靠大國白露希斯起家的。
「明明是個以宗教為主的國家居然還和海盜團有關系。」
我嘴角抽搐的看著手中的資料。這份還是從聖恩露斯的國家資料庫里拿出來的。「不。應該說居然還自己養了一個海盜團。這不會違背他們的教典嗎?」
「白露希斯在軍隊上比不過英蘭,在魔導技術上比不過拜德。」阿諾德手里拿著一大疊資料,比我手中的厚了十倍,「但是因為其獨特的宗教。其他國家的子民都或多或少的會抵觸與其開戰。」
「而戰爭永遠是需要一個‘正義’的理由的。所以其他的國家都會盡力避免。」
「英蘭和拜德也是?」
「英蘭和拜德也是。」
宗教嗎。
我將視線落回報告上。沉默的看著那棵巨大的由符文和回路組成的「樹」。
白露希斯的「世界樹」說到底就是用魔核做成的樹。只不過白露希斯教堂的「世界樹」本體更牛逼一點,是由瑪納做成的罷了。
前世是無神主義者的我對宗教知道的少之甚少。就算到了這個世界聖恩露斯也沒有所謂的「國教」。無法切身的理解國民對宗教的信仰啊。
「您不用糾結在信仰上。所謂‘國教’說到底也是為了讓君王更好的統治而誕生的。」
少年的聲音清冷。冰色的眼眸微垂著,「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白露希斯和暗殺團有關系也不足為奇。」
「……你說的對。」
有著超絕的變裝技巧,隸屬巨樹海盜團的海盜。只要鎖定這個範圍,我遲早還能與那個男人再相見。
到時候。他會變成我潛入白露希斯的突破口。
不過現在——
「也不知道之後拜德的考試能不能考上啊……」
我長嘆了一口氣,松開了緊握的手。沉默的看著櫻瓣被風卷起著穿過玻璃,最終隱在了櫻花的細雨中。
這兩年為了能考進拜德學院我勤奮苦讀。就連阿諾德都瞪大了冰色的眼不由的為我鼓掌。為了學習。我甚至在自己設計完美的房間里硬生生的塞下了兩個破壞美感的家具——書架和書桌。
雖然城堡有專門的書房也有圖書館……但是怎麼說呢。我這個人果然還是喜歡在臥室里工作啊。
「伽德莉切。」
門外傳來了姐姐的聲音,「我拍好了。可以進來嗎。」
「啊!好的請進!」
听到了我的話的魔導器盡責的打開大門。隨著大門逐漸打開,門外少女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金色的高高豎起的馬尾。緊抿的嘴角。永遠下意識微皺的眉。
和如鋼般的眼神。
「……伽德莉切。」
穿著一身白藍色燕尾西裝的姐姐皺著眉上下掃視著我,「騎士授典你就穿這樣的衣服?」
「哈哈。我覺得挺好的啊。」
我一邊笑著回應道,一邊拿起書桌上的信跑向她,「而且阿諾德肯定也是穿著騎士服參加的。」
「……隨便你們兩個。」姐姐收過信,語氣有些無奈,「不過晚上宴會的時候記得穿裙子。」
「嗯啊。沒問題。」
「時間已經不早。我要去大教堂了。」
背對著我的姐姐轉過頭,如鋼般肅穆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意,「要一起嗎。」
「嗯!」
我歡快的應著。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
「你這家伙……」
硬冷的聲線因為話語間的寵溺而顯得溫柔。姐姐並沒有甩開我,而是轉過頭,領著我一步步走向大教堂。
砰嗒。
鞋跟敲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我踏出了第一步。
至此。伽德莉切•聖恩露斯。
十四歲嶄新的人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