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少年神情冷漠,筆直的站在礦場的中央。惹得來來往往的人群無不側目。
當然其中側目的女孩子佔了百分之九十。
在礦場工作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來自農民家庭, 性格熱情大方, 沒有貴族少女的羞澀矜持。喜歡一個人就會用最直接的實際行動去表達。
「不用了。謝謝。」
然而少年的內心是由冰結成的。冰色的眼眸甚至沒有瞥都沒有瞥她們一眼,語調有禮卻疏遠, 如浮冰般的冷淡。
原本還在遠處觀察的我在看到第三個女孩一臉失落的離開後長嘆了一口氣, 向他小跑了過去。
「阿諾德!」
我高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而他也轉頭看向了我。
「伽德莉切殿下。」
冰色的視線始終追隨著我,由遠及近, 「請您注意腳下。」
「夠了。我又不是那種會莫名其妙平地摔的人。」
我站定在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倉庫拖。而阿諾德也就著我的力,大步的向著倉庫移動。
于幾分鐘前剛關上的木門再度開啟。卻因為一個小小的十字架的緣故,木門後的世界不再是破敗的教堂, 而是堆滿了雜物的窄小房間。
我將阿諾德一把推進了屋內。從門後的盒子內隨意的拿出了一個魔導器扔給了他。反手一邊鎖上門一邊快速的說道,「給這個房間上一個認知誤導和結界。」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寒風席卷著細微的雪花從我身後吹拂而過。很快消融在了空氣中。
我輕哈出一口氣, 結成了白色的霧。卻又很快的消散于空中。
便宜又好用的冰魔核唯一的不足。就是每次啟動回路時造成的溫差。
「阿諾德。」
我轉過身看著面前的冰騎士。少年的神情依舊冷漠。最上面那粒紐扣還是沒有縫上,縴細美好的鎖骨還是□□在外。
……我默默的看向天花板,問道,「皇姐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嗯。」阿諾德平靜的回道,「不過您的消息我已經傳給了大皇女殿下。隊伍已經全部撤回, 待確保所有人都回來後大皇女殿下也會返回。」
頓了頓, 阿諾德補充道, 「時間大概是明天中午。」
一天的時間嗎。
我表情嚴肅的注視著木質的天花板。思考著。
拜德六方體, 拜德用于儲存自己知識的超稀有級魔導器。
如果我是赫倫奧茲。在炸毀設施並破壞了所有的研究資料後,帶著拜德六方體逃走是為了——
瞳孔緊縮了一瞬。我趕緊低下頭對著阿諾德緊張的問道,「阿諾德!你能解開拜德六方體嗎!」
阿諾德點了點頭,「可以。」
壓抑著心中猛然爆發的狂喜。我從口袋里掏出了拜德六方體一把塞進阿諾德的手里, 語氣激動,「快把它解開!我有預感設施的研究資料都在里面!」
「好。」
阿諾德平靜的應道。
然後。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伽德莉切殿下。這種劣質的魔導器是解不開六方體的。」
阿諾德輕輕一拋,魔導器精準的落入了盒中。樣貌俊美的少年神色淡漠,無悲無喜的對瞪著一雙死魚眼的我平•靜的提醒道,「而我的魔導器,已經被您送給了那個男人。」
「……其實你在生氣對不對?」
「沒有。」
我長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推開了木門。
十分鐘後——
「伽德莉切殿下!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穿著長袍的栗發守衛眼含淚光,看著我泣不成聲的呼喊道,「這一天我徹夜未眠擔心著您的安慰!那麼危險的地方!您為何不帶上我呢!」
……我帶著阿諾德都掉下去了帶著你有什麼用。
「嘛——我不是沒事麼。別太擔心了。」
將偷偷落在阿諾德那張冷漠臉上的視線收回。我看著不斷抹著眼淚的羅森無可奈何的笑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
羅森抽噎的看著我,飽含深情的聲音顫抖著,「伽德莉切殿下……!」
「嗯嗯。」
我對他笑的很慈祥,「乖。把魔導器留下。」
「好!!……哎?」
三分鐘後——
笑容僵硬目光呆滯的羅森被我推出了門外。阿諾德一手托著六方體一手托著一個青綠色的魔導器,冰色的眼眸全程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我靠在門上。臉上原本的笑容也逐漸趨于無。
這已經不是聖恩露斯的內事了。羅森已經不應該再繼續深入進去了。
「阿諾德。」
我認真的注視著那雙清澈平靜的冰眸,「一天。能破解麼。」
一向會答應我的任何請求的騎士這次並沒有馬上回話。他低垂著眼瞼,戴著白手套的手擺弄著魔導器,似乎在檢查著什麼。
過了會兒,他平靜的說道,「這個魔導器也稱不上上等。」
我嘴角猛地一抽,「算我求你了。」
阿諾德平淡的補充道,「不過一天的話。我還是能破解出來的。」
你這個家伙原來是那麼記仇的角色嗎!!
……
當我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朦朧的月光透過鐵欄的窗戶傾瀉了下來。如透白的細砂般滲入擁擠倉庫的每一條縫隙中,從淺入深,明暗不一。
而我的大腦也如這月色般模糊不清。隱約記得阿諾德擺弄了六方體很久,而我則一直坐在他旁邊看著。
看來自己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撫著腦袋坐起身。隨著我的動作蓋在身上的什麼輕輕滑落在了地上。
……什麼東西?
我呆愣的眨了眨眼。隨即彎下腰把他撿了起來。
是藍白的騎士服外套。
神志瞬間回籠。我猛地低下頭,震驚的發現自己居然躺在那張熟悉的木板上。
「您醒了嗎。」
少年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我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卻看見了阿諾德的背影。
清瘦縴細的身體隱在白色的襯衫中。他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在月光下細膩瑩白卻又肌肉勻稱的小臂。
阿諾德似乎仍在擺弄著魔導器,並沒有轉過頭看向我。只是說道,「還需要一點時間。您困的話可以再睡一會兒。」
「……你從中午弄到現在?」
「嗯。」
我沒有再說話。而身形縴瘦的少年也不再多說什麼。
過了許久。我開口道。
「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您言重了。」
才沒有言重。
阿諾德找到我不是什麼偶然。他只是比其他人花了更多的時間尋找而已。在我失蹤的那段時間里,我不相信他有閉眼休息過一分鐘。
這之後將體力不支的我背回到了礦場。在我睡著的時候,仍為了我繼續修改著魔導器。
但我無法對他說停下休息一下吧。
因為我們都在與時間戰斗。
「您無需自責。」
清冷的聲音讓我瞳孔緊縮了一瞬。我呆愣的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
月光為水藍色的短發鍍上了一層銀光。明明是個那麼冷漠的人,背影卻看上去那麼的溫柔。
「您的成長證明我的努力並不是無意義的。」
他說道。
「只要是為了您。」
「我不會推辭。」
……我笑了,卻笑得很酸澀。
因為我是知道的啊。一直陪伴在身邊的騎士的心意。
但是。
「我很害怕啊。害怕你倒下了。」
我低聲說道。低垂著雙眼,看著自己的手。
原本細膩紅潤的手不知何時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雖然稱不上猙獰,但已經稱得上是飽經風霜。
我還記得阿諾德的手。
縴細好看的,骨節分明的。那樣的手更適合捧著一本葉黃色的書,而不是握著一把騎士劍。
我猛地握緊了手。
不想讓這些傷痕出現在月白色的皮膚上。
阿諾德沒有說話。不斷回響在夜里的輕微的聲響也停了下來。
如睡去一般的沉默徘徊在夜里。但我卻十分清醒,沒有睡意。
過了一會兒。他先開口了。
「既然這樣的話。」
阿諾德平靜的說道。
「請保護我吧。」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他。緊縮的瞳孔不斷顫抖著。
「無論在何種情況下。我都會保護著您。而您也會守護著我。」
細微的聲響再一次響起。而一向清冷的聲音卻如水般的溫柔。
明明無法看見他的表情。我卻本能般的知道他在笑了,笑容又輕又淺。
「這樣我們就都不會受傷了,不是嗎。」
「……白痴。」
明明說著指責的話語,但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明明是想笑的,卻又止不住的流淚。
「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啊。」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我知道自己撒謊了。
因為我是相信的。
保護著公主的騎士,和守護著騎士的公主。
……
然而。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原本打算絕對不睡著就算是無所事事的盯著阿諾德也要陪著他直到搞定的我,在後半夜還是昏睡了過去。而且睡得還特別死,就算阿諾德把我搬到了木板床上也沒有醒。
而且更丟人的。第二天早上還是阿諾德把我叫醒的。
精神和身體雙雙頻臨極限的我閉著眼。如僵尸般的直挺挺的被阿諾德拉起。期間她對我說了些什麼,都和隔著一層霧般,听不清切。
直到手中被塞入了魔核。那從手掌傳來的冰冷質感瞬間使我清醒。
大腦一瞬間將一切串聯了起來。我緊抿著唇,聚精會神的閱讀著光屏上的字。
叮——
魔核掉在地上的聲音清脆。我呆愣的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大腦卻不斷重復著剛剛看到的內容。
大量的研究報告和實驗數據,總結起來是一句簡單的令人恐懼的話。
那就是魔獸的本質。
其實是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