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霍把手機還給寧檬時, 忍不住吐槽一句︰「我原本以為ddl（最後期限）是第一生產力, 現在看來吃瓜才是第一生產力。」
寧檬聳肩。
其實也不是。
她從接下《凜冬》這部電影到現在, 已經過去三個多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她一直在揣摩桑書萱這個角色。
但家暴的絕望, 單靠想象來演繹, 總是差了那麼一口氣。
只能說那口巨瓜把她的氣給續上了。
「下場戲是時年的, 你先趁機休息休息吧。」
司霍知道她吃瓜心切, 也不打擾她了，把空間完全留出來給寧檬。
寧檬打開手機, 發現在剛剛那半小時里, 宇平公司官博被迫出面做了回應，他們董事長想要請趙清韻回a市做親子鑒定。趙清韻那邊也變得‘饑不擇食’，表示自己這幾天會盡快趕回a市。
看完這兩條微博，寧檬閉了閉眼，徹底把這些事情拋到腦後，拿起放在旁邊的劇本認真揣摩起自己的下一場戲來。
《凜冬》拍攝進展很順利。
今天要拍攝的戲份, 是時年所飾演的男主樊星第一次遭遇校園暴力。
為了飾演樊星這個角色, 本來就比普通人瘦很多的時年又減重十斤。
今天風很大，他穿著那深藍色的校服站在那里，整個人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精致的鎖骨半遮半露, 臉色蒼白、眼神茫然看著鏡頭時, 帶著一種破碎的美感。
這樣的美好太過脆弱，反而更容易激起人心底的戾氣，想要把這種格格不入的美好徹底毀掉。
「時年演得真好。」站在鏡頭後, 寧檬忍不住對封攸寧感慨。
封攸寧點頭︰「你演得也很好。」
寧檬聳肩︰「那就糟糕了，一部電影很難同時斬獲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主角兩個獎項吧，看來時年也要成為我的競爭對手了。」
一部電影不能同時斬獲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主角，這幾乎是行業里不成文的規定。
畢竟每年出來的電影有那麼多部，蛋糕總不能讓一部電影切分完了。
娛樂圈有時候相當現實。
封攸寧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但還是說︰「你的角色更出彩。」
《凜冬》這個劇本就是他挑選、他投資的，所以封攸寧很清楚這部戲的優點在哪里。
邀請寧檬出演這部電影，除了寧檬演技出彩很適合戲中角色外，封攸寧不否認自己也存著一定的私信。
——幫助寧檬一舉沖擊銀象獎最佳女主角的獎項。
她的演技已經磨礪出來，所差的只是一個好劇本、一個好角色而已。
《凜冬》桑書萱這個角色會成就她。
寧檬不清楚封攸寧在想些什麼，但她很認可封攸寧剛剛說的話︰「是的，桑書萱這個角色太矛盾了。」
其實從最開始拍《無雙》神女碧落這個角色時，寧檬入戲和出戲的速度就很快。
按理來說，這兩年里她的進步越來越大，出戲入戲也會變得更容易。
但面對桑書萱這個角色卻不是這樣。這個角色太復雜了，入戲淺了她擔心自己詮釋不出角色，入戲深了情緒又很容易受到影響。
這個角色——
是校園暴力的加害者。
也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更是時年所飾演的樊星的守護者。
晚上，寧檬從劇組回來已經精疲力盡，但為了明天的戲份，她還是強撐著精神盤膝坐在床上寫人物小傳，繼續深入分析桑書萱這個角色。
靜謐的房間突然響起敲門聲。
寧檬下床，穿上鞋子過去開門，瞧見站在門外的人時她微微愣住︰「爹，你怎麼過來帝都了！」
站在門外的自然是寧白駒。
他西裝革履，領口打著深藍色的領帶，身後拖著個皮箱，分明是剛從機場過來的。
寧白駒說︰「a市那邊已經忙得差不多了，也該過來帝都這邊的公司瞧瞧。」
前段時間他一直在吞並寧氏集團的子公司，趁機壯大自己的實力。
但吞並來的，畢竟不如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用得更順心。寧白駒最近都在忙著消化這部分生意，直到現在終于搞定一切，可以放心飛來帝都。
「那你先去放行李換衣服，我下樓給你泡杯檸檬水。」
幾分鐘後，寧檬端著杯檸檬水走上三樓書房。
寧白駒已經換好家居服，他接過寧檬遞來的檸檬水慢慢喝了幾口，順便讓寧檬在他身邊坐下，詢問起她這段時間在帝都的生活。
寧檬一五一十都說了，也聊了些在《凜冬》劇組發生的趣事。
寧白駒等來等去，都沒等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他表情平靜，狀似不經意般問道︰「怎麼只聊你經紀人和導演，男主演和制片人呢？」
寧檬表情嚴肅︰「沒什麼好聊的。」
寧白駒唇角上揚了些許弧度。
然後他就听到寧檬說︰「都長得挺好看的，時年少年感氣息真重，顏值太好看了，又斯文有禮……」
寧白駒微微眯起眼。
「……可惜是個頂流，和他談戀愛太麻煩了。」
寧白駒端起檸檬水滿意喝了兩口。
「相比之下還是封攸寧更好。」
水杯撞擊桌面，發出劇烈的撞擊聲。
寧白駒冷著張臉，腦袋後的胖頭檸檬也冒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好像個熟透的巨大……番茄？
嗯，真的像熟透的番茄，長得飽滿多汁，應該相當可……
想到這，寧檬嚇得連連晃頭。
進組拍《凜冬》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里她和時年一樣都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連個西紅柿都不能放開了吃。
她這是都饞出幻覺了嗎，居然會覺得胖頭檸檬虛像飽滿多汁可口。
「怎麼了？」
「沒什麼。」
寧白駒眯著眼，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說辭。
第二天早上七點，寧檬就趕到劇組化妝了。
今天上午要拍的戲份，主要是她和時年的對手戲。
這是時年是飾演的角色樊星第五次遭遇校園暴力，也是樊星和桑書萱第一次產生交集——
一中有兩個操場。
因為東北角這個操場距離教學樓太遠了，多數學生都是在西邊那個操場上課、打球，所以東北角這個操場很荒涼，平時很少有人經過。
樊星被三個同班同學死死扣住雙手，強行拖拽到操場。
然後，他被一腳踢中肚子，直接摔倒在草坪里。
疼痛從肚子那里蔓延開來，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原本就慘白的臉色直接褪去所有血色。
密集的拳頭砸在他身上，樊星緊緊閉著眼，已經習慣了承受。
但因為太痛了，他時不時慘叫出聲。
化著濃妝的桑書萱原本躺在草坪上戴著耳機听歌，但隔壁實在太吵了，她不耐煩地從草坪坐起來，暴躁地扯掉自己戴著的耳機。
耳機從手機月兌落開，搖滾樂直接外放出來。
桑書萱不耐煩吼道︰「你們有毛病吧，揍人不會換個地方啊。」
吼完，她直接從草坪上跳了起來，腳步極快走到幾人面前，猛地狠狠扯住最高大的那個男生的領口。
「滾，不然老子揍死你們。」
她眼神狠厲，氣勢比那三個動手的男生還強。
男生被她扯住領口，有些呼吸不上來︰「……桑書萱？⺪，你怎麼又換地方睡覺了？」
「滾不滾。」桑書萱直接松開手。
「……行，下回再揍他。」
三個男生都走了，樊星還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桑書萱不耐煩地提了提他的小腿︰「只要沒死，現在也給我滾。」
樊星躺在地上，目光沒有焦距。
桑書萱也懶得管他了，直接走回到草坪坐下，戴上耳機認真听歌。
許久許久，樊星那雙干淨漂亮的眼楮重新恢復神采。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向不遠處的桑書萱︰「你可以保護我嗎？」
「我知道你很厲害，也知道你家境不好。」
對上桑書萱的視線，樊星咽了咽口水︰「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把我每個月的零花錢都給你。」
桑書萱冷笑︰「你瘋了，我和他們是一類人。」
「至少你和他們不是一伙的，而他們怕你。」
桑書萱微微眯起眼。
她上下打量著樊星，沉默片刻︰「成交。」
兩個角色的命運在這一刻交織起來。
封攸寧站在鏡頭後面靜靜看著，忍不住為這段精彩的表演鼓掌。
這兩人不愧是年輕一輩中的演技派，角緒處理得非常游刃有余，毫無違和之處。
「很好， ，我們補拍一段。」
導演茅沃也很肯定這場戲。
寧檬在補拍鏡頭的時候，司霍接到一個電話。
接完電話後他臉色猛地變了，連忙往外面跑，幾分鐘後司霍重新走回來，同時他身後還跟著陶助理和檸檬爹。
寧白駒走進劇組後，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寧檬身上。
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進劇組探寧檬的班。
寧檬穿著戲服化著角色妝，被十幾個機位圍著，在和她的合作對象一塊兒拍對手戲。
她眼神張狂，帶著叛逆與不羈，這種氣質是她身上從來沒有過的。
「我就站在這里吧，這里可以看清她的表演。」寧白駒對司霍說。
說完後，他就安安靜靜站著，注視著寧檬的表演。
慢慢地，寧白駒想起寧檬以前說過的話︰「演戲真的很有意思，在表演時，我就好像在體驗著另外一種人生。那種感覺會讓人很享受，讓人很喜歡演戲。」
寧白駒不由勾唇笑起來。
但很快，他的視線不小心落到封攸寧身上，寧白駒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
補拍完鏡頭後，寧檬從草坪上起身，拍了拍自己腿上不小心沾上的草屑。
她剛想和時年吐槽剛剛那場戲，余光往外面一掃，寧檬臉上立馬浮現激動神色。
她快步走出拍攝場地，來到寧白駒身邊︰「爹你怎麼來探班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
「今天公司那邊沒什麼急事需要我處理，我在公司待著無聊，可不是就過來了。」寧白駒說。
寧檬無奈一笑。
她還不清楚她爹嗎，肯定是因為昨晚她開的玩笑過來的。
還‘在公司待著無聊’，這話要換個人說，寧檬絕對不懷疑！
寧白駒沒有空手過來探班。
他讓陶助理點了一堆外賣和水果，請全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們吃。
聊了一會兒，寧檬要為下午的戲份做準備。
寧白駒表示理解︰「你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爹過去和茅沃導演敘敘舊。」
原身和茅沃私交不錯，當初寧檬能接下《大醫精誠》里項璐這個角色，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在。
等寧檬去忙了後，寧白駒走去和茅沃打招呼。
只要寧白駒想要和一個人打好關系，他和任何人都能聊得如沐清風。
茅沃和他是越聊越開心。
聊得正起勁時，寧白駒輕咳一聲，問道︰「對了，你們劇組的制片人呢？我怎麼沒看到他？」
茅沃沒察覺出什麼問題來︰「哦，攸寧啊，他可能去忙了。他為了這部電影忙前忙後的，你也知道，我們這種題材的電影有點兒敏感，想要過審還是比較麻煩。」
寧白駒淡淡點頭，又狀似不經意的問起很多問題來。
然後他淡定了。
——小檸檬精忙著演戲，封攸寧忙著管理劇組布置拍攝場景等，兩個人的交集還沒有小檸檬精和男主的多。
很快，《凜冬》下午的戲份開拍。
寧白駒不急著走，他站在鏡頭後認真注視著寧檬的表演。
以前他只在電影院和電視里瞧過寧檬的演出，現在站在現場，寧白駒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的閨女也在很努力的成長。
也許她成長得沒有他快，但他們父女的節奏是非常同步的。
想到這，寧白駒唇角上揚。
結束下午的戲份，寧檬和寧白駒一塊兒回別墅。
兩人興致勃勃聊著天，當然，主要是寧檬在剖析桑書萱這個角色。
寧白駒听得很認真，偶爾會說幾句話，把話題往更深層次去引導，讓寧檬聊得越發起勁。
車子快開回到別墅時，寧檬扔在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寧檬拿出手機，發現是司霍發來的消息。
【司霍︰快上微博！！！！！！】
感嘆號的數量都多于文字，寧檬簡直秒懂。
她快速登上微博，發現是宇平公司官博發言了。
博文只有五個字︰【非親子關系】
意思很明顯，宇平公司的老總曹獻也不是趙清韻的親生父親。
寧檬︰「……」
這就很難受！
四個疑似爸爸都被排除掉了，但還是沒找到趙清韻的親生爸爸！
她默默看向下面的微博評論。
【震驚！趙清韻親生父親的身份或成未解之謎！】
【……害害害害怕，這時候只想說五個字︰湯媛媛牛逼】
【請大家把‘湯媛媛牛逼’這五個字打在屏幕上】
【⺪，這瓜還有完沒完了，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一個頭啊】
同樣注意到這個微博的寧白駒︰「……」
他沉默片刻，忍不住出聲︰「湯媛媛牛逼。」
寧檬震驚看過去。
這絕對是她爹第一次承認一個人牛逼。
緩了好一會兒，寧檬才輕咳兩聲問道︰「爹，你說趙清韻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寧白駒眉梢微挑︰「她會做些什麼重要嗎？他們的命運早已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這句話，寧檬有些沒听懂。
直到五天後她從陶助理那里听說寧四手中的小公司破產了。
當然，這不是寧白駒在出手，他的時間相當寶貴，已經不打算浪費在寧四等人身上。
這個手筆，是寧四以前結下的仇人做的手腳。
這一刻，寧檬大概理解了她爹的意思。
別看寧家破產重整後，每個人身上都還剩下一些私產。
實際上這些私產都是無根之萍，寧柏遠他們樹立過那麼多敵人，現在他們落魄了，也是時候一報還一報。
而沒有任何私產依托的趙清韻只會更慘。
她仗著微博輿論強行進行親子鑒定，別的不說，她是把五司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得罪得死死的。
「趙清韻下場慘我早有預料。」
「可是！」寧檬忍不住悲憤，「可是我就想把瓜吃出個結局來，這難道很難嗎！！！」
「這些吃瓜的人都瘋了吧。」
趙清韻一登上微博，就發現自己的手機卡了很久。
最近各種心氣不順，她沒忍住恨恨吐槽。
最近趙清韻在忙一件事情。
她和幾個比較大型的直播平台進行聯系，想要簽約成為直播平台的網紅。
是的，網紅。
她的名字，就代表著‘流量’。
而‘流量’可以在最大限度內變現。
現在沒有了寧家作為自己的後台，趙清韻又想維持原本優渥的生活，直播對她來說是最輕松的事情。
但她剛聯系上國內最大的斗牛平台，和對方打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轉頭斗牛平台那邊又給她打來了電話，拒絕了和她合作。
趙清運再去聯系其他幾個大平台，依舊吃了閉門羹。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有人在背後出手了。
出手的人是誰——
五司集團的人？還是寧檬他們？
不管出手的人是誰，現在這些人都不是趙清韻可以抗衡的了。
「我接下來要怎麼辦？」趙清韻緊緊捏住手機。
正當她走神想著其他事情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著那串眼熟的電話號碼，趙清韻冷笑，直接掛斷了電話。
對方好像並不介意她的態度，很快又打了一個新的電話過來。
連著拒接了三遍，到第四遍時，趙清韻接起電話︰「趙凱定，你有完沒完？」
電話那頭的趙凱定低低一笑︰「我做了什麼？我今天給你打電話也是想給你支招的，你現在肯定走入困境了，需要一個人為你指點迷津。」
「你所有的話都是不安好心。」
「但我這個提議可以為你提供一個優渥的生活，你真的不心動嗎？」說完後，趙凱定等了等，見對面雖然沒有出聲，但是也沒有掛斷電話，他就了然一笑，「五司集團的董事長真的很喜歡你這款，你別看五司集團是那位莊夫人掌權，實際上啊……現在那位莊夫人已經隱隱被架空了。只要你能好好勾住莊董事長的心。以後未必不能上位成為董事長夫人。」
這個提議如果真的得到實現……
趙凱定覺得他死了也能直接瞑目了。
「趙凱定！」趙清韻尖叫出聲，直接掛斷了電話。
看著響起忙音的手機，趙凱定用紙巾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
咳著咳著，咳出了滿紙血跡。
他在國外活得那麼慘，早就已經病入膏肓，是那些濃烈的恨意讓他一直撐到了現在。
「趙清韻這邊還得我去搞定，寧柏遠那邊，他那些對手和寧白駒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這樣就夠了。」
趙凱定松了口大氣。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夕陽從外面投進來，把他那滿頭白發和臉上的皺紋映照得一清二楚。
沒過幾天，《凜冬》劇組就放假了，到大年初四才重新恢復拍攝。
——因為除夕夜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