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央說完這些話, 閉了下眼楮,神色極快地閃過一絲隱忍,像是有些難受。
江衍立刻察覺到, 下意識上前, 「怎麼了?」
「沒, 」池央偏過臉, 克制地吐了口氣, 緩了一下, 感覺好轉一些, 才開口, 「被你氣到了,你還故意隱瞞,真是越想越頭疼。」
他面無表情地拿開江衍的手, 重新躺回被窩里,背對著這個人,「我困了,今晚你去別的房間。」
江衍看著他的反應,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一時反倒沒言語。
他轉身出了房間。
門很快被關上,過了一會, 池央從床上坐了起來, 下床,趿著拖鞋走到洗浴室, 拿起一個杯子放在水龍頭下接了些冷水,漱口的時候差點沒忍住那種莫名奇妙的惡心反胃的感覺吐了。
他抬手擦了下嘴角,「什麼鬼。」
池央抬頭看向時鏡子里的人,冷白的燈光打下來, 襯得人臉色愈發蒼白,沒什麼血色,眉目烏沉沉,沒什麼感情的樣子,跟個鬼似的。
他面無表情地欣賞一會,心想現在要是出去,說不定還能嚇到人,就比如……他那個極度怕鬼的室友,也不知現在外面怎麼樣,不過江衍剛才盯著他看了半天,居然一點都沒被嚇到。
他甩開腦子里的雜念,沖個澡,回去繼續爬床,雖然他一點都不困。
就是累。
真的累,想什麼都疲憊。
躺在床上,放空了大腦,閉著眼,過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忘了關燈。
池央起身準備去關燈,就在這時,房門又被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從外面走進來,「我拿了粥,你吃完再睡?」
「沒胃口,」他沒回頭,「不是讓你去其他房間嗎。」
「你真要趕我?」江衍順手關上門,幾步走到床邊,把手里的碗遞到他面前,熬得糜爛,還冒著香氣,「雞絲蝦仁粥,挺香的,吃兩口?」
「你自己吃,」池央表示拒絕。
江衍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神情很淡,睫毛低垂著拉成一道流暢的狹長弧線,眉間卻透著一絲疲倦,「還有藥,你喝兩口,待會吃了藥,感覺會好受些。」
「說不定就能睡著。」
池央眼睫一動,偏頭看了他一眼。
「我要是不想睡呢。」
「不想睡就不睡,」江衍坐到床邊,態度很好地低聲哄他,「要不我喂你?」
池央沒搭他的話,伸手拿過他手里的碗,敷衍地喝了幾口,把碗放下,然後躺下,「你該出去了。」
江衍看著他,「其他房間里沒有你,我會睡不著。」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可以睡在你旁邊嗎?」
「不可以。」
池央眼看著這人月兌了衣服上床,躺下的時候還不忘問,「要關燈嗎?」
他神色冷淡地盯著對方,「你洗澡了嗎?」
江衍回想一下,「好像沒有。」
他靠近過來,伸手抱住池央,語調帶著一分可憐,「但是我擔心你待會不讓我上床。」
池央面無表情地吐槽,「我剛才也沒讓你上床。」
江衍笑了聲,低頭在他身上嗅了下,「你洗澡了?」高挺的鼻梁蹭到池央猶帶些濕潤的發梢,軟噠噠的,他忍不住在池央的脖側上親了一下,低聲呢喃,「身上好香。」
池央偏過頭,「我現在不想做。」
江衍有些委屈,「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看了看池央時神色,「我錯了。」
「央央,別生氣了。」
池央伸手推他,「你沒錯,錯的是我,我怎麼就這麼蠢,什麼都信以為真,看來還是智商太過低下,配不上你。」
「別說了,」江衍听不得他說這些話,抓住他的手,打斷他的動作,「是我的問題。」
他垂眸看著池央的眼楮,「是我沒辦法信任別人,一直以來都是,這與你無關。」
池央扯了下嘴角,「所以我也不能讓你信任?你不過就是缺個同床共枕的男朋友?」
「不是,」見他有發火的征兆,江衍連忙解釋,「我沒必要在無關緊要的人面前假裝,但是你與其他人都不同。」
「我總歸還是希望我在你面前的形象好一點,希望我們般配些。」
「我們已經交往,有些事你可以告訴我,」池央說,「而且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是什麼人你不清楚?我會在意那些?」
「……萬一呢。」
「……」池央眉心一跳,一把推開他,「滾!」
江衍被無情地趕下床了。
池央這兩天脾氣不大好,具體表現為誰都不想見,誰的面子都不樂意給,即便是江衍。
雖然江衍想盡辦法用各種方式給他喂藥,但他的相關還是在大幅下降,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不想出去活動,對任何事提不起興致,簡直快成了一只即將冬眠的樹懶。
這次,連青見來看他。
池央正在陽台,渾身沒骨頭似地歪在靠椅上,曬著太陽。
「今日的陽光如何?」男人開口。
池央睜眼看了來人一眼,「還行,有事嗎。」
連青見垂下眼楮,打量著他,日光下池央的臉白到近乎透明,有種支零破碎的脆弱感,身上白色的襯衣干淨得要命,果著一截清瘦鎖骨,修長的身形也好似瘦削了不少。
他神色染上一分憂愁,「我很擔心你。」
「被注入這種藥劑的人里,只有你有這種強烈的排斥反應,」男人在一旁坐下,「但仿佛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情感影響。」
「我討厭被控制,」池央抬手遮了下刺入眼里的光,「被藥物控制,會讓我覺得是個廢人。」
連青見笑了聲,「這麼覺得的話,這里的大部分實驗都沒有了意義,如果那些人知道你把他們的心血看作是給廢人研制的東西,想必也會被打擊到。」
「不過你確實很特殊。」
「我很好奇,再過一段時間,或者一個月後,你的情況會是怎樣,只可惜,時間不等人,你男朋友也拒絕用你做實驗。」
池央索性把手搭在眼楮上,「你想說什麼。」
「你想去看看他嗎,」連青見溫和地注視著他,「我有點擔心,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到時候我不好向你交代。」
出事?
池央臉上依舊沒帶什麼表情,顯得有些漠然,對任何事都不怎麼關注的模樣,「他能出什麼事,他可是無所不能。」
連青見听著他的語氣,饒有興致,「你們吵架了?」
「對,吵架了,」池央並不否認,「我忽然覺得跟他在一起沒什麼意思。」
「難怪,他現在情緒這麼糟糕,」連青見斟酌了下,「你們會分手嗎?」
池央︰「這是你一個長輩應該關心的事嗎?」
連青見輕輕嘆息,「就是長輩才關心,江衍的父母總是很忙,對自家孩子並不如何在意,算起來的話,我是最關心他的長輩。」
池央毫無意義地噢了聲,「有時候會在電視上看到江衍他爸。」
「江衍見到他爸的次數應當不比你多多少,那是一個很忙的人,行事頗為冷酷,但是一個完美的豪門家主,很會做生意。」
「他爸跟他媽關系怎麼樣。」
「你很好奇這個?」
「外界傳聞里,江家的事都挺神秘,」池央說,「所以我有點好奇。」
連青見輕輕眯了下眼楮,給人的感覺無端冷了一分,「傳聞都是謠傳。」
「不過,現任江家家主喜歡男人。」??
這個池央完全沒想到。
但是連青見並沒有與他說更多的打算,說了這麼一句,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要不要隨我去看看?」
半個多小時後。
池央還是頭一次發現這島上原來還有個山洞,入口不在外面,反倒在地下,他之前沒怎麼注意,還以為這邊就是個信號站發電站什麼的,也沒什麼人。
里面的空間不小,開發得很完整,人不少,他們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遇到的都是身上佩戴著武器的人。
池央大略掃視一下,基本上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守衛,可謂是嚴守把關。
「把守得很嚴格。」
連青見側眸看了他一眼,語調是一貫的溫和,「總要小心些。」
「這樣讓我覺得你們在守著什麼寶貝,」池央說,但是他沒記錯的話,島上最有價值的研究型稀有藥物都在另一棟建築里小心保存著,之前江衍炸島的時候都沒踫那里。
連青見帶著他朝著一個方向過去,一路上遇到的人大多忙碌,看到axius時紛紛低頭示意,男人禮節性地點一下頭,「說寶貝倒也算。」
「在這里的,我稱之為希望。」
「希望?」
池央看著旁邊這幾個走過的看起來並不像是醫生的人,看衣著裝扮倒是像研究員。
「對,」連青見唇角帶著一點笑,「你經歷過。」
經歷過?
池央想了想,「我經歷過的事情很多,你不說,我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
連青見笑了下,「這麼說還真讓人羨慕,豐富的經歷可是一個難得的寶藏。」
這條走道並不算長,很快就到了終點,是一扇銀色大門,他們站在門前,儀器里發射出一道淡淡的紅光,掃描他們的身體時,連青見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你還記得你的哥哥嗎?」
池央一愣,池覃?
「他死了。」
男人點頭,「你相信,人死不可復生這句話嗎?」
這時一道機械的電子音【可通過】響起,銀色大門在兩人面前緩緩打開,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頗具科技感的大型實驗室,冷白的燈光自上方打下來,巨大的機械支柱佔據了一部分視野,而站在那邊一處圓形金屬高台邊的,站著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
正在注視著面前的顯示屏,而上面的畫面在不斷閃爍,急速跳動著一些讓人眼暈腦脹的復雜數碼,直到越來越錯亂,變得毫無規律。
那人伸手,黑色手套包裹著的修長手指在操作台上,按下一個按鈕。
屏幕上的畫面驟然凝住,模糊了一瞬,下一瞬轉為另一種畫面。
黑發的年輕人凝視著眼前這些,神情若有所思,冷白的光落在他身上,順著干淨利落的身形勾勒出一道好看卻又冷峻的側影。
除之外,整個實驗室並不空曠,沿著圓形高台兩側有兩個半環形的操作台,分別佔據實驗室的一左一右,幾個不知是用來做什麼的大型器械安置其旁,厚重的電纜鋪陳在後,置于金屬架內。
再往里有五個實驗艙,按照一定距離排列成一排,其中正中央的那個實驗艙的外側指示燈,在快速閃爍著紅光。
還有幾個高級研究員,年齡都比較偏大,都是忙著自己手頭的事,無暇關注其他。
江衍這時似是察覺到,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正巧與池央望過去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了一下,他的眉下意識皺了下。
池央收回了視線,听到身旁的男人帶著滿意的語氣,「江衍的配合,讓實驗取得很大的進步。」
他偏頭看向男人,「你想研究死而復生?」
連青見勾唇笑了聲,「那樣太麻煩,不如研究一個更有意義的。」
「就比如,」他的目光落在池央的身上,像凝視著他,又像透過他在看向更深遠的方向。
一個讓人忍不住著迷的可能性。
「回到過去。」
「就像你們曾經經歷過的那樣。」
說實話,在這一刻,池央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他的掩飾功夫不算很好,一般人可能會被糊弄過去,但這並不包括連青見這樣的人,就連江衍都是當時就察覺到了。
只要仔細調查,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說不定他這個老師從一開始就知道,把他留在這里,引來江衍,做交易,就是為了這個。
甚至是給他注射無解的藥物。
讓江衍不得不為他解開這其中的密碼。
時光穿梭。
多麼大的誘惑力。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實驗室,「其實我也很好奇,但又擔心是否是偶然,會不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悲劇。」
「你知道上輩子,我認識了很多人,但他們的結局都不好,有的人仿佛是被操縱了一般,不顧一切地撲向死亡的終局,成全一幕幕悲劇。」
「到最後,所有人都死了。」
「無一例外。」
連青見始終眸色溫和地注視著他,「你在悲傷?」
他眼角輕輕眯起彎彎的弧度,笑得很溫柔,好似一點都不意外,「但你死于一場大火之中,不是嗎。」
「如果你死了,那麼這相關的人,都需要為你陪葬。」
「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