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跟他在沙發上輕輕地吻。
戎玉分不清小少爺到底醉了沒有, 若說是沒醉,季禮斷然不會這樣大膽,可若說是醉了, 他眼底又哪來的這樣清醒呢?
他掌心下,季禮的心髒聲聲震耳,讓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季禮的。
周圍那樣喧鬧,可若有似無的目光還是不住傳過來, 他便推了推季禮, 笑著哄他︰「你別鬧。」
「沒有鬧,」季禮微紅著臉頰,仰頭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似乎終于壯了膽氣, 伏在他的頸窩里,含糊不清地低語︰「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哪兒去?」
「城堡。」季禮低聲說,「你不是說過麼,公主都住在城堡里。」
他微微抬起頭來,嘴唇緊張地抿了起,眼眸里的深藍也漸漸深了︰「你願意麼?」
戎玉對季禮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們就這樣跑出了聚會的現場。
起初戎玉以為,他說的城堡,應當是雲琴星、或者是季家所在的帝都, 或是公主喜歡的什麼地方。但直到抵達,才發現是一顆很小的, 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星球。
這是一顆充滿了水的星球,從飛行器上向下看,沒有一塊陸地。
而季禮的飛行器停在半空,開始播放一種奇妙的樂聲旋律, 海水便逐漸開始波濤洶涌,從中間出現一個漩渦,在之後,便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入口。
「這是哪兒?」戎玉問他。
「以前住的地方,」季禮像是做錯了什麼,聲音越發輕了,「我就是……想帶你來一次。」
「一直……想帶你來一次。」
小觸手皺皺巴巴地縮在他的影子底部,蔫巴巴地垂著頭。
戎玉忽然意識到,這種情緒叫做忐忑和低落。
他捏了捏季禮的手,笑眯眯地說︰「那走吧。」
季禮抓緊了戎玉的手,便這樣帶著戎玉一步一步走進了水底。
這里的海水里沒有生機,瞧不見魚、也瞧不見海底生物,一望無垠的深藍,他們就是這里唯一的活物。
他們一步一步走。
海水下面,是巨大的空間,仿佛一個華美的宮城,卻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牽著他的手、穿過空無一人卻華美的禮堂、穿過巨大的圖書館、偶爾能見到有一兩個不斷運作的機器人,用機械的聲音重復著「歡迎回來」。
起初季禮的酒意還沒有散去,還會小聲對他說︰「禮堂從沒有人來……」
「我只喜歡這里,但這里有些太暗了。」
可越往深走,季禮便漸漸變了,他不再撒嬌,變得寂靜又幽暗,他走得越深,人就越冷。
一直走到深層,戎玉瞧見了一個幽閉的、巨大的房間。
房間的牆壁是透明的,外頭是一望無垠的深藍。
像他想象的一樣,這里柔軟巨大的床,有高深莫測的油畫和藝術品,有漂亮的鏡子,也有厚重的書桌、高背皮質的椅子,堆積如山的書籍。
唯獨沒有一扇窗。
戎玉想,這里如果是城堡的話。
住在這里的公主一定很孤獨。
季禮走到這里,瞧見四周的場景,明顯露出厭惡的神色來。微醺的酒意似乎救不了他了,他隱約露出了一點兒懊悔的神色來,沉默了片刻︰「不該來的。」
戎玉︰「什麼?」
季禮撇過頭去,低低地說︰「……我後悔了,本來不是想帶你來這里的。」
戎玉就笑眯眯地問︰「這是哪個星球?」
「j12-人造星。」季禮不情不願地坐到床邊,低聲嘀咕「是季蒙星的附屬星球之一。」
「你隨便看看,看完就走了吧?」季禮的態度忽然變了,他酒還沒有醒透,帶著一點兒無理取鬧的味道。
「不走,」戎玉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為什麼喝酒才想帶我來這兒?這兒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他不自覺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沒有秘密,」季禮垂眸、不願意再看周圍,問︰「你冷嗎?」
水底的確是冷的,戎玉是臨時被他拉出來的,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制服襯衫,他自己也沒穿外套。
盡管有恆溫系統,但因為主人太久沒有到來,並不能一瞬間運轉如初。
「還好。」戎玉眨了眨眼楮。
「我去給你找件衣服。」季禮匆匆地跑去側間,似乎想逃避什麼似的,趕緊消失了。
臨走前,戎玉注意到,他的影子,漆黑一團,沒有一只小觸手願意出來看看。
戎玉便坐在了季禮的書桌面前。
這書桌是漆黑的特殊金屬材質,冰冷又沉重,上頭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書籍,椅子邊也是堆積如山的書。
戎玉想略微看一看,伸手卻踫掉了一本皮質外殼的筆記,似乎已經有年頭了,散落著摔在地上,頁腳微微翹起。
戎玉本以為應當是季禮讀書的心得,沒大在意,垂頭去撿,卻冷不防被筆記本上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
6月13日
為什麼還是控制不住觸手,這也是遺傳嗎?
因為這個,他們不要我了嗎?
6月16日
第九條,要長出第九條。
才能完全控制住。
可我只有四條。
我討厭它們。
6月19日
水里很冷。
明明溫度很正常,可還是很冷。
6月20日
切掉了一條觸手。
很疼。
是不是要全部切掉,才能出去?
7月1日
又長出來了。
他們說的對,我像是怪物。】
戎玉愣在那兒,明明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後翻了幾頁。
他明知道自己不該看,可還是被這上頭的話吸引住了。
深藍色的墨跡。
稚女敕卻清晰優雅的字跡。
透過這樣的字跡,仿佛就能清楚地看到留下字跡的、小小的季禮,坐在巨大冰冷的皮椅里,兩條小小的腿懸在半空,觸不到地。
日記的主人很清醒,也很平靜。
正是因為這份平靜,才更讓人難過。
——他是真的,在討厭自己。
【12月23日
已經讀書讀膩了,他們送來了模擬艙。
年齡不夠進入機甲對戰,只能玩一玩戰術推演。】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關于戰術的心得,只有偶爾零散的一兩句,依舊是當初的模樣。
【2月20日
很久了,好像已經不會說話了。
很想出去。
3月1日
會有人會帶我出去嗎?
第八條已經出來了。
丑陋、很凶、還很冰冷。
像這里一樣。
4月2日
出去了,也沒什麼區別。
「戎玉。」
戎玉愣了一下,抬起頭,瞧見正拿著一件外套的季禮,忍不住愣了一愣,下意識想要把手里的筆記本藏起來,卻還是被發現了。
季禮的面色一下就變了︰「你……」
戎玉慌忙把日記本合上,慌忙解釋︰「對不起,我不小心踫掉了,並不是故意看的……」
季禮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垂下頭,張了張嘴︰「算了。」
「走吧。」
他凶巴巴地把他手里的日記本奪走了,粗暴地扔掉,又把外套披到他身上,咬著嘴唇低著頭,想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走吧。」
季禮自暴自棄地把他拉起來,冷冷地說︰「這不是我的東西,你不用想得太多。」
戎玉自知自己做錯了事,不好意思辯駁,可總覺得,哪里都不對。
季禮的情緒不對。
這本日記也不不對。
地上的小觸手也不對。
他本想老實一點,不再說多余的話的,可看到季禮藍色的眸,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捉住季禮的衣袖,好一會兒,才皺著眉問︰「你是不是……」
「不是,」季禮的眼神兒冷淡,就像是每一次否認自己的情緒一樣,像是無形間豎起了一道堅硬冰冷的外殼,說著口是心非的話,冷冷地拒絕他的靠近,「我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不是我的。」
「你不需要在意。」
他一再這樣強調。
戎玉反而就听到了另外的東西。
像是另外一個季禮。
那個喝醉酒以後才會偷偷出來透氣、黏皮糖一樣的季禮,在不斷地強調著什麼。
戎玉皺起眉來,想要听清對方在說什麼。
季禮用力地想要把他從椅子上扯起來。
戎玉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很可愛。」
「什麼?」
「觸手……和你……」戎玉坐在椅子上,小聲地說,「都很可愛。」
季禮的臉,忽然泛起了隱隱約約的潮紅,冷冷地看著他︰「……你又胡說什麼?」
戎玉的表情很認真。
他盯著他說︰「顏色也很漂亮、很有禮貌、偶爾凶一點也沒關系、吸盤模起來很舒服……」
「就算沒有絨毛,也非常讓人喜歡……」
戎玉說一句,季禮的臉就要紅上一分,最後氣得捂住他的嘴唇︰「閉嘴。」
戎玉卻捉住他的手腕,微微紅了面孔,繼續說︰「……你比它們都讓人喜歡。」
「對不起,」戎玉的眼尾彎了彎,笑得很純粹,「我不是故意看你日記的,但是我要說的……就這些。」
說完,他又把他的手覆回自己的嘴巴上。
眼楮乖巧地眨了眨,像是在等待他的審判。
仿佛有什麼冰冷又堅硬的東西。
出現了裂痕。
季禮恍惚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想要帶戎玉過來。
季禮原本想拉起他的手。
卻一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禮不再捂著他的嘴巴,卻用另外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里還帶著沒有消散的酒香,和水底的微涼。
他眼尾蒸騰起暈紅來,像是在親吻一團只屬于他的,甜軟又溫暖,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輕飄飄地送到太陽下,烘到滾燙。
他急切地探求著屬于戎玉的暖意。
用舌頭。用嘴唇。用他的意識。
會感到冷的從來都不是戎玉。
而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吧。
公主真的有一本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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