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遞了國書, 一個月後,也就是臨近年關時,北蠻使團要來大周訪問。
這封國書, 就猶如一顆石子, 才因前太子蕭鉞謀逆案漸漸平靜下來的朝堂,又一次泛起了漣漪, 對此, 贊同者與反對者的態度都十分明顯,無它——北蠻這個名字, 在大周本就是個敏感至極的名字。
做為大周的老鄰居與老對頭, 北蠻與大周之間的淵源可謂深遠,中原勢微時, 北蠻在旁就伺機咬上一口, 等中原開始穩定起來, 就又會對北蠻發兵, 將之驅逐,打服,直到雙方正式分出強弱,確定老大的地位後, 雙方的關系才會再一次變得曖昧起來。
總之,這兩個老鄰居,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相愛相殺。
所以這次北蠻遞來國書,表示要與大周修好雲雲,大家接受十分良好,畢竟,這是從前的老傳統了, 像是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宿命。
北蠻使團是在過了冬至後到的京城,原本,北蠻使團到來這件事,只有鴻臚寺的官員在忙,其他的官員也沒怎麼關注,畢竟手下敗將嘛,過來無非是低頭求和的,沒啥可看的,直到鴻臚寺的官員匆匆報上來,大家伙這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這次跟著北蠻使團一起來的,還有北蠻的國王。
北蠻國王來的消息,著實讓人吃了一驚,蕭儀正在養胎,听到這消息她看了裴煜一眼︰」北蠻國王親自來,這犧牲可夠大的,北蠻與大周算得上世仇了,你說,他放段親自來大周,到底為了什麼?「
裴煜正挖了一勺蒸蛋送到她嘴邊,聞言,微頓了頓,然後道︰「左不過是為了求和而來,大周之前與北蠻打仗打了數年,還能有余力派出二十萬大軍去征交趾,估計北蠻那邊也是真的怕了吧,管他呢,不管他什麼目的,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日,咱們靜觀其變就好。」
說完,將勺子往她嘴邊又遞了遞︰「快點吃。「
蕭儀低頭看小月復,心中頗有怨念,嘟囔道︰「我看七姐懷贏哥兒的時候多好啊,也沒見她有什麼不適的,到我這可真行,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的,每天只能吃沒滋沒味的蒸蛋,肚子里就這麼不老實,長大後也肯定是個小磨人精!」
裴煜面色不變道︰」這說明咱們兒子聰明,只有聰明的小還才愛折騰呢,那些個笨的,反倒都老老實實的。「
「真的?」蕭儀狐疑的看著他。
「當然是真的,」裴煜一臉篤定道︰「你看看贏哥兒,在他娘肚子里的時候是老實不錯,可你看現在,都快周歲了,連話還不會說呢,整天只知道哇哇的叫喚。」
「可是,小孩子不是都這個樣子嗎?」蕭儀有些暈,一周歲前,不會說話也正常吧,怎麼到他嘴里就成笨了?
裴煜一臉正色道︰「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我像贏哥兒這麼大的時候,早就能說完整的句子了,哪像他似的,還是單字先生呢。「
蕭儀听他這樣說,點了點頭,也就沒說別的,由裴煜哄著喂完蛋羹後,就漱了口準備上床休息了,近來,她睡眠相當之好,基本上一沾枕頭就能睡著,在她快睡著時,她才有些恍惚的想到,裴煜怎麼著,也不可能記得自己不滿周歲的情形吧……
腦中雖然這樣想著,但很快,蕭儀就進入了夢鄉。
即使北蠻國王都親自來了,那這接待的規格自然就不能用之前定下的了,周帝為表對北蠻國王的看重,特地在宮中開宴為北蠻國王接風洗塵,宴會的規模很大,皇室宗親,朝堂三品以上的官員,及世襲的公候之家,屆時都會到場。
按理說這樣的場合,蕭儀作為公主是必定要出席的,而且,她如今早過了三個月,脈象建康,再加上有許皇後照料,出去參加個宴會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裴煜不樂意老婆出去,他道︰「若是皇族內部的小宴你去也就罷了,可這次去的人又多又雜,雖說有母後照看著,可萬一叫哪個不長眼的沖撞了呢?若真出了事可就遭了,咱們賭不起,阿昭,乖,听話,你在家中好生養胎,我定會提前趕回來陪你的,我保證,日後若再有機會,我陪你去好不好?」
蕭儀有些不樂意,也不知是被裴煜寵的,還是懷孕的緣故,她現在的脾氣是越來越敏感了,裴煜一見她表情不對,于是連忙道︰「你要是真的想去,那就去罷,我叫表姐多看顧你,而且,你自己也要注意著點,若有哪不舒服,可千萬別忍著,知道嗎?」
听裴煜這樣為自己著想,不知為何,蕭儀去宮宴的念頭又變淡了,心道,不就是個宮宴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而且這次還是為北蠻國王接風,到時你來我往的,還不知道要怎麼打機鋒呢,想想就沒勁透了,而且,她本身的性格也不是那麼喜歡交際的人。
「我不去了,反正也沒什麼意思,這是給北蠻國王的接風宴,到時估計上的菜也會偏北蠻那邊的口味,膩都膩死了,不去了不去了!「蕭儀抬頭看他︰」不過,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要得給我補回來才行!「
听見這祖宗願意乖乖在家待著不折騰,裴煜心里別提多高興了,當即就保證道︰「沒問題,我肯定會給你補回來的。」
事情定好,蕭儀也徹底死了心不再想這個,誰知,下午又出了變故。
下午的時候,蕭儀才睡醒,就听見紅鸞說瑾哥兒和許如穎來了,只不過見她睡著沒忍心叫醒她,現如今兩人正在外邊玩呢。
紅鸞將她扶起來,笑道︰」公主要不要喝點溫水?「
蕭儀點點頭,好奇的問︰「這個時候,瑾哥兒怎麼出來找我了?而且還和表姐一起來?」宮中要舉行宮宴了,按理說正是忙碌時,瑾哥兒年紀還小,到是有空閑來找她玩,可表姐是母後的左右手,現在應該是最忙的時候才是,怎麼她也有空來找她呢。
蕭儀這樣想著,門口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瑾哥兒跑了進來,興奮的喊道︰「阿姐!」
瑾哥兒十分有分寸,到她近前時就及時剎住了車,沒有像之似是撲到她身上來,蕭儀笑著模模他的頭,道︰「怎麼,在宮里悶的慌了,來找我玩了?」
瑾哥兒聞言先是搖搖頭,然後他臉上露出一個略緊張的神情,同時還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耳邊來,蕭儀只覺好笑︰「行了,這又沒外人,不用怕消息泄露出去,你直接說就行!」
「阿姐,北蠻國主這次還帶了個公主來,而且,我還听人說,這個北蠻公主這次來大周,是想著要在大周找個駙馬的!」瑾哥兒小臉皺成一團,為難道︰」阿姐,你說,這個北蠻公主要是看上父皇怎麼辦啊?「
噗——听了瑾哥兒這話,蕭儀顯沒被口水嗆死,她咳嗽幾聲,然後用一種極為正經的目光打量瑾哥兒︰「你這小腦袋瓜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啊!」
瑾哥兒可不覺得自己在杞人憂天,他小人家為此事那可是相當頭痛呢,只可惜人小言輕,白白自己急了上火,可身邊的人哪個都不當一回事,可真是急死個人了,這不,在宮里被憋的不行了,于是乎靈機一動,這才出宮找阿姐來商量了。
在瑾哥兒樸素的認知中,他和阿姐一樣是父皇和母後的孩子,理所當然的,阿姐也肯定會擔心母後,萬一真叫那個什麼北蠻公主嫁給父皇,那母後可怎麼辦呦,小小少年,為此可是十分苦惱嘀。
听完瑾哥兒的話,蕭儀有些無語的看向許如穎,見她看來,許如穎無奈一笑︰「姑母說與其叫他一個人在宮里胡思亂想,到不如出宮來散散心。」
蕭儀︰明白了,她母後是把瑾哥兒這個小麻煩推給她了,估計母後這會兒正忙的很,沒空搭理這小東西。
看著瑾哥兒仍舊稚女敕的小臉上,是嚴肅的不能更嚴肅的神情,蕭儀真是哭笑不得,瑾哥兒年紀小,在他出生時,阿娘早就在宮中站穩了腳跟兒,王貴妃不再構成任何威脅,父皇也對他頗為寵愛,帝後嫡子,自然一切平安順遂,他沒有經歷過當年的腥風血雨,所以,在他心目中,父皇母後是一家人,對于外來破壞者,自然是十分排斥的。
只是,這些上一輩的東西,卻是不好和瑾哥兒來說的。
蕭儀有些無奈道︰「瑾哥兒,听話,那個北蠻公主不會嫁給父皇的,不用擔心。」
瑾哥兒一本正經問道︰「為什麼啊?」
蕭儀想了想,道︰「那個北蠻公主是北蠻國王的女兒對不對?」
瑾哥兒點點頭,蕭儀又道︰」這不就結了,要是父皇真納了那個什麼北蠻公主,那父皇不就成了北蠻國王的女婿了嗎?這樣平白就矮了一輩兒,所以,就算父皇真看上了那個北蠻公主,幾位首輔也絕不會讓父皇將人納進宮的。「
瑾哥兒是個聰明孩子,仔細想了想,心情就好了起來︰「阿姐,你說的沒錯,是我想差了,北蠻使團進京是為求和的,所以,這個北蠻公主最可能是要和皇兄們來聯姻的對不對?」
蕭儀心道你個小東西還懂聯姻吶,但心中雖然月復誹,卻仍是點了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只是,蕭儀心道,在這個時候進京,北蠻國王的算盤估計是要落空了,太子和四皇子,這兩個原本最出眾的皇子如今一死一廢,其余的皇子皆出身不顯,才干也平平,而且也沒見父皇對其他幾位皇子另眼相看,北蠻國王想找給自己找個好女婿,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這次的宮宴,蕭儀到底還是去參加了,一來,是瑾哥兒在一旁總給她使勁兒,二來,她也是真的對那位北蠻公主有所好奇,能千里迢迢跟著北蠻國王一起來大周,想必也是帶著目的來的,雖然心里知道依她父皇的段位,應該絕不會對這什麼所謂的公主感興趣的,但因瑾哥兒這一番念叨,還是忍不住起了想要瞧一瞧的念頭。
裴煜不放心她的身體,又拗不過性子越來越嬌的老婆,最後只能提前一天送到宮里去,省的宮宴那一日進宮的人太多,有個沖撞什麼的。
蕭儀晚上是和許皇後一起睡的,她捧著一碗乳鴿湯半靠在美人榻上,一邊喝一邊看著許皇後一條條的吩咐下去,等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後,蕭儀才放下小碗,然後走到許皇後身邊坐下,伸手給她倒了一盞溫茶遞過去。
許皇後見是女兒遞來的,連忙接過去,然後嗔道︰「這些粗活哪里用得著你來干?怎麼樣,肚子里的那個有沒有鬧你?」
蕭儀搖頭笑笑︰「沒有,阿娘你放心,我身子好的很,沒事的,對了,阿娘,那個北蠻公主,到底什麼來頭啊,我才進宮,就听到不少人議論這個公主了。」
以許皇後的眼界與城府,還不至于將一個北蠻公主當做對手來看待,不過,她也得承認,因為這個北蠻公主的緣故,最近宮里的風言風語也確實比較多,她想了想,道︰「這個北蠻公主我到是見過一面,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也很得北蠻國王的看重,這次北蠻國王將人特地帶過來,想必野心亦是不小,不過,你父皇可不是前朝那些色令智昏的昏君,放心,不會有事的。」
雖然但是,許皇後已經這樣說了,但,越是這樣,反倒是激起了蕭儀的好奇心,這位傳說中的北蠻公主看來真的是來頭不小啊,原來,她只以為瑾哥兒小孩子習性,听見個什麼風言風語就當了真,可听她母後這意思,這個北蠻公主還真是將主意打到了她父皇的身上啊!
嘖嘖,這野心果然是不小。
蕭儀是許皇後養大的,只看她這神情,許皇後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許皇後有些哭笑不得︰「阿昭,你趕緊去休息吧,想看北蠻公主明日就能看見了,明日我將你和駙馬安排到一起,叫他好生照顧你,你自己也要主意,多照看著自己身子,別為了好奇,連自己身體都不顧了。」
「恩恩」蕭儀乖乖點頭︰「我這就去睡了。」
第二日,許皇後還有事情要忙,早早便起來開始為宮宴做準備,到是蕭儀這個養胎孕婦,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已是上午。
紅鸞見蕭儀醒了,忙服侍她起床穿衣,道︰「宮宴酉時才開始,而且像這種大宴上的菜色,都過于油膩,而且還容易冷,娘娘早就吩咐了,將公主和駙馬的座位排到首席不起眼的地方,到時專門給公主上一些小點心,打發下時間就行,至于午膳,公主您就提前用,也省的到時去那吹冷風。」
蕭儀點點頭,阿娘的安排總是無可挑剔的。
在紅鸞的服侍下,蕭儀慢悠悠的用完午膳,又小憩了會兒,醒來後,紅鸞不放心她的身子,又特意將太醫宣來為她把了脈,得到太醫的再三確認她此刻身子健壯的不行後,蕭儀這才被允許到宮宴上去。
到了阿娘為她選的地方一看,蕭儀當時就樂了,心道這果然是親閨女才有的待遇,她的位置靠主位很近,在阿娘坐的位置上一眼就能看到她,但偏偏這個位子卻很靠後,再加上視線遮擋,就會導致若非有意,這個位置很難有人注意到,許皇後對她可謂了解到了至極,知道她想吃瓜又不愛麻煩,單看給她選的這個位置,就已經將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因為記掛著懷了孕的老婆,裴煜吃完午飯就急忙忙往宮里趕,因為一心忙著趕路,太過著急,結果還差點與一位騎馬而來的姑娘相撞,好在,公主府趕車的馬夫也是個有能耐的,千鈞一發之際好歹將馬兒穩住,從而避免了一場禍事的發生。
裴煜臉色十分難看,在為敢在京城這地兒當街縱馬的,不是腦殘,就是背景過硬,而憑借廢太子當時的地位,當街縱馬後還狠狠挨了一通罵來看,眼前這人是坑爹腦殘的概率比較大。
只是,還沒等裴煜下車興師問罪,車門外就傳來了一道嬌媚的女聲。
「這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的馬兒很少見過這樣多的人,它受驚了,你沒事吧?」
裴煜撩開車簾,就見一個身著異服的姑娘正站在街上,語氣抱歉,但眉目間的神色卻有股掩飾不住的傲氣。
姑娘也知道自己闖了禍,為了怕被這些毛病多的中原人挑出錯來,她正壓著自己的性子道歉呢,就在這時,車簾被一只指節修長的手掀開,緊接著,里面就露出一張讓人驚艷的臉來。
阿依瑪因美貌而聞名,被譽為草原上的明珠,草原上的健壯兒郎們無不臣服在她的腳下,她也一直是活得驕傲恣意的,若是有人對她說,她會對一個男人痴迷,她肯定會對此嗤之以鼻,可就在她見到眼前這個男人第一眼後,只有阿依瑪自己知道,她的心亂了。
草原上的兒郎以勇武為美,誰能獵到最多的獵物,馴服最烈的野馬,搶來更多的牛羊,誰就是姑娘們心目中的英雄,從前,阿依瑪也是這樣認為的,可直到她看到眼前這個男人後,她才明白了什麼叫心動的感覺,眼前的男人,他的皮膚很白,眉眼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矜貴漂亮,好似那天邊那飄忽不定的白雲,看著遠遠的,可卻忍不住讓人心馳神往,而且,她能感覺到這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疏離感,但卻是該死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