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謝玉璋回到了西山洛園。七月底李固夏獵于西山。

有了去年永寧公主的榜樣, 今年有數名貴女都報名參加首獵的儀式。正好今年永寧公主守孝沒來, 沒了她壓制, 正是各家女郎們出彩的時刻。

自去年之後,女郎們現在都朝著「英姿颯爽」的路子狂奔。

只是跟著皇帝首獵, 明明看著永寧公主跟得很輕松,這些在家苦練過騎術的女郎們真上了陣才曉得厲害。數百騎跑起來氣勢驚人, 還沒怎麼樣,裹在中間, 自己先個心怯了。

皇帝又不是個憐香惜玉的, 絲毫沒有為這些女郎們放水的想法。他拿出行軍奔襲的速度來,便是有些青年郎君都跟得吃力。

女郎們先後掉隊,有一個倒霉的,從馬上摔下來, 還險些被後面的馬踏著了。

即便這樣,皇帝也沒有為她停留片刻。幸好御醫亦跟隨, 使人駕車將摔得鼻青臉腫的女郎送回了營地。

李珍珍難得與鄧婉兩個人統一了一回戰線。

李珍珍扇子擋臉︰「這些人要笑死我。」

鄧婉道︰「不經歷旁人經歷的, 便想擁有人家擁有的。」

李珍珍搖著扇子道︰「可不是嘛。唉, 兩個月沒見永寧了。她就在西山呢, 不如我們一起去看她。」

鄧婉搖頭︰「她在守孝,原要清淨。我們熱熱鬧鬧、輝輝煌煌地去看人家算什麼。平白擾了人家。」

李珍珍道︰「也是。算了。」

這一回李五郎鎮守京城,李衛風跟著來了獵場。他可撒了歡。

第二日他去找李固, 營地護衛道︰「陛下一早就出發了。」

「又不是打仗。」李衛風咕噥,「打獵而已,起那麼早干嘛。」

他于是與別人結伴去了。

第三日去找李固, 又撲了個空。第四日亦如是。李衛風終于起了疑心了。

終于這日在洛園里,李固執著白子剛學到大飛掛,正琢磨著,謝玉璋的侍女來稟報︰「邶榮侯到訪。」

李固惱怒地擲了棋子︰「他怎麼來了?告訴他,此間主人不見客。」

侍女拿眼去看謝玉璋。

謝玉璋搖著扇子︰「告訴他,此間主人有請。」

等李衛風搖搖擺擺過來一看,樂了︰「喲,咱們陛下還會下棋呢?」

李固臉色十分難看,不想搭理他。

謝玉璋道︰「他會什麼,不過剛學而已。七哥快坐。」

李衛風坐下,問︰「學到哪了?大小飛掛學了沒?一間內掛學了沒?」

李固震驚︰「你會下棋?」

「呵呵,陛下有所不知。」李衛風想叉腰,發現坐著不太好叉,遂改抱胸道,「這家里要有兄弟的,通常弟弟玩的,都是哥哥玩剩下的。」

「那正好。」謝玉璋起身給李衛風讓地方,「你們兩人不如切磋一盤,我看看誰下得更好。」

「我不欺負他。」李衛風擺手,「他才學幾天,我都學了好幾個月了。」

謝玉璋道︰「陛下學得很快,可以試試。」

謝玉璋都這麼說了,李衛風就坐到她的位置上,李固也並不退縮。

他兩個下起來,男人很容易在這種事情上較勁,何況他們兩個都是行伍出身,很快便進入膠著廝殺、物我兩忘的狀態。

謝玉璋看了一會兒,漸漸失去笑容。

……

……

一個午覺醒來,謝玉璋打個哈欠,問︰「那兩個人呢?」

侍女說︰「還在下呢。午飯都是在棋盤邊吃的。」

「兩個臭棋簍子,」謝玉璋拉著臉道,「還下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了?」

侍女掩袖笑,道︰「陛下本想贏回自己的外衫,侯爺寧可把革帶輸給他也不還,陛下就也不還侯爺的靴子。他們兩人互拿著對方的東西,自己都快打赤膊了。」

待謝玉璋再過去的時候,堂堂邶榮侯竟真的已經打赤膊了。見她來,忙將從皇帝那里贏來的外衫裹在了身上。

謝玉璋看了看,李衛風中衣都沒了,身上裹的還是李固的外衫,腰間革帶亦輸了,腳上還少了一只靴子。

再看看李固,無語道︰「竟是陛下贏了?」

李固道︰「我學得快。」

謝玉璋再看李衛風,眼神頗一言難盡。

李衛風梗著脖子道︰「用腦子的事從來都是歸他,且我忘性大,學了就忘了。」

「差不多行了。」謝玉璋下逐客令,「回去吧。」

兩人站起來,李固也將李衛風的外衫穿在了自己身上。他包著發髻的金環雖然輸給了李衛風,但簪子還在,整體看著還有個人樣。

李衛風沒了革帶,套了李固的外衫也只能松垮著穿。腳上還少了只鞋,看著實在不成樣子。

謝玉璋無語,道︰「把東西還給七哥啊。」

李固道︰「從前軍營里的規矩便是這般,想要回去,拿銀子來贖。願賭就得服輸。」

還叫侍女找塊布將「戰利品」打好包袱。

人道男人至死仍少年,果真不假。

氣氛本十分輕松,李衛風卻忽然來了一句︰「永寧,景山是怎麼回事?我怎麼瞅他不太對?」

空氣忽然便靜了一瞬。

李固接口道︰「他家中有事,自然不開心。」

「就是這樣才怪啊。」李衛風扯襪子,道,「听說他新婦病了,去別業養病。這幾天夏獵又沒什麼事,他居然不去陪新婦,跑來打獵。總覺得怪怪的,不像他這個人干的事啊。」

楊家和林家對外放出的消息都是廣平伯夫人染疾,去了楊家的某處別業養病去了。

林斐之事,所有知情人都閉緊了嘴巴。李衛風當日並未參與,李固便連他都沒告訴。只這廝直覺恁地敏銳,竟能察覺出不對來。

謝玉璋笑得十分自然,道︰「他原就是個愛玩的人,前些年不過是形勢逼得,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了,自然就露出原形了。」

「那倒是。」李衛風道,「就屬他和老蔣愛玩、會玩。」

謝玉璋笑問︰「七哥怎麼知道我二嫂病了?」

李衛風道︰「我回家看閨女,听張氏說的。」

他沒好意思說張氏說這個八卦的時候十分開心。因京城人都說青年婦人中,過得最舒心的兩個便是張芬和林斐,總拿她們做比較。偏林斐和楊懷深夫妻,簡直是一對舉案齊眉的楷模。張芬便覺得自己被壓了一頭,很是不開心。

听說林斐病了,便對李衛風說︰「病了怎麼不跟自己府里養著。偌大一個廣平伯府,還裝不下她了?騙誰呢?」

李衛風不是很懂這等後宅之事,還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張芬道︰「打著生病的幌子假說在外面養病的,這樣的我見得多了,都是犯了事,關在外面了。過陣子便‘病’死了。什麼事都抹平了。」

她得意道︰「我早就說過,她去漠北八年,是個奴婢之身,能干淨得了?看吧,這肯定是露餡了,楊二郎惱了,把她發配到莊子上去了。」

這編排的是朋友之妻,李衛風當時便沉了臉,呵斥了她一通,兩人又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也是因為這個,李衛風特別留意到了楊懷深,才覺得他不對勁來。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了。

待他們兩個離去,謝玉璋提筆給林諮寫了封信,叫人送到離宮那邊去。

林諮看了信,對宴氏說︰「若有人問起妹妹,你只說前兩日剛去看了她。」

宴氏肅然點頭︰「妾明白。」

讓林斐「活」在宴氏的口中,其實這個事若再能有楊家的人佐證就更好了。只可惜,到如今真相只有謝玉璋的舅舅楊長源知道,楊長源和楊懷深連林斐的婆婆楊夫人都瞞了。

偏謝玉璋自己現在又守孝,不參與這些交際應酬。不能替林斐佐證。

今年還如去年一樣,皇帝在獵場待了十日,帶著眾人回雲京去了。

李衛風隔日進宮,問李固︰「景山的家事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李固頓了頓,問︰「怎麼說?」

李衛風道︰「我昨日去他府里看他,與他一起喝酒,他竟哭了。我問他怎麼了,又不說。他們兩口子,出什麼事了這是?難道真不是生病?」

李固嘴巴嚴如蚌殼,只說︰「別胡說,叫人听了去,就更亂說了。」

「也是。呸,不瞎說了。」李衛風道,「景山可中意他新婦了,先前楊夫人死逼活逼要給他訂親,他都扛著,就想看看林侍郎的妹妹到底怎樣了。僥天之幸,竟真讓他等著了。景山早就說了,幸好扛住了沒娶,喜歡一個女郎,就該許她以妻位。男未婚,女未嫁,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麼?」

李衛風說著,自己先感傷了起來,道︰「真沒有了。」

李固怔怔許久,澀然道︰「七哥,我對不住你。」

李衛風抱胸道︰「怎麼又說起這茬來了,咱不早過去了嗎?就這命,不提了,不提了。」

李固道︰「七哥,你若沒別的孩子,以後就讓柔柔和囡囡一樣招贅吧,我讓柔柔的孩子承爵。」

李衛風喜道︰「早等你這句話了!」

福春進來稟報︰「大皇子來了。」

青雀蹦蹦跳跳地進來了︰「父皇!七伯也在?」

李衛風一把把他撈起來︰「哎喲,又沉了。吃得肥了!」

青雀惱道︰「才沒有!七伯慣會亂說話!」

李衛風哈哈大笑。

青雀從他懷里掙扎下來,跑到李固身邊,眼楮閃亮︰「父皇父皇,今日里老師贊我啦。」

李固也將他抄起放在腿上,笑問︰「贊青雀什麼了?」

青雀驕傲地說︰「贊我《孝經》背得好!」

李固一怔︰「老師已經開始講孝經了嗎?」

青雀更驕傲︰「並沒有,是母妃帶著我背的。」

李固「哦」了一聲,未再說什麼。

李衛風忙道︰「小孩子多讀多背,總是好的,強過咱們兄弟肚子里墨水太少,總叫人看不起。」

青雀這孩子就如謝玉璋曾經告訴林斐的那樣是個「健康又聰明」的孩子。他雖不懂李固和李衛風話中之意,卻敏銳的察覺出來李固听到他說這些,並不高興。

這份敏銳的直覺,真是與李固一模一樣。

青雀是李固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兒子,李固對他的愛是其他的孩子無法相比的。看到青雀眨了眨眼,沒有了剛才的雀躍,李固的心便軟了。

他模模青雀的頭,溫和地道︰「背給我听听。」

青雀這才又高興起來,當即便開始背誦︰「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這個孩子生得又好看,又聰明,又健康。攬在懷里,叫人心里柔軟。

只那童稚的聲音漸漸好像遠了,縹緲了。

李固只想著李衛風說的話——

【喜歡一個女郎,就該許她以妻位。】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