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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衛風一路聲稱︰「那地方不好找, 我給你帶路。我督建的呢, 我熟!」到底是腆著臉跟著謝玉璋去了謝家村。

過了兵崗, 路兩旁便都是謝家村的田地。因還是冬季,有些角落里還有殘雪冰渣, 大部分地方著泥土,看起來頗有些荒涼蕭瑟。

「這個點兒, 她該出門了。」李衛風念叨說,「我知道她在哪, 我帶你去。」

雖然謝玉璋此次來便是來看謝寶珠的, 但她不能像李衛風那樣無視旁人,只道︰「先帶我去我叔叔家。」

李衛風只得帶她去了壽王家里。

他們從一入村,便引起了圍觀。原本在家貓冬的村人們紛紛跑出來。

有小童指著那騎著高頭大馬的麗人問︰「那是誰啊?」

他的父親掉下眼淚︰「是寶華啊,是你寶華姑姑。」

有人喊︰「寶華, 你回來啦!」

謝玉璋答道︰「四叔公,你看著還硬朗。」

四叔公道︰「唉, 一把老骨頭, 能活一天是一天。听說你在漠北立了功, 今上可有給你封賞?」

她受封才四天, 消息還沒傳過來。謝玉璋道︰「陛下封我為公主,賜號永寧。」

族人一片嘩然。

前朝的公主竟然還能繼續做公主?這種事從來沒听說過。

他們謝氏高祖的後宮里,倒是收了一位前前朝的公主做妃嬪, 那位公主的嫂嫂,前前朝的末代皇後,也常被謝氏高祖皇帝召進宮里婬樂。

至于讓公主繼續當公主?史書上未曾未見過。

壽王也在人群中, 原以為謝玉璋肯定會認不出來自己。不料謝玉璋在人群中看到這個大胖子,便嘆道︰「二叔,你胖了。」

壽王道︰「你竟還能認出我來。」

四叔公道︰「你傻了,一家人,怎認不出來。」

族人亦有遠近親疏,逍遙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便只有壽王一個人。待謝玉璋在壽王的家中坐定,打量這屋舍。

前世她回來之後便靜靜地縮在逍遙侯府里,只在後來給族人收尸的時候來過謝家村,也並未曾進過壽王的家里。

此時看這兩進小院,磚牆瓦房,家里還有個一男一女兩個僕婦。于從前炊金饌玉的壽王來說或許貧窮寒酸到極致了,可于附近村落的村民來說,已經是富戶了。

從前美髯飄飄、衣著考究的壽王叔,現在穿著粗綢,胖得像個球。可見衣食也是不愁的。

壽王叫那個看起來便粗粗的僕婦上了茶,還上了點心。

「你吃,你吃。」他讓道,「這個是陳記的,不好買的。」

謝玉璋道︰「二叔這日子,挺好。」

壽王吃著點心,道︰「嗯,多虧有八八照拂我。噢,他是我家原來那個管家,你還記的他不?他是我女乃兄弟。」

謝玉璋道︰「听說現在在邶榮侯府當著管家?」

壽王說︰「是啊,他能干的。」

謝玉璋問︰「大虎姐姐呢?」

壽王說︰「她下地去了。」

謝玉璋吃驚,頓了頓又問︰「冬日里,也要下地嗎?」

壽王說︰「她就是每日去翻翻土,活動活動,她現在身子越來越好啦,你看到就知道啦。」

他又喊︰「二郎,去喊你姐姐回來。」

壽王的兩個兒子也陪著謝玉璋進來的,聞言道︰「不用,邶榮侯去了。」

「這個王八犢子。」壽王罵道,「今天竟然空著手來。」

謝玉璋萬想不到壽王竟會變成現在這樣。

前世她也只是在過年祭祖的時候才能見到他,胖得要裂開似的,眉眼間都是憂愁。見了她,只托她進宮多看看謝寶珠,一個勁給她這晚輩作揖。

壽王道︰「你受苦了。」

謝玉璋道︰「過去了。」

壽王把最後一口點心咽下去,站起來對謝玉璋一揖。

謝玉璋驚詫。

壽王嘆道︰「寶華,叔叔當日送你到漠北,做得不夠好,還希望你能原諒叔叔。」

又道︰「大虎已經說過我了。」

謝玉璋凝視他片刻,道︰「過去了。」

田壟上二丫叉腰怒目︰「你怎麼又來了!」

「二丫。」謝寶珠停下鋤頭,喚住二丫,問李衛風,「可是我堂妹回京了?」

漠北歸附的消息也傳了兩個多月了,謝家村的人也從守村兵丁那里听說了。更听說前趙和親的寶華公主居中斡旋,促成了五部歸附,將要立功歸來。

「你什麼都知道。」李衛風齜牙一樂,道,「她現在已經在你家里了。」

一路上,他跟在謝寶珠身邊,叨叨︰「陛下封她作了公主,賜了公主府、食邑和田莊。」

「她現在好著呢。你不用擔心她。」

「哎,我瞅你今天氣色也不錯,這麼冷的天就不要下地了。」

「咦,你現在下地是搞什麼?難道現在能種東西?」

謝寶珠跨進自己院門,便看到敞開的正堂大門里,一個年輕女郎坐在客位上。

那女郎也听見聲響,見她進來,亦站起了身,走上幾步,邁出了正房的門檻,站在屋檐下看她。

謝寶珠上前幾步,摘下了遮陽的斗笠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于陽光中眯起眼細看那女郎。

兩個女郎隔著院子對望。

從前謝寶珠長期臥床,她又不喜歡吵鬧,生平最喜歡的消遣便是讀書。

她讀書又和安樂公主不一樣,安樂是為了走一條與謝玉璋不一樣的路在皇帝面前求寵,她是硬讀詩詞經史。謝寶珠卻是什麼書都看,歷史、游記、話本子……她足不出戶,卻知道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史書讀多了,眼界便不一樣,再看那些只知道吃吃喝喝,玩樂打扮的堂姐妹們,自然而然地便不大看得上。

于是在姐妹們的心目中,便覺得她孤傲。

在謝寶珠的心目中,謝玉璋始終都還是那個被養得天真、嬌貴,不知世事的妹妹。她也曾經想過,那樣的妹妹,如何在漠北撐得下去?

可現在謝寶珠在陽光里凝視眼前這女郎,卻發現她決不是自己那個小堂妹。

她眉間堅定,眸蘊清光,身姿挺拔如修俊青竹。她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郎。

那個天真的妹妹……已經成長成這樣了嗎?

那這成長的過程,必然充滿了疼痛。

「回來了?」謝寶珠問。

謝玉璋凝視著這個比記憶中健康得多的姐姐,答︰「回來了。」

謝寶珠上前兩步,伸出手。謝玉璋也上前兩步,握住的謝寶珠的手。

謝寶珠道︰「去我房里說話。」

兩姐妹拖著手去了後院。

李衛風卻不能跟去後院,怏怏地伸著脖子探看。

壽王很不滿︰「今天沒去打獵嗎?」

李衛風︰「?」

壽王道︰「離午飯還有時辰呢,帶你的人去看看能抓點什麼回來不。」

李衛風︰「哈?」

壽王道︰「什麼都行,兔子、山雞,都行。」

謝寶珠帶著謝玉璋去了自己的房中,叫二丫給房中茶爐添炭。她帶著謝玉璋在窗下坐下,細細打量她,點點頭道︰「你很好。」

謝玉璋道︰「姐姐也好。」

二人想起當年最後一面,兩人的心願——我們,都好好的。

兩人的手便在桌上用力互相握住。

「珠珠,我已經知道你立了功,封了公主。過去的苦已經過去了,我不多問了。」謝寶珠道,「我只問你,你和天子是怎麼回事?」

謝玉璋驚訝︰「姐姐如何知道?」

謝寶珠道︰「因我生得像你,邶榮侯第一次見我,便將我送到了皇帝面前。」

謝玉璋愣了。

她原以為這輩子因為種種變化,李固與謝寶珠只是錯開,沒有機會彼此遇到而已。她萬沒想到原來謝寶珠竟和李固竟然已經見過了。

見她驚疑不定,謝寶珠繼續道︰「但皇帝沒有留下我。」

謝玉璋忍不住問︰「為何?」

「因為皇帝覺得我和你並不像。」謝寶珠道,「珠珠,皇帝對你有情,對吧?」

謝玉璋承認︰「我與他少時相識,的確曾互有過好感。」

好感嗎?皇帝對珠珠明明遠不止好感。

謝寶珠點頭,道︰「珠珠,我想勸你的是,不要入後宮。」

她道︰「你與他若互相喜歡,便在宮外來往便是。不要有孕,不要生皇子,不要入宮。這是最安全的。」

謝玉璋倒抽一口涼氣,她這姐姐,可還是雲英未嫁之身呢,竟這樣大膽。

她笑道︰「姐姐,你可嚇到我了。」

但謝寶珠看她眼中笑意,知道她才沒有被嚇到。這是遠嫁去漠北,又風光回來的人,怎麼會被輕易嚇到。

謝寶珠也笑了︰「這有什麼,從前姑母們與駙馬不諧的,誰個不養兩三面首,逍遙快樂。」

謝玉璋道︰「你在講的可是天子啊。」

「就因為他是天子,在外面才最好。」謝寶珠道,「你有公主頭餃立命,有漠北功勛傍身,這些在外面,足夠你風光生活,安全養老了。但是,你若是入後宮,這些通通都沒用了。」

「今上無後,二妃有子,未來,不管是後位之爭,還是太子之爭,咱們這位陛下的後宮,注定安寧不了。你縱封了公主,也是謝氏女,沒有家族可以依靠。若只將命運系于帝王寵愛,珠珠,你生于宮闈,長于宮闈,當更明白。」謝寶珠肅然道。

謝玉璋也不再說笑。她是萬料不到這位堂姐甫一見面便開門見山,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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