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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今日快速處理完政事, 穩步來到後殿, 卻看到謝玉璋和李衛風對坐閑談。

謝玉璋臉上帶著笑, 容光瀲灩,眉間放松。

李固的腳步頓了頓。

謝玉璋先看到他, 下榻站起,道︰「陛下政事處理完了?」

畢恭畢敬, 你也挑不出她的錯。只和剛才與李衛風閑談的模樣卻大不相同。

李衛風也站起來︰「今天這麼快?」

李固道︰「事少。」走過去坐在了剛才李衛風的位置。

福春又指揮小監給李衛風搬了個鼓凳。

李固問︰「在聊什麼?」

謝玉璋嘆道︰「在听七郎講雲京現在的情況,好多我以前認識的人家都沒了, 兵禍真是慘烈。」

又道︰「虧得陛下攻下了雲京, 救百姓于水火,不知道雲京多少人家為陛下立長生牌,日夜祈福呢。」

來了,李衛風心道, 又來了。

以前不知,她如此長于話術。

也是, 以前就沒什麼機會說話。說過的那幾句, 便都記得牢牢的。

李固面無表情, 問︰「這兩天可安頓好了?」

謝玉璋乖巧道︰「府里面倉庫、食窖全是齊全的, 什麼都不缺,都安頓好了。其他的人,待我的家令看看田莊的情況, 再統一安置。先讓他們在城外扎營,這里條件比草原好太多了,天氣也在轉暖, 他們再沒什麼不滿的,定不會生事給京兆尹添麻煩。」

李固「唔」了一聲。

謝玉璋說完,順手便提壺給李固斟了一杯熱飲子。

李衛風和福春想阻止她已經來不及。福春腳動了動,想上前一步說話,李衛風眼珠一轉,踩住了他。

謝玉璋又道︰「只還有幾件瑣事,前日里時間不夠,未來得及向陛下稟報。」

李固道︰「你說。」說著,低頭舉杯啜了一口,旋即皺了一下眉。

李衛風憋笑。

謝玉璋面不改色地道︰「先一個,昨日里我已經去了逍遙侯府探望了父親兄弟,過幾日,我還想去謝家村看看,不知可不可以。」

心里卻想,原來李固不喜甜。

李固皺眉道︰「你又不是囚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說完,卻如李衛風那樣,將一杯甜甜的飲子盡數飲了下去。

李衛風和福春都眨巴了眨巴眼。

謝玉璋道︰「謝陛下。再一個便是,逍遙侯府里我的小妹妹尚未及笄。嫂嫂膝下有五個孩子,怕是照顧不到她。我想將她接到我府里去照顧,還望陛下開恩。」

李固放下茶碗︰「可。」

「還有一事。」謝玉璋道,「我身邊有一位嬤嬤,原是我母親身邊的尚宮,出宮多年,為著我,主動跟著去了漠北,在那邊操勞過身了。她對我母親一片忠心,我將她的骨灰帶了回來,想將她葬在我母親身邊。」

謝玉璋微微傾身垂首︰「懇請陛下開恩。」

歷來姓氏更迭,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即新朝會對前朝陵墓予以保護。這保護的規格還不低,幾可與本朝皇陵的守衛規格比肩。

這也是將心比心,任何一個姓氏都不希望未來自家陵寢被毀。既然如此,那就保護好前朝皇陵,給後人做個榜樣。千百年延續下來,便成了每個王朝都遵從的默認規則。

所以謝玉璋要開自家的皇陵,必須得有李固同意才行。

李固道︰「如此忠僕,當嘉許。你將她姓名籍貫報給有司,予她旌表。」

夏嬤嬤一生追求的便是個「忠」,若以忠誠得旌表,也是身後的榮光。

謝玉璋眼眶微紅,忍著淚意道︰「謝陛下。」

李固視線停在她臉上,輕輕「嗯」了一聲。

李衛風其實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跟謝玉璋接觸,第一次看到她不同的神情模樣,心道,我的媽,怨不得十一扛不住。

李固卻又問︰「听說你身邊有個林氏,是中書舍人林仲詢的妹妹?」

謝玉璋愕然。

她腦中飛快閃念︰他問林斐作甚?嘴上已經答道︰「是,她是我二表哥的心上人。」

李衛風道︰「喲?」

謝玉璋道︰「她出身河東林氏,博學多才。二哥哥一直仰慕她,在漠北時便有意求娶。只我二哥哥那人,陛下也是知道的,他月復中那點墨水,平日里裝裝風流公子尚可,在林氏面前實在糊弄不過去。所以林氏尚未答應,還在考慮。」

她答話時神情未曾變過。

但李固敏銳地察覺到,謝玉璋先前一直保持的柔軟姿態忽然消失了,自他提起這個林氏,她便如一只護崽的母獸一般,雖未挑釁,卻暗暗蓄勢,悄悄亮出了利爪,擺出了防衛的姿態。

他不知她這敵意因何而來,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

李衛風道︰「喲喲喲!怪不得你舅舅要給景山說親,景山跑到我那里躲起來了,原來是心里有人啊哈哈哈。我還以為他跟我先前一樣,就不想成親呢。我說把我的美人分他兩個,他還不要。」

李衛風這個家伙都已經娶了張芬了,還敢覬覦謝寶珠,謝玉璋對他說話十分溫柔,嗔道︰「既是御賜的,怎麼就隨便送給別人呢。是陛下的一片心呢,七郎要對她們好一些才是。」

若不剖開了看看芯子里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謝玉璋單就外表而言,實在嬌美柔軟。她溫柔笑嗔,眉眼靈動,李衛風心想,媽呀,別說十一了,我也要扛不住了。

瞅著李固臉色不大對,李衛風干笑道︰「是,是。」不敢再說話。

心里卻忍不住拿謝玉璋去跟謝家村那人比較,那人自被揭穿了真面目後,對他說話再沒有恭謹的態度了,總是客氣地鄙視,斯文地嘲笑。讓你能覺得明明就在眼前,中間卻隔了十萬八千里,數百千重山。

可他還是就想听她說話。

謝玉璋說完,轉回頭對李固笑道︰「不知陛下因何問到林氏?」

一邊說著,一雙似雪柔荑拎起竹青色秘瓷,又給李固斟了一杯甜唧唧的熱飲子。

李固實不知謝玉璋身上的敵意從何而起,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但他想,謝玉璋是肯定不知道他不喜甜的,她哪有機會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呢?定是他上一杯喝得太快了,讓她以為他喜歡。

然而那雙曾經揪扯他衣襟,也曾被他緊緊握住過的縴縴素手把秘瓷茶壺放下,又伸到他面前將那茶碗向他推了推。

李固便在李衛風和福春復雜的目光中把這一杯熱飲子也喝了。

他道︰「我听福春說起過她絕食脅迫二郎硬追著你去了漠北的事。她祖父便是錚錚鐵骨,她亦不輸。她的兄長也是胸有丘壑之人,林家一門,著實不錯。我想也給她賜旌表。」

他說完,便察覺到謝玉璋適才那種母獸般的警戒狀態突然就解除了,她忽然變得不僅柔軟而且熱絡起來。

「陛下真是慧眼識人!帝王之才!」她笑靨如花,「那臣妾替林氏謝過陛下恩典了。」

李固︰「……」

李衛風︰又來了。

謝玉璋要請示的事都請示完了,李固便道︰「去看貴妃。」

原來李衛風也是要去看李珍珍的,怪不得跑到這里跟她耗時間閑聊。三人便一同往李珍珍那里去。

走在路上,自然李固走在前面,謝玉璋則和李衛風並肩走在後面。

謝玉璋從後面覷著李固的身形,壓著聲音問李衛風︰「陛下是不是比當年我們初見那會兒還高了?」

「有嗎?」李衛風道,「可能吧,那會他還未及冠呢。不是說嘛,二十三竄一竄。」

他又笑說︰「殿下也比那會兒高了不少呢。」

「當然了。」謝玉璋說,「那時候我還未及笄呢。肯定要長個的。」

那兩個不知道在後面嘰嘰咕咕說什麼。聲音壓得很低,傳到李固的耳邊變得模模糊糊,擦得耳根癢。

李固望了眼回廊上一根根的橫梁,也沒回頭,只是加大了步距。

謝玉璋忽地發覺皇帝走得快起來。李衛風尚好,他也是大個子,大長腿甩開,跟上皇帝毫無壓力。謝玉璋與後面跟著的內侍們卻都不得不加快步伐。

待到了李珍珍的宮里,見過禮落座,李珍珍笑贊︰「永寧還是年輕啊,這氣色多好看。」

這麼長一段路走得急了些,謝玉璋臉頰泛著海棠色,果然好看。

正到了午膳時間,李固便吩咐在李珍珍這里用膳。吃完飯,四人坐下說話。

李珍珍便埋怨李衛風︰「多久沒來看我了?也不著家,還跟以前似的浪蕩。」

李衛風便各種「哈哈哈」。

謝玉璋心想李衛風一個外男,如何能常來後宮。

李珍珍又說李衛風︰「要不就叫旁人生吧。爵位的事你怕什麼,有十一呢,便是庶子,只要是你的兒子,十一還能不讓他承爵?」

李固也道︰「大姐說的是,七哥也別倔了。」

謝玉璋額頭微汗,這些事怎麼當著她的面說呢。卻叫李衛風的臉往哪里擺。

哪知李衛風大大咧咧的毫不在乎。他「不中用」的名聲都傳遍雲京了,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只說︰「再說吧,再說吧。」十分敷衍。

李珍珍話鋒一轉,落在了謝玉璋身上︰「陛下你說說永寧,我叫她以後常進宮看我,她只是不肯。」

李固的目光便投過來。

謝玉璋知道躲是躲不過的,只得道︰「臣妾新寡……」

李固卻道︰「漠北並無守孝習俗。」

謝玉璋便說不下去了。畢竟她是怎麼當上寡婦的,李固是知道真相的。這瞎話就沒法編。

沒辦法,只得低頭道︰「是。臣妾迂腐了。」

李珍珍又跟謝玉璋說些日常的話題,告訴她如今都流行些什麼。李固不插嘴,只安靜听著。

「回頭我叫人送些時興的料子到你那里去。」李珍珍說。

謝玉璋推辭︰「陛下已經賜下了。」

李珍珍笑道︰「他們男人家那眼光,算了,我給咱們陛下留點面子吧……還是我再給你挑一些吧。」

李衛風哈哈大笑。

李固尚未立後,舉國上下的女子中,李珍珍便是身份最貴。謝玉璋無奈,只得謝貴妃賞賜。

視線抬起,正和李固的撞在一起。膠著幾息,旋即各自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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