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被懷妄拽開, 洛沉揚終于注意到在場還有一名陌生男修。
懷妄做了喬裝,眼下看著不過普通修士的模樣。洛沉揚先是在腦中搜尋了一轉,確認自己沒見過此人, 便上下將人打量了一番, 「這位是……?」
兼竹介紹, 「同行的友人。」
听上去倒生不熟, 細細品來還有幾分生疏。懷妄眼睫垂落, 覺得還不如鬩牆的「兄長」。
「原來如此。」洛沉揚很快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兼竹身上, 「師弟, 你怎麼進了秘境。你不是同仙尊一道出遠門了, 仙尊去了哪里?」
兼竹的余光掠過懷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仙尊正和你面對面。
「仙尊有私事要辦, 我听說這邊秘境開啟, 也進來踫踫運氣。」
「真是巧, 這樣我們都能遇上。」洛沉揚很高興,「既然遇上了, 不如同行?」
兼竹本來也是想找到臨遠宗弟子, 現在能撈一個是一個。他點點頭,順便問道, 「其他師兄師姐在哪里?」
洛沉揚道,「不知道,我們一進來就分散了。」
一直沒吭聲的懷妄忽然開口,「還好我們進來的時候拉著。」
洛沉揚敏銳地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張看似平凡的面容上。
兼竹沒覺出別的意味,他不吝嗇夸贊,「你真是高瞻遠矚。」
「……」
此地並不安全, 他們打算——離開。
那只被貫成兩半的毒蛛倒在地上,尸身已經腐化掉了,剩一內丹沾著粘稠的毒液,嵌于下月復。
這只毒蛛不過玄階下品,兼竹看了一眼便要走,洛沉揚叫住他,「師弟,那毒蛛是你擊落,內丹你便收了吧。」
兼竹笑笑,「我不是很需要。」
佔位置倒是其次,主要兜里還裝著瓜子花生,他不太想把——們放在一起——怕串味兒了。
懷妄淡淡,「不要就算了,也不是多好的東西。」
洛沉揚聞言愣了一下︰雖說是下品,但好歹是玄階。不過他見兩人都看不上眼,自己也不好意思要了。
他——了——神,「那我們走吧。」
三人離開此處,一路同行。
兼竹左邊走著洛沉揚,右邊走著懷妄。懷妄本就高冷,現在多了個洛沉揚,他基本不再開口。
「宗門現在怎麼樣了。」兼竹打破沉凝的氣氛,他問洛沉揚,「檜庾長老醒了嗎?」
「門中暫無大事,長老還沒醒。」
兼竹琢磨,「莫不是需要真愛之吻來喚醒……」
懷妄,「不要胡言。」
他一瞬收聲。洛沉揚看了懷妄一眼,轉而又寬慰兼竹,「師弟你放心,我們大——數同門都相信你,只要檜庾長老醒了,掌門師尊——不會平白冤枉你。」
兼竹心領,「——謝師兄。」
幾句話間他們已經走出靈植茂盛的林地,沿著大路走向平坦的地方。
秘境里的場景同外界差不——,頭頂天光大亮,出了點太陽。
這幾日田園生活又把兼竹養好了,加上修士的恢復能力本身就高出常人一大截,他氣色看上去還不錯。
洛沉揚側頭看過他,「師弟近來可好?你同仙尊出行,仙尊可有為難你?」
旁邊一道目光落了過來。
兼竹若有所感,半似玩笑地勾了勾唇,「沒有什麼為難,仙尊同我自然是公事公辦。畢竟像我這般不起眼的弟子,根本入不了仙尊的眼。」
「……」
懷妄听著這話,心頭一堵。
洛沉揚說,「仙尊一向如此。早听說仙尊修成了無情道,必然對誰都一樣的。」
「這——說法哪來的?」忽地從旁插.入一道聲音。
洛沉揚話頭一頓,看向出聲的懷妄。他有些不悅,「我門中弟子都是這麼說的,三界內也傳遍了。你一個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外人•懷妄,「……」
兼竹失笑。
他嘴唇偏薄,上唇餃了顆唇珠,笑的時候唇紅齒白很是明顯。洛沉揚看得怔了怔,「師弟,你在笑什麼?」
「師兄見——識廣,講的傳聞十分有趣。」
洛沉揚面上微赧,心頭略有些激動,開始滔滔不絕地同他分享些逸聞趣事。
兼竹听得興致勃勃,時不時應兩句。懷妄一點沒听過,全程插不上話,他憋著沒出聲,渾身籠罩著低氣壓。
听了半天,他出聲打斷,「秘境中危機四伏,不是給你們閑聊的場所。」
洛沉揚停下話頭,他看不出懷妄的修為,但他好歹是天下第一仙宗的首席大弟子,在各大宗門間都是有名有姓的,自然不會怵這——平凡修士。
「這位道友放心,我隨時警戒著,必然不會叫師弟受傷。」
懷妄淡淡,「剛剛被救的不是你?」
「……」洛沉揚不爽,「那請問這位道友你又做了什麼?」
他們都是不失逼格的人,哪怕言語針對也是冷銳而精悍。兼竹夾在中間,感覺兩面受襲,來來往往全是明槍暗箭。
他面無表情,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懟起來的,只知道自己耳朵里嗡嗡直響。
十幾回合過去,兼竹停下腳步落後一截。兩人回頭看他,「怎麼了?」
「我挪個地方,免得擋著你們交流了。」
「……」
相互間的擠兌暫時停止,三人一路往前,漸漸地路面變得平坦而寬闊,他們終于走到了傳說中的「中心圈」。
所謂「中心圈」便是秘境的中間地帶,此地並無幻境迷陣,也無凶獸異靈,只是一處空曠的場地,供各方修士匯合——或結為同盟,或殺人越貨。
兼竹就站在外圍往里看了眼,只見幾名魔修同合歡宗弟子打了起來,那合歡宗弟子生得美艷,一顰一笑不像在廝殺,倒像是在打情罵俏。
他拿胳膊踫踫懷妄,「你看,那幾個魔修的紫唇是不是跟著氣氛一起變粉了?」
「……」懷妄,「不要八卦。」
這邊的打斗頗有些荒誕,離得不遠則是真刀真劍地交鋒,各路法術來來往往,打得不可開交。
兼竹用目光在其中打撈薛見曉和諶殊。
他一邊撈人又一邊心虛,同懷妄道,「我現在看見紫色衣衫和月白色長袍的就下意識想跑。」
懷妄,「……」
一旁洛沉揚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麼?」
天闕宗和藥宗之行不便告知他人,兼竹搖搖頭,「沒什麼。」
洛沉揚面露失落之色,「喔。」
隔了幾息,就听懷妄開口,「待會兒去找找有沒有能抵債的東西。」
兼竹被提醒了,「你的清單再給我看看。」
懷妄把紙頁模出來遞給他,兩人頭對頭離得很近。懷妄待人看完了又說,「也不知道——久能和他們匯合。」
「估計得等他們先找到中心圈。」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在說暗語,插不上話的洛沉揚深深看了懷妄一眼。
秘境里的時間比外界快了兩三倍。
天色很快變得黑沉,兼竹揣著袖子,「找個地方晚上歇腳。」
洛沉揚指了個方向,「那邊如何,我看那邊地勢平緩,應該很安全。」
懷妄冷冷出聲,「都這麼想,落腳的人肯定——,也不怕遇上魔修殺人奪丹?」
兼竹立馬提起十二萬分警戒,「那我們不去了。」
洛沉揚,「師弟,這只是一——假設……」
兼竹止住他,「師兄,你不懂何為力量。」
洛沉揚,「?」
最後他們還是按照懷妄指的方向一路飛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竟然尋到一處靈潭。靈潭四面環山,一方山體中開了處洞穴,夜色下黑咕隆咚。
剛至靈潭上空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靈力,想必進入靈潭修煉更是一日千里。
兼竹對修煉沒興趣,他看洛沉揚有些意動,便道,「師兄你探這靈潭,我去那洞穴中看看。」
「好,你萬分當心。」
洛沉揚下了靈潭,兼竹看他坐在其中沒什麼危險出現,轉頭同懷妄去往山洞。
洞口映了淡淡的月光,隱約能看見四壁。
咻,一簇青紅火苗在眼前竄起,不過食指大小的一簇,卻照亮了大半山洞。
兼竹側頭看向憑空點火的懷妄,青紅的光映在他面上,說不清是更加肅冷還是帶了暖意。
「你心情不好。」兼竹篤。
「沒有。」懷妄說完抬步走向前。
兼竹揣著袖子跟上去,在主觀問題上糾結並不明智,懷妄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往前走了十來米,洞穴深處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響,兩人停下腳步。不過兩息,突有成片的嗜心蝠「嘩啦啦」飛出來,速度之快,轉瞬便至二人跟前張開了獠牙——
兼竹紋絲不動,他身側一道月牙形流光劃過,令無數修士心驚膽寒的嗜心蝠整群化為粉末!
懷妄氣息收回,竟是手也沒抬一下。
這等危機對二人來說不過小插曲,他們腳步沒停繼續走進洞穴深處。
嗒,嗒,嗒。腳步聲在空曠的山洞里回響,空氣中一道氣流微變,兼竹停下。
前方光亮照不到的地方猛地躥出一道黑影!直直奔向兼竹的方向,還未到跟前,白衣振袖嘩啦翻開,那道黑影「咚」地落在兼竹腳下不動了。
懷妄掌心扣著一團靈力,將那黑影壓在地上。
兼竹饒有興趣地低下頭——火光之下,一只黑色的小羊張開嘴,「咩∼」
……
不一會兒,兩人一羊到了洞穴盡頭。
這里面空氣干燥,四壁空蕩,乍一看了無人跡。
兼竹環視一圈,評價道,「原生態。」
那只黑羊站在他腳邊,「咩咩」叫了兩聲。懷妄皺眉,「別和——離太近。」
「沒事。」兼竹低頭模了模羊腦袋,黑羊乖巧地蹭了蹭他掌心。發絲從他頰邊垂落,半掩著側顏,他唇角掛了抹笑意,「如此健碩的羊,我看帶回蒼山犁地就不錯。」
懷妄目光落在他唇角,「犁地的是牛。」
「你不要物種歧視。」兼竹給黑羊打氣,「牛牛可以,羊羊也可以。」
黑羊,「……」
洞中沒見著其他生靈,兼竹從乾坤袋中抱出床被打算鋪下。
懷妄看著他齊全的裝備,半晌無語。
兼竹彎著腰頭也不抬,「漂泊之人,你要理解。」
也不知哪個字眼撞到了懷妄的心口,他手指在袖中攥起。
兼竹對他的小動作毫無察覺,鋪過床後就舒舒服服地躺下了,懷妄生了堆火,黑羊在一旁撒歡。
兼竹躺在床榻上看了眼黑羊健碩的後腿,若有所思,「听說愛蹦的動物,肉質都比較彈牙。」
懷妄,「……」
黑羊,「……」
火堆適時地 啪響了一下。
過了會兒,洛沉揚從外面修煉回來。他看著兼竹躺得十分舒適,忍不住提議,「此處靈氣充裕,師弟不如打個坐。」
兼竹,「不用了師兄,我好逸惡勞。」
「……」洛沉揚轉頭看見縮在角落里的黑羊,「這是哪來的?」
兼竹,「土著居民。」
黑羊,「咩咩。」
洛沉揚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夸了句「還挺可愛」。
夜深,三人坐在洞穴中。兼竹理著被子問對面兩人,「要不要晚上輪流守夜?」
洛沉揚不好意思道,「我打算抓緊時間修煉。」
懷妄只看向兼竹,「你睡吧,我從不睡覺。」
兼竹也不是什麼表面客套的人,聞言拉了拉被衾道了聲「夜安」便倒頭睡過去。
不——久,山洞里只剩火堆 啪的聲音。洛沉揚盤腿在一旁打坐,那頭黑羊跪在角落不聲不響。
懷妄沒有進入修煉,只坐在火堆旁看向床鋪上的兼竹。
墨發在枕榻上散做一團,後者睡得很安穩,也不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秘境中,哪來這麼大的心。
橘黃的火光像在他睡顏上打了層釉色,軟玉流光于外而潤澤于心。
兼竹沉沉睡著,在懷妄的注視下翻了個身,半張臉埋進枕間哼哼了兩聲。
懷妄看著他。良久,靈力波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