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出來回到車上, 渝昔就立馬解開兩粒扣子，熱得拿袖口扇風，剛剛那副乖巧好學生的模樣蕩然無存, 懶散得像只貓，眼楮都眯起來了。
裴喻洲側頭看他，往他腦門兒上拍了張紙巾, 發動了車子。
開車的中途, 裴喻洲的手機響了，渝昔提醒他︰「裴喻洲，電話。」
男人充耳不聞。
「？」渝昔︰「裴總, 要接還是掛？」
男人專心致志地履行他的司機職責, 死守交通法。
渝昔無奈道︰「裴……哥？好像是公司里打來的, 我接了？」
這回裴喻洲終于搭理他了，淡淡地嗯了一聲。剛給他簽完名, 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可不行。
電話是程弈打來的，一接通他那興奮的聲音就沖了出來，不用開免提旁邊的裴喻洲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哥！片子已經完全審完了, 也已經分類好了, 現在就差在里面挑出最後一部拿來送去創世紀那兒了。接下來應該全力輸出開發了吧？」
「不, 剩下的重頭確實是開發, 但是並不是全力，調動多一倍的人去維護部。」
清潤好听的少年音從電話里傳出來, 聲調平穩，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程弈嚇了一跳，還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確認自己沒打錯電話，然後才愣愣地回答道︰「呃……噢，好的。」
電話那頭的少年似乎在他這邊裝了監控一般, 料到他的反應，說道︰「沒打錯。裴哥在開車，我幫他接的。開著免提了，有事你直接說。」
「行，不過……渝神，咱們人手要不夠了呀。」程弈撓撓頭，為難道。
開發部和維護部這些部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一個公司中最難培養起來的人才，人數並不是很多。
他掰著手指頭嘀嘀咕咕算了一番，然後說︰「如果維護部加到那麼多人，咱們開發部和科技組這邊人手就不夠了……」
渝昔開著免提，聞言蹙起眉，欲言又止。
裴喻洲也跟在渝昔身上裝了個攝像頭似的，似有所感，笑道︰「就直說唄，沒那麼多規矩，不算你犯上篡權。」
都敢讓他假扮家長去學校簽字，還敢這麼自如地接他的電話，也只渝昔一人能做到了。既然如此，難道還怕他調動下人員嗎，反正自己也在場听著。
聞言，渝昔和電話那頭的程弈皆一愣。
渝昔莞爾，恰好等紅綠燈。裴喻洲轉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
渝昔沖他做口型道︰「謝謝哥。」
謝謝他的賞識，也謝謝他的信任。
「那正好趁這個時間開個電話小會好了，現在我和裴哥在外面還沒那麼快回去，麻煩你把錢嘉總監找來一下。」渝昔說道。
錢嘉是神洲科技總部公司的人事總監，很會辦事，人精一個。
程弈怔了一下，然後連聲應好，一邊用辦公室座機打了內線電話一邊心里覺得哪里不對勁。
怎麼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在跟未來老板娘說話一樣……
他搖了搖腦袋，把齷齪的想法都從腦袋里趕出去。
不想活了吧！要是讓他裴哥知道他敢在心里這麼編排他和渝昔，獎金肯定泡湯。
神洲員工們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該到的人都聚過來了，圍著一個小小的手機，好不滑稽。
但大家都沒把這事當玩笑，個個神情嚴肅，沒人盯著他們，他們也都自覺地帶上小本本和筆，認真地听這場電話小會。
「好，接下來我來說一下公司未來的項目進展規劃。我只是談談我的看法，裴總可听著了哦，要是哪里你有意見隨時打斷。其他人也一樣，如果哪里有更好的看法歡迎提出來，好，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就開始了。」渝昔說道。
路況很好，清早的車道相對空曠些，裴喻洲看著都心曠神怡，輕輕地嗯了一聲。
電話那頭傳來眾人的應好聲，渝昔這才繼續道︰「目前，按我們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看來，這種人數規模已經有點勉強了。所以我們接下來的第一步，不是急著開發，而是要做好充足的開發前準備。我們的項目一旦啟動，最好不要有中斷和擱置。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一次做到最好，這是最理想的局面。」
人工智能比起神洲的傳統藝能醫療器械來說，最大的改變就是，不需要做那麼多器械開發和前期投入了，一旦做成功回饋也是巨大的，可以說是一本萬利。但在數據的開發上的要求卻比原來要更嚴格，需要大量的技術的人員參與開發、大量的人員寫同一個程序，一個一個點去糾去規範，還需要大量的人員去建模，及時發現漏洞並加以改正，還需要大量的人去做後台維護……
人，是最緊缺的資源。
而這種這麼大的項目，開發的過程中會讓人很痛苦，極耗費腦細胞，如果因為其他的事情擱置下來，等再拾起啟動項目時會更加痛苦。
「所以接下來——第一步，擴增開發部和科技組的人手。這個數據開發的工作量太龐大，起碼要招夠能讓所有人輪換一次班的人數。」
「第二步，就是我剛剛說的維護部人員的問題。」
「我希望，最起碼將人數增多一倍。在這個項目里，做維護的人會比搞開發的還要痛苦。在我的預計里，我們的維護成本可能要佔到我們這個項目的整個生命周期的40%-90%.」
電話里傳出一陣很輕的吸氣聲。
渝昔抿唇笑道︰「很奇怪嗎？」
「這麼大的系統，如果維護做得不好，那它還不如4399小游戲。我想你們也不會想隔三差五接到顧客的來電說為什麼卡線了，為什麼出bug了，為什麼卡頓這麼嚴重等這些問題，總不能怪別人的電腦帶不動把？要做，就不只是把質量把關好，畫面劇情弄好，穩定也一樣重要。流暢、無滯頓感是最基本的要求。」
「等這塊開發好了，我再回去教你們怎麼運用深度學習。我們要讓計算機自己學會長大，不能老是依靠別人嘛，不然我們多累啊，一天到晚要教他們。它們已經是個合格的計算機了，要懂得自己寫自己。」
少年輕描淡寫地這樣說道。
裴喻洲一手握成拳輕抵住唇，不讓自己笑出來。
眾人︰「……」
他們不由自主張開嘴巴，張成一個表達不可思議的o型。
他們簡直傻了，他們都听到了什麼？？
計算機已經長大了，該自己給自己寫代碼了嗎？！這已經不是口出狂言了吧？這是又瘋了一個吧？！
渝昔輕笑︰「下巴收一收。」
眾人被說中，尷尬地合上嘴巴。
「我可不是胡說。最優秀的程序員，不是忙得累死累活，每天都要碼一大堆的代碼，什麼代碼都難不倒他，不是的。同理，完成度最高的程序也不是能順利完成目前的任務的代碼。」
「優秀的程序，被優秀的程序員們寫出來，是可以解放程序員的雙手的，這樣才是完成度高的程序。它們要能檢測自身的漏洞，自動修復bug，和通過深度學習，自行建立出實時動態模型。一旦開發出來，需要人工維護的地方越少，它就越成功。」
解放雙手，听著像是偷懶。
但是人類就是喜歡休息的生物，為了能更好的休息，他們願意付出強大的智慧和勞動，去創造出東西讓自己偷懶。
比如洗衣機，比如洗碗機，一切的一切，都是朝著越來越便利的方向去發展的。
當越簡單的操作能完成越復雜的東西時，社會就這樣一點點進步了。
眾人听得怔愣，但胸中都好像燃著一團火，忍不住地跟著渝昔說的場景去構想。
程序員解放雙手，哪個程序員不想啊！！！
哪個不想有一頭烏黑靚麗，完美的發際線，誰不想天天睡個養生覺，養一副好臉色常回家看看。如果真的可以，程序員這個行業的職業生涯壽命也能延後一點，不用那麼早退休，成為別人眼中的青春飯行業。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自動化呀。
在越難的領域實現自動化，就等于越靠近未來科技，這不令人興奮嗎！他們要在有生之年創造出這麼絢爛的科技盛世嗎？！
可是……感覺這種科技還是只存在于好萊塢的科幻大片里……
這不是白日夢嗎……
「不會只存在于電影里的，它會變成現實。」少年的聲音響起來。
眾人皆是一驚，他有讀心術嗎？！
「那不僅會變成現實，還會由你們自己親手實現。」
裴喻洲的嘴角也輕輕勾起來，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回憶起了和少年的初遇。
那時，他們分別時，渝昔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
「把白日夢變成現實，夢話變成真話，這不是很好嗎？」
「把白日夢變成現實，夢話變成真話，這不是很好嗎？」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一怔。
渝昔略帶驚訝地偏頭看他，「哥？」
裴喻洲只恨自己頭發不夠長，遮不住漸紅起來的耳朵，「……」
他假意咳了兩聲，欲蓋彌彰道︰「怎麼？還不許我記憶力好了嗎？」
渝昔眼神有些揶揄，笑了笑沒理他。
電話那頭的眾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會這麼異口同聲地說出同樣的一句話，跟串通好了演講稿似的，但這並不影響這句話的鼓動人心的能力。
他們瞬間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地吼起來——
「好！沒問題！」
「小事小事！我們可以完成的！！」
「開玩笑，渝神小小指點我們一下，什麼神話不能創造！」
「搞！立馬就搞！」
「招！立馬就招！」
電話那頭鬧哄哄了好一陣才消停下來，渝昔說道︰「錢總監，招賢納士一事可就交給你辦了，還有人員調配也是，就按照我剛才說的那些調動就好了。可以完成任務嗎？」
「保證完成任務！」錢嘉被點到名字，心神一震，立馬大聲回答，居然還有點破音。
他也是商圈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老狐狸了，不知多少年沒有體會過這種熱血沸騰、即將改朝換代的澎湃心潮了。
被點到名字，居然像一個剛進社會的毛頭小子一樣莽莽撞撞地大喊，這實在是很不像他。
但他有力地跳動的心髒告訴他，不丟人。
因為大家都一樣。
「啊」，渝昔突然出聲道。
「我們這個夢幻聯動項目是不是還沒取名字啊？」
「是啊。」
「現在外面都管我們這個叫三巨頭茶話會呢。」
眾人七嘴八舌道。
「不好」，渝昔問裴喻洲道︰「這個名頭好難听啊，我們換一個正式的吧？」
「行」，裴喻洲笑了笑︰「我們小天才說了算。」
「那就叫——」
「白日夢話。」
讓我們以青春作酒，科技為筆，大醉作此篇《白日夢話》。
寫下這一章，能讓科技旋渦改朝換代的浪漫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