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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敞開, 屋外的燈照耀進內,陳凱和吳副隊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劉倩,兩人一起沖了上去。

「倩倩!」

「小倩這是怎麼了?」

劉倩之前畏光, 是因為被陰氣纏繞, 再加上多日不睡神經敏感。現在她已經睡著了, 連奚打開房間的燈。明亮的燈光一下子照亮房間,令眾人都不由眯起眼楮。

連奚︰「她睡著了, 沒什麼大事。陳凱, 現在我們想問你的, 是關于這個東西的問題。」

話音落下, 一旁的捩臣抬起手, 將那被他抓在掌心的一團陰氣露了出來。

進屋至今, 陳凱和吳副隊一心只關注劉倩,並沒有注意到捩臣手里那團躁動不安的黑色陰氣。當他們扭頭看到那團亂沖亂撞、卻怎麼也逃不出捩臣掌心的陰氣後,兩人皆是頭皮發麻,驚駭地睜大雙眼, 怔在原地。

看著他們兩這番模樣,連奚心中輕嘆,道︰「那我們就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眾人一起下樓。

別墅一層的客廳里,璀璨華麗的水晶燈懸吊在大廳頂部,照亮整個房間。

連奚、捩臣和更夫坐在一側沙發上, 陳凱和吳副隊則坐在他們的對面。

此時此刻, 陳凱和吳副隊都面色復雜地看著捩臣手里的那團陰氣,兩人面色變幻, 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畢竟換誰信了幾十年的唯物主義,突然說告訴他這世上真的有鬼,都回感覺世界觀崩塌, 難以相信。

陳凱和吳副隊的反應還算好的。

更夫解釋道︰「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這團陰氣,就是一個魂魄,也是你們夫妻即將誕生的孩子。但問題是,他很有可能是一個孤魂野鬼。之前你們流產的時候,確實已經失去了你們真正的孩子。然而正好讓他抓住機會趁虛而入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情況。」

吳副隊是多年老刑警,辦案經驗豐富,邏輯縝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神色嚴肅︰「你的意思是,就是這個鬼,讓小倩這些天變成那樣的?」

更夫︰「我想你還是沒懂。孤魂野鬼佔據無主身體,這種事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可問題是,他為什麼要佔據這些剛失去孩子的孕婦的胎兒身體?」

吳副隊不假思索︰「想投胎轉世?」

更夫點頭道︰「沒錯!既然是為了投胎新生,那他就不會傷害母體。這是一損俱損的事,母體出現問題,他又怎麼能出生?」

听著這話,吳副隊和陳凱頓時茫然起來。

是啊,如果這孩子僅僅是想要借胎出世,那干什麼要傷害劉倩?劉倩死了,他豈不是不能出生了?

「陳凱,這個孤魂野鬼……和你有關。」

清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陳凱和吳副隊齊刷刷看向連奚。

「和我有關?」陳凱驚訝道。

連奚︰「對。他不是個普通的孤魂野鬼,他和你有莫大的關聯。你仔細想想,你有沒有和誰結過怨,然後這人枉死的?」

陳凱擰緊眉頭,仔細思索起來。眾人都盯著他,過了幾秒,他忽然道︰「有了!去年我有個同事,當時我大學剛畢業到公司,還是個實習生,他和我同期。實習期間他一直和我不對付,處處給我下絆子。但是最後我表現很好,被錄用了,他卻沒留下來。我听說他前兩個月出車禍,意外身亡了。」

連奚看向更夫。

更夫有些狐疑︰「這……確實算是結怨,但如果這都能讓這個孤魂野鬼游離世間,不肯投胎,最後還要佔據別人孩子的身體,這人的心眼也太小了點。當然,不是不可能。」

「你的這個同事叫什麼?」吳副隊突然問。

陳凱回答︰「李淼成。」

吳副隊站起身,撥打了一個電話︰「幫我查一下一個叫李淼成的人。」他低頭看陳凱︰「名字怎麼寫?」

陳凱趕忙道︰「木子李,三水淼,成功的成。」

不過多時,吳副隊就查清楚了這個李淼成的情況。

「三個月前死的,車禍去世,被一個酒駕的人撞死了。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死的時候也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據說還有了女朋友。」

這樣的人,確實不像是怨氣重到死都不放過陳凱的樣子。

連奚看向自己的好友︰「沒有了嗎?」

陳凱神色凝肅,仔細思索。許久後,他搖搖頭︰「沒有了。我活這麼多年,肯定有很多相處不好的人,但他們是不是死了,這我真不知道。」

「你再想想。」冷肅刻板的聲音響起,吳副隊雙手抱臂,站在沙發旁,低頭注視。

全場五個人,吳副隊是唯一站著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目光平靜卻抱有審視。燈光被他高大的身軀遮擋在後,落在陳凱身上,陰影將他籠罩。仿佛是被鷹隼盯住的獵物,陳凱一下子身體繃緊。他從沒想過,未婚妻子的這位世伯,會用審訊犯人的方式對待自己。

陳凱面色難看︰「真沒了,除非去查一查我過去接觸過的那些人,有誰死了。」

吳副隊︰「你已經想到了。」

陳凱身體一僵。

一旁,連奚三人也略有驚訝。

捩臣淡淡道︰「他的心跳、呼吸,都沒變。」

言下之意,捩總並不覺得陳凱有什麼不對。

然而,吳副隊又重復了一遍︰「有所隱瞞,就說明你心中有鬼。我不介意現在查查你過去這些年都做過什麼。小倩是真心待你的,如果到這種時候你還有所隱瞞,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縮緊,良久,陳凱聲音低啞,終于說道︰「連奚,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一個故事。」

連奚︰「哪個?」

陳凱︰「就是我初中時候,在學校撞鬼的故事。」

連奚愣住。

竟然是這個?

被逼到這種時候,陳凱露出苦笑,只得全盤托出︰「我初一的時候,做過一個噩夢。夢里,我夢到我去了學校的小樹林。同伴告訴我小樹林里有鬼,倒數一百下就能見到它。但是無論它說什麼,都千萬不要回頭。可我回頭了。」

連奚︰「你說這只是個夢。」

更夫︰「真的只是夢?」

陳凱點點頭︰「真的只是夢,但是問題是,那天我醒來的時候,被人發現躺在小樹林里!」

吳副隊目光如炬︰「你夢游了?」

陳凱︰「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在小樹林里被人發現的,穿著睡衣,躺在地上。」

這種簡單的說法顯然不能讓人分辨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更夫道︰「你把那天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再說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陳凱微微頷首,仔細地敘述了一遍當年發生的事。

兩個剛到新學校正在軍訓期的初一新生,半夜突然鑽過破舊的鐵網,離開宿舍樓,來到偏僻寂靜的小樹林。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夢游,那真的說不過去。

陳凱當初在給連奚以及其他室友講這個鬼故事時,隱瞞了他是在小樹林里醒來的事實,只說了自己和同學做了同樣的噩夢。現在听完真正的故事,連奚自然清楚,這件事不是一兩個巧合就能解釋得通的。

「就是這麼多了。自那以後,我就再沒去過那個小樹林,也沒夢到過這個夢。」

更夫思忖片刻︰「應該就和你的這個夢,以及夢里小樹林里的鬼有關了。游離在陽間的鬼,大多不是厲鬼,只是沒能自動投胎的孤魂野鬼。陽間鬼差的力量是有限的,人間那麼大,有些鬼還很聰明地會自己找地方藏起來不被鬼差發現,所以他們撞鬼這種事也不意外。」

吳副隊已經完全接受了新的世界觀,他忽然想到︰「我有一個問題,既然孤魂野鬼游離人間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投胎,而且還不會保有上一世的記憶。那他們為什麼要躲避鬼差的追蹤,不願意直接去地府投胎呢?」

更夫看了他一眼,笑了︰「為什麼?那原因可就多了去了。厲鬼不提,厲鬼是怨氣太重,想要害人,所以才不願意投胎。而普通的孤魂野鬼,不想去地府走正規渠道投胎,原因也很多。比如地府要排隊才能投胎,雖然人間一天,地下一年。但問題是,你排隊時候所等待的時間那是切切實實的,可沒有縮短360倍。又比如你去地府投胎,能投什麼胎,就不由你決定了,說不定還不能立即投胎。排完隊,判官大人一看,小東西罪孽深重,直接投下十八層地獄了也說不定。」

這麼一解釋,吳副隊和陳凱終于明白了。

「還有些鬼,很有b數,心里清楚自己這輩子作惡多端,下輩子肯定投不到好胎,不如在陽間找機會,直接找個大富人家的胎兒身體佔據了。」說到這,更夫點點頭︰「這麼一說,和你們的情況很像啊。大別墅,有錢人。然後這個鬼還本來就和你有糾葛,你當初在小樹林里轉了頭,等于和他簽訂了契約,答應了要讓他還陽。但你一直沒做到,所以他就找到了你的兒子。」

吳副隊皺起眉︰「這是個男鬼?」

更夫搖首道︰「鬼是不分性別,也沒有種族的。你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就是什麼性別。」他就是隨口那麼一說。

陳凱︰「是個男孩。」

事情到這,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

吳副隊鄭重地看著更夫,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更夫似乎懂的很多。反正肯定比連奚多。「那我們現在如果打了這個孩子,是不是就沒事了?」

更夫正要開口,一道淡漠的男聲從一旁響起。

「不會。」

吳副隊扭頭看向坐在連奚身旁的男人。

他認識捩臣。

當初蘇大研究生孫燕被分尸案,這個俊美的年輕男人也在現場,還去過警局,做過筆錄。

此時,捩臣右手抓著那團漆黑的陰氣,仿佛在盤球一般,他手指輕動,陰氣在他削瘦的指間微微轉動。察覺到吳副隊的視線,捩臣抬眸掃了他一眼,眉頭挑起。

更夫也十分疑惑,他討好地笑,問道︰「大人,小的不甚明白,為何打胎沒用?按理說,這孩子是趁母體流產的時候,趁虛而入鑽進來的。只要把這孩子打了,他區區一個孤魂野鬼,哪里能打得過人家從官方渠道過來的投胎魂魄。到時候我們再把這個孤魂野鬼送去地府,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捩臣看著掌中陰氣︰「他不是鳩佔鵲巢的孤魂野鬼。」

連奚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

捩臣︰「這個孩子,本來就該是他。要打胎可以,他會負隅頑抗,孩子沒了,母親也一定保不住。」

吳副隊神色緊張,急道︰「這是什麼意思?」

捩臣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坐在沙發上,慌張不安的陳凱,笑了︰「意思是,你欠他的,無論你再換多少個孩子,哪怕現在我把他送去地府投胎,再幫你們打掉這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只要你有孩子,下一個,就一定是他。」

陳凱呼吸停滯,怔怔地看著捩臣。那雙漆黑的眼仿佛洞察了他心中所有的鬼魅,讓他無處逃生。

連奚听著這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倏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陳凱面色發白,一聲不吭。

吳副隊︰「他們要是有孩子,就一定會是這個人嗎?」

捩臣︰「不是他們有孩子,是他有孩子。」他瞥了一言不發的陳凱一眼。接著,他語氣尋常︰「當然,只要把這個魂魄打得魂飛魄散,那就不會有這一說了。」

捩臣話音落下,他手中的引起突然激烈地顫動起來。

仿若是用盡了靈魂中所有的氣力,他在竭力嘶吼。他發不出聲音,可是他用盡全力地表達自己不願被魂飛魄散的結局。

生命總有讓人不可思議的力量。

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居然掙月兌了捩臣的束縛。捩臣驚異地咦了一聲,這團陰氣超月兌了他的控制,飛到空中,直直地沖陳凱而去,似乎要和他不死不休。陳凱面露驚惶,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然而就在這團陰氣即將撞上陳凱,撞進他身體里的魂魄,與他死斗時,一道沉穩的鐘聲響起。

嗡!

連奚撥動鈴鐺,黑色陰氣倏地停住,好像被無數雙手抓住一般,就停在陳凱的命門前,與他大眼瞪小眼,不能再前進半分。

捩臣手掌一動,直接將他抓了回來。他定定地看著掌心中小小的陰氣魂魄,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漫長的歲月盡頭,似乎在黑暗中,有人和他一聲聲地爭辯——

神庭已覆,這天地間,到底是否還需要鬼神!

因為世間萬物,種種生靈,自有祂令人震撼的力量。

連奚松開握著青銅鈴鐺的手指,他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好友︰「投胎轉世後,他就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再擁有前世的記憶,也沒有任何恩怨牽扯,他就是你的孩子。當然,你們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

聞言笑了,捩臣在一旁說風涼話︰「但你生生世世,只要投胎為人,生的第一個孩子,都必然是他咳……」

你居然打我?!

捩臣抬起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的手臂,愕然地看著連奚。

連奚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連奚平靜地望著好友,繼續道︰「你和他有這樣的牽扯,就必然會有個結果。畢竟是你當初在小樹林里回了頭,許他還陽的。他騙你是他不對,可你已經上了當,事情無法挽回了。」除非,真的把他弄得魂飛魄散。頓了頓,連奚問道︰「所以,你想怎麼樣?」

安靜的客廳里,所有人都盯著陳凱,都在等他接下來的答案。

陳凱卻低著頭,始終沒有吭聲。

吳副隊︰「這件事,還要問問小倩。你不能自己一個人做決定。」

「不用,吳叔,我已經做出決定了。」

吳副隊看他。

陳凱抬起頭,鄭重沉默地望著大學室友︰「這個孩子我們要了,只是連奚,你能不能不讓他繼續折磨倩倩的身體?這畢竟是他的母親,他這樣,對他自己也不好吧。」

連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行。」他問更夫︰「能解決不讓陰氣折磨母體的事嗎?」

更夫想了想︰「可以,只要用鬼差敕令,封許這個孩子為正規通道投胎的就行。這也是我的猜測,之所以他一直不能和母體適應,是因為他雖然被天地允許,得了契約,一定會成為這個男人的第一個孩子。但問題是,他畢竟是沒走正規投胎通道,所以陰氣溢散,影響到了父母。」

連奚點點頭,問陳凱︰「那就這樣?」

陳凱輕輕嗯了聲︰「就這樣吧。」

更夫嘿嘿笑了聲,他翻手取出自己的江南道白無常鬼差證,另一手取出銅鑼。

手持小錘,在銅鑼上用力一敲。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下一刻,大廳里陰風四起,溫度驟降,眾人都覺腳底發寒。

捩臣手中原本躁動不安的陰氣,在被這刮人臉刀的陰風沖刷後,卻仿若魚入水中,受到了滋潤,自在起來。

更夫︰「大人,請您松手!」

捩臣松開手。

更夫翻開無常證,神色一凜,如鬼如神——

「江南道白無常敕令,陰陽相轉,六道輪回,開!」

呵斥令下,一道金光從更夫的無常證中飛出,指向那飄在空中的黑色陰氣。這金光化為一個個細碎的文字,包裹住陰氣。漸漸的,黑色陰氣與金光文字融為一體,只听嗖的一聲,二者飛竄上樓,穿過重重牆體阻攔,消失不見。

「上樓!」

眾人立刻上了二樓。

來到臥室,只見安靜的房間內,劉倩躺在床上,沉沉睡著。一團被金色文字包裹的陰氣懸浮在她的小月復之上,它慢慢下沉,最終隱沒在劉倩的肚子中,再無動靜。

更夫雙目亮起,朝連奚討好道︰「大人,成了,果真如此!」

看到這,眾人都松了口氣。

陳凱和吳副隊還是不放心,決定再守著劉倩,觀察兩三天,確定真的沒事才行。

劉倩還在沉睡,她太久沒睡一個好覺了,好不容易不再做噩夢,沉沉地睡著,再大的聲響也無法將她吵醒。

陳凱和吳副隊親自將連奚三人送出門。

捩臣雙手插著口袋,一臉淡漠地站在門口,余光時不時瞄著連奚,似乎還在氣他剛才怎麼就打了自己一下。

更夫湊在他的身邊,各種討好拍馬屁︰「大人您可真厲害,我可從沒見過能徒手抓住陰氣的鬼差。怕是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才能如此吧。」

連奚站定在門前,與自己的好友兩兩相望。

陳凱也凝視著他。許久,陳凱一拳錘在連奚的肩膀上,接著將他抱進懷里,聲音沙啞︰「好兄弟,謝謝了,大恩不言謝,我會記一輩子的。」

連奚默了默,也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說。這不是你說的麼,我們都是室友,是朋友,認識這麼多年了,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陳凱松開了他,笑道︰「真的謝謝了。」

不遠處的捩臣掃了兩人一眼,他眯起眼楮,定定地看著陳凱。更夫察覺到他的注視,噤了聲不再多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陳凱。

吳副隊︰「連奚,謝謝你,有什麼需要的和我說。」

連奚搖搖頭︰「你們先回去吧,嫂子還一個人待在樓上呢。」

「好。」

寒暄一番,雙方道了別。

如今已是深夜,正是該抓鬼的時刻。三人也沒再打車,而是順著路往小區外面走,散散步。如果順道踫上什麼鬼,就給收了。

涼爽的夜風穿過茂密的綠化林,吹拂在三人臉上。

連奚冷不丁地問︰「你剛才看了他的魂魄了嗎。」

更夫扭頭看他。

連奚沒有指明和誰說話,但是捩臣知道,他是在問自己。捩總口袋一插,莫得感情,冷冷一笑。你剛才打我,還想我給你回話?

等了半天沒得到回音,連奚轉首去看自家同事,看到對方輕蔑不屑的表情後。

連奚︰「……」

咳嗽了一聲,青年又問︰「你肯定看了吧。」

捩臣沒開口,更夫卻接著連奚的話,他詭異的笑了聲,道︰「嘿嘿,如果只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個‘不要回頭’的游戲,這個羈絆也未免過深了點。生生世世,下一個孩子都必然是那個魂魄。當然,這也並非不可能。兩位大人覺得呢?」

連奚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男人︰「看了嗎?」

捩臣也停了腳步,挑起眉︰「看了。」

連奚手指縮緊︰「所以?」

三人中,連奚只是個能看見鬼的凡人,更夫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鬼差。

如果真有誰能穿透□□凡胎,看見魂魄,找尋真相,那就只有捩臣了。

「就魂魄而言,那個男人身體里寄居的魂魄,確實長得是他的樣子。」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連奚終于松了口氣。然而仿佛是故意要看他大起大落的模樣似的,捩臣報復性地停了幾秒,接著又道︰「但任何鬼魂,在一具身體里待了十幾年,還是從尚未長成定型的少年時期就寄居進去了……那這個身體也會朝著魂魄本身的模樣,慢慢成長變化。」

連奚倏然怔住。

捩臣輕描淡寫地看他︰「所以,那個男人身體里的,未必就是他本身的魂魄。」

更夫︰「大人真厲害,連魂體都能看見!想來,怕是那判官大人都比不上大人呢。」十殿閻王的名字不能亂說,可能會被冥冥之中感應到。但判官就沒事了,更夫毫不顧忌地拉踩判官,吹噓捩總︰「小的從未見過大人這般強大的鬼神,遠超那無用的判官,小的心悅誠服!」

捩臣被他吹噓得十分受用,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輕輕嗯了聲。

回首時,他發現連奚沉默地站在原地,依舊沒動。

片刻後。

捩臣︰「是不是原來的魂魄,對你很重要?倒也簡單,直接把那男人現在的魂魄扯出來,把那女人肚子里的塞進去就行。」

更夫倒吸一口涼氣。

你這踏馬不是要比肩判官,是要腳踩閻羅王了啊!

連奚卻搖了搖頭︰「不重要。是與不是,都無所謂。如果那個魂魄現在要的不是當陳凱的兒子,而是一定要成為陳凱,我會選擇弄死他。」

捩臣︰「哦,那萬一現在的那個魂魄是真的鳩佔鵲巢,而那個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被頂替的呢?」

「很重要麼?」連奚︰「我只知道大學四年一直照顧我,對我好,幫了我很多忙,我一直認識的那個人……是現在的陳凱。」他淡淡地望著自家同事︰「這個理由還不夠麼。」

捩臣嘴唇翕動,沒有再說。

更夫沙啞地笑了笑。

人都是自私的。

誰都不能站在真正上帝的角度,去審判一切。

世上從沒有絕對的公平,因為是人,就會有私心。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人活在世,與眾不同的原因。

連奚︰「還是回去打游戲吧。」走了半天都沒見到一個鬼。

捩臣雙眸一亮,卻故作鎮定︰「哦。」

更夫︰「那我……」

「你去抓鬼。」連奚和捩臣異口同聲道。

更夫︰「……」

他的選擇無比自私,也從未給予過另一個無辜的鬼魂任何公平。

但是,這就是他的選擇。

另一邊。

送走連奚三人後,陳凱和吳副隊又回到臥室。仔細照看了半個小時後,劉倩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吳副隊便打算先行回家。

「小倩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她爸媽,那邊我會去說的,給他們一個準備的時間。現在小倩身體太糟糕了,養兩天,我再帶她爸媽來。」吳副隊想了想,道︰「編個好點的理由。今天發生的事……就不要告訴她爸媽了。」

「好。」

陳凱送吳副隊出門,還沒走到樓梯口,吳副隊便攔住了他。

吳副隊目光沒有起伏地看他︰「你說,當初有個同學和你經歷了一模一樣的噩夢?」

陳凱身體一頓,抬起頭︰「是。怎麼了?」

吳副隊沒有吱聲,冷靜地審視著眼前的人。然而,他的注視便是最大的壓力。好像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陳凱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拆開了、剝盡了,暴|露在大庭廣眾下。

沒有什麼秘密,這個人,他什麼都知道!

「好好對小倩。」

陳凱後背發寒,輕輕道︰「我知道,吳叔。」

「小倩是真心對你的,她沒要你一分彩禮,這房子是她的,你的車子也是她的,但是她從來沒說過你一個不字,她爸媽也不嫌棄你。我不知道你一開始是真的只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看上了她的背景。」吳副隊一字一句,靜靜道︰「她的外表沒那麼出眾,配不上你。工作、情商,什麼都不如你。但是,她是真心喜歡你。」

陳凱默不作聲地盯著吳副隊。

吳副隊深深看了他一眼︰「對她好點吧,小伙子!無論過去怎麼樣都不重要,你們小兩口的未來,才是最關鍵的。」

良久,才傳來一聲回應︰「……嗯。」

送吳副隊離開後,注視著這個男人的背影,陳凱緩緩眯起雙眸。直到吳副隊上了車,他才轉身上樓。

而吳副隊離開別墅後,坐上車,他揉了揉發酸的眼角。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撥打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

「幫我查一個人。陳凱,蘇城大學畢業,現在在奧建風投工作……嗯,你去一趟鹽城,查一下他初中有個同學……」

聲音倏地頓住。

電話那頭,小徒弟問道︰「師父,查一下初中同學,然後呢?」

過了幾秒,吳副隊才道︰「算了,不用查了。」

「師父?」

「沒事,早點睡,掛了。」

「哦。」

真相到底是什麼?

鬼神不知,凡人也不曉。

這世上真正知道的,只有陳凱。

還用去查嗎?

已經沒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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