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時間到, 所有人都交上了他們出糧的數目——
台伙計們爭分奪秒——統計，大堂里大家聚成一堆一堆，互相打探彼此的出價, 時不時響——悔恨的嚎叫。
「你們怎麼出這麼多！」
「我就比你少——石！」
樓上也沒了最初的安靜。
「小寧弟弟, 你覺得最高能有多少？」郁北征問︰「真的能有上千石嗎？」
郁寧笑了笑。
他的北征哥哥對這些方面從不關注, 他對糧食石數的了解來源于軍糧，上千石糧省——點吃夠幾萬士兵一——的口糧了，會覺得一塊香皂一千石糧很夸張，殊不知道作——皇子, 他身邊日常用的很多東西，都值幾百上千石糧。
這就是大晟皇家顯貴和普通百姓的差距，奢靡之風已侵入生活點滴而不自知。
所以，內庫的油水——如此之大, 一個皇女隨口想要塊香皂，下面的人就能——出幾萬石糧食。
郁寧——︰「應該能上萬。」
郁北征︰「……」
六皇子︰「唔！」
他算了算, 「外祖父——三年的俸祿。」
黎世子︰「那俸祿里可不只有糧食啊。」
而且有哪個官員只靠俸祿活——的——
雖這麼——, 六皇子還是覺得很多，以至于——來郁寧偷偷給他一塊香皂, 他盯——那香皂許久都不用, 總覺得用一次他外祖父一個月的糧食俸祿就沒了。
正討論間，有侍女把統計結果拿來給掌櫃。
掌櫃打開一看, 臉上就笑出了花。
他從石數排名第——十五的人開始宣布。
「第——十五名, 秦氏粥鋪，七千六百石糧。」
听到這數字有人松了口氣，有人驚呼出聲。
掌櫃讀完，侍女就將香皂奉上，這次香皂和玻璃盒都裝一盒子中, 盒子上用黃色綢帶系結，絲帶最下方繡了一個小小的「七」字。
看到那個「七」字，秦老爺激動得不行。
有風聲——這香皂是七皇子親手制造出來的，雖然他們都覺得可能性很小，但這代表七皇子的「七」字，依然讓這塊香皂頓時珍貴不少。
他模——那個「七」字沒打開，周圍的人看過去，還不確定能不能換到的人頓時羨慕得不行。
「我也——想要一個給我兒子用，以——他在學堂一定能挺——腰桿了。」
「我想給我女兒當嫁妝，嫁——高門能有面些。」
掌櫃繼念，從——十五分別向前——念，接下來是——十四和——十六名，他每念完一個，就有侍女把香皂送上。
石數相差不大，尤其是——面，只有幾十石甚至幾石的差距，最——幾名基本上靠運氣，而最前面三個開始出現明顯斷層。
第三名一萬六千石糧。
第——名——萬石糧。
第三名——萬五千石糧。
連大堂中的富豪商家們都忍不住驚呼。
郁北征已經听懵了。
六皇子面容更加呆滯。
黎世子滿是感慨，「想法和創意真值錢，面子也值錢。」
【黎世子——出了本質，創意和面子最值錢。】
【不要忘了科技。】
【恭喜崽崽集了十九萬石糧。】
【崽崽太棒了！（聲嘶力竭.jpg）】
【崽崽真厲害！】
看到這個數字，一向淡定的郁寧也而有些心潮澎湃，他走到窗前，握緊窗欄向下看。
大堂中的人還在熱烈——討論。
討論——這次換糧，也討論——前三名可能是誰，以及被送到包間里的第一名的額外禮物。
郁北征問︰「第一名的禮物是什麼？」
郁寧︰「是一面鏡子。」
郁北征︰「……」
是他不夠了解這個世界。
黎世子︰「四皇子可不要小巧那面鏡子，它可是世界上獨一無——的鏡子，能照出最清晰的景象。」
那是玻璃鏡。
玻璃鏡用的是光面玻璃，比普通的玻璃難制作太多，只一小塊就讓整個窯廠的師傅們熬盡了心血。
最——一份送香皂和額外禮物送上樓——，劉掌櫃——開了這次換糧總數，「一共十九萬三千六百六十七石糧！」
「老——爺！」
「竟然這麼多！」
「這麼糧得賣多少錢啊！」
郁北征和六皇子徹底呆了。
劉掌櫃接——︰「今日所集所有糧都將免費分給大晟難民，感謝各位支持，放糧時會把各位名字和商號——示，大晟的難民定會將各位的名字銘記心中。」
听到劉掌櫃這麼——，在座的所有商人皆是愣了一下。
每到旱災水災時，糧食都很值錢，要用糧食來換香皂，他們听到並不覺得奇怪，只是萬萬沒想到，換的這些糧是免費給難民的。
他們以——做的是自願的買賣，願意給出這麼石數的糧，就證明在他們心中這香皂是值得交易的。
沒想到，在此之外，還以他們的名義行了一件大善事。
掌櫃——難民會將他們的名字銘記心中。
他們心緒復雜。
大堂的聲音漸漸小了。
沒有人離開。
劉掌櫃抬頭看向正對面的樓上。
黎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猛——站——來推開門，把郁寧向外拉，「七皇子，你對他們——些什麼吧。」
他把郁寧拉到門外圍欄處，大堂的商賈巨豪們都能看到他。
郁寧更能看清他們，一個個正仰頭看向他。
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像就這樣成功了。
不管他們是什麼目的，確實是支持了他，拿出這十九萬石的糧，將救助無數難民免于餓。
郁寧此時心情還沒平靜下來。
但他開口時，聲音清透堅定，「有國——有商，有商——能富，富了——能強。感謝各位。」
這句——落下——，所有商人具是心神一震。
士農工商，商最末。
在重農抑商的大環境下，他們不僅社會——位低下被看不——，還時常會被官府打壓，過得很是艱難。
從未听到過這樣的。
還是——一位皇子——出來——
像他們商人，也能有經世濟國的資格和情懷。
他們緊緊——盯——樓上的少年，有人激動，有人愧疚，有人感動。
黎世子知郁寧不適應過多關注，適時上前轉移他們的視線，——︰「今日七香火鍋店免費——大家開放，各位去吃火鍋吧！」
【噗！】
【不愧是你哈哈哈！】
【——的，七香火鍋店繼權貴文人之——，又一次迎來大晟的巨豪們匯聚一堂。】
【普普通通經商小。】
下面的人很給面子——叫——，收拾心情去吃火鍋。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們幾個還要把——續的事情縷清。
郁北征從震驚中——過神，神情復雜——看向郁寧，很感慨又鄭重——︰「我的小寧弟弟真的長大了，我也要努力——行。」
六皇子︰「唔！」
最瘦最小站在隊伍末尾的小男孩還歷歷在目，沒有幾年，——像很快，他就已經成——能——災民集出他們無法想象的糧食，救災民于水火之中的少年。
他們又怎麼能止步不前。
郁寧不太——意思，「其實我沒做什麼，都是黎世子在忙。」
做香皂和玻璃的方法是他從——書上學來的，各——宣傳和召集人等工作都是黎世子在忙，他自認——他做的不多。
「黎世子也厲害。」六皇子真心。
「嗯！」郁北征難得沒有損他，拍向他的肩膀，——︰「黎明川，不錯啊！」
「嗨，我只是個跑腿的。」黎世子笑——，他不再繼續究竟誰出力多這個——題，收了笑——︰「都是——我大晟子民。」
郁寧集糧的事第——就在太學議論開來，——幾個人過來跟郁寧——他厲害。
十九萬石糧，這對任何人來——都不是小數字。
郁寧被他們夸的不——意思，結果一問，他們幾個家里幾乎全出糧換香皂了。
郁寧︰「……」
他真的把同窗坑了。
不僅坑哥，還坑同窗。
「其實，我們知道七皇子在做什麼了，我們也是在——災民出一份力。」
「我沒怎麼關注災民，就憑七皇子五年來一直帶我玩，我也要幫七皇子一把。」
「我爹——七皇子很厲害，我跟他——那當然啊。」
小皇女硬是擠——來，「我外祖父也換了，我——過，他超有錢！」
郁寧彎眼笑，「謝謝你們，等這一陣忙過去，我們再玩新游戲。」
「哇！」
「——哎！」
本來換到四個香皂，想要炫耀的四皇女差點心梗。
黎世子來得比較晚，快上課時——匆匆跑——學堂，臉上很興奮。
「寶貝皇子，已經有十——家把糧送來了，其中有八家給的比約定還多，——是支持七皇子，——難民盡一份心意。」
郁寧一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收獲。
「這□□商竟然多給了？！——什麼啊？」
黎世子看向郁寧，「大概是寶貝皇子魅力大。」
「啊那確實。」
「太正常了嘿！」
竟然都理所當然——接受了。
郁寧︰「……」
先生來了，他們各歸各位準備上課。
很多災民一刻都等不了，課上郁寧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一下課就走到黎世子身邊，——︰「今——就開始在城門外放一部分放糧吧，有多少先放多少。」
晟都城門外有很多周邊城市趕來的災民，他們以——能在皇都找到些吃的，而實際上他們連城門都——不去，每——靠向——出城的人小範圍乞討——生，僧多肉少，每——都有人被餓。
黎世子︰「行，等我中午——去就安排。」
郁寧︰「我跟你一——，我下午的課不用上。」
蘇堂平︰「需要人手嗎，我可以調一百人去幫忙。」
「我也可以！」
黎世子點頭，「怕災民搶糧，你們能調都給我點。」
幾人快速商議一會兒，決定下午都去幫忙。
郁寧忽覺得有一束光打在自己臉上，他用手遮了遮，轉頭看到三皇子正笑，他見郁寧看過來，對他招招手。
等郁寧走到他面前坐下時，他臉上的笑已經沒了，「小七，你做的事可一點不符合皇子的身份。」
郁寧抿了下唇看向他。
「親自下海跟一群銅臭商人做交易，還親自給他們做香皂，你不覺得……」三皇子想了想，笑——︰「辱了皇家臉面嗎？」
「不覺得。」郁寧——︰「我在救命。」
「你以——都是在夸你的嗎，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你吧。」
郁寧︰「何必在乎他們在看法。」
三皇子嗤笑一聲，「那我跟你——這些有何意義，你走吧。」
郁寧也不多言，三皇子讓他走他就走，走了幾步，他又想到那束光，轉頭要問三皇子，見他拿——一個精美的玻璃鏡正如痴如醉——照鏡子。
「真——看啊∼」
郁寧︰「……」
這不是換糧第一名額外給的禮物嗎。
原來那束光是這鏡子反射過來的。
三皇子抬頭見被郁寧發現，一點也沒不——意思，他甚至又把郁寧叫過去一——照鏡子。
只是照了一下就神情懨懨把郁寧推走了， 「快走快走，煩人。」
郁寧︰「……」
三皇兄的心，海底的針。
【三皇子照鏡子︰我——美。】
【三皇子拉崽崽一——照鏡子︰我怎麼黯然失色了？】
【傲嬌三皇子怒推開崽崽。】
【哈哈哈！】
【三皇子一邊教訓崽崽，一邊暗——里出最高的糧食換崽崽的香皂，嘖嘖。】
郁寧︰「……」
他撓了撓臉重新坐——座位。
中午一下學郁寧就跟黎世子一——出宮放糧，他們沒怎麼精細算計，想——先有多少放多少，能早一點放可能就能救下——幾條人命。
不過因之前有過計劃，加上官兵的駐守，並不凌亂。
簡單——搭了五個棚子，一排持刀的官兵在——邊一站，只要小範圍——喊一聲「放糧了」，就有一群人一窩蜂——向這邊狂跑。
他們一身破布爛衫，灰頭土臉，面瘦肌黃，臉上麻木的神情因听到放糧有細微皸裂，眼楮里帶——微渺的光向這邊奔來。
即便被騙過很多次。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要他們用什麼來換，只要能有一口吃的。
真的見到糧食——，有人喜極而泣。
一開始還有人在城門外施粥，可漸漸的糧食越來越貴，施粥的人越來越少，有人帶糧食來也是要用糧食換人的。
不少人換無可換，幾乎已經快要餓——了。
他們激動得要狂躁，但因——有官兵在，虛弱的他們並不敢搶，老實——排成一隊，眼泛綠光——盯——那一袋袋糧食咽口水。
前排的人見放糧的人遲遲不打開糧袋子，難以控制饑餓催生出的躁動，如失了人性的動物般狂躁，「——什麼還不開糧袋！」
「又是騙我們的嗎！」
「我要見糧，快給我見糧！」
前面的小伙計被他們一張張扭曲的臉嚇得不禁——退，——面的老師傅頂上他——︰「別叫，一人一袋！」
听到這句——的人臉上都露出茫然。
以前來施粥的人也就是一人一碗稀粥，一個饅頭而已，就這樣他們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了。
一人一袋？
很多收過莊稼的人都知道那麻布袋至少能裝四五十斤糧。
有人絕望——苦笑一聲，又是在騙人啊。
忽听前面傳來一陣嚎啕大哭。
隊伍最前面的人已經拿到了一袋米，他不敢相信，剛拖——米袋移開隊伍，就蹲在——上打開了，看到——花花的大米，已經餓——一個家人，幾經求糧無門，以——自己也要餓——的他，癱坐在——上放聲大哭。
這里的人都很理解他的心情，一點也不覺得他夸張可笑，不是他們的大米，他們看——眼眶都要濕了。
越來越多的人領到了糧食，很多人餓得沒有力氣扛——一整袋米，開心——煩惱。
早就準備——的小廝們會給他們搭把手，也有人互相幫助，你幫我搬我幫你搬，個個開心得不行。
有個爺爺樂呵呵——托——袋子，艱難——向外拉，一個帶——斗笠的小少年上來幫他拉了一把，爺爺還沒開口感謝，就見另一個滿身貴氣的少年跑過來幫他扛了——來。
轉頭對那小少年——︰「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動手。」
郁寧整理了一下斗笠，笑——應了一聲。
等太學下學時，這里已經過了最混亂的時候，和諧而有序。
放糧棚增至八個，排了八條長隊，每個棚子旁邊都立了——個高牌，上面——所有貢獻糧食的商家。
听——這里有放糧，放的還特別多，越來越多的人趕來，場面十分壯大，連城里的人都來圍觀。
秦老爺來看時被人認出是貢獻糧食的人，認識他的人對他贊賞不已，幾個領了糧食的小孩听到，立即跑過來給他磕頭，頭磕得特實在，額頭都見血了。
秦老爺心情復雜至極，忙把他們拉——來，「不是我不是我！你們記——，要謝七皇子，是他給你們的糧。」
當——秦老爺見到每個夸他的人，和感謝他的人都是這麼——的。
很多商人和他一樣。
他們被很多人圍——，听到的不再是奸商，而是純粹真誠的感謝。
他們——了很多——，解釋很多，有時還會不厭其煩——講換香皂的事。
很累，但是他們臉上和難民臉上一樣洋溢——笑容。
這一——，七皇子的名字第一次在貧苦百姓心中留下印記。
他們把七皇子當成救命渡災的菩薩，卻不知道他們心中的菩薩正站在一旁和他們一樣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