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鏡道︰「你能送多少人進城？」
戴王山︰「肖——人想送多少？」
肖宗鏡︰「自然是越多越好。」
戴王山咧嘴一笑, 輕聲道︰「下官干脆給您送支軍隊進去得了。」
肖宗鏡無意與他玩笑。
「——你來。」
戴王山沉下一口——，在屋里踱步兩圈，最後道︰「——在進城需要另做身份, 還得拿到青州軍開具的手續。最多十人吧，——多難免露出馬腳。」
「十人……」 肖宗鏡思忖片刻，——道︰「好，你帶四人, 我帶四人。」
戴王山答應得一臉不情願。肖宗鏡明白, 光靠威脅還不足以讓戴王山出全。為防止他背後使壞，肖宗鏡淡淡道︰「我知道與你談國家——義，純粹白費口舌。這——吧, 你若能協助——軍拿下青州城，——東南沿海四個海港，密獄任選——一接手。楊嚴若阻攔，我會替你擋下。」
「哦？」戴王山眼楮突冒亮光。
這可是實打實的誘惑，青州軍之所以——家這——快, 與——海外生意不無關系。若能拿下一整個海港，——對于密獄來——, 將來就是躺在金山銀山上睡覺, 財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但是，」肖宗鏡話鋒一轉, 「——果此役失敗，後果——何，你也應該知曉。」
戴王山終于不假笑了，滿臉真切的歡喜。
「瞧肖——人——的，下官與——人同在一口鍋里吃飯, 哪有真的沖突呢？頂多是誰吃的多點誰吃的少點罷了——在有人要來砸鍋，我們當然要齊心協——，將矛頭一致對外。」
肖宗鏡︰「選好你的人，明晚來此議事。」
門推開，姜小乙他們見戴王山從屋里出來，一臉笑意路過他們身邊，揚長而去。
李臨狐疑道︰「他怎——高興成這——？」
眾人不解。
緊接著，肖宗鏡也從屋里出來了，他看著雪地里站著的三人，姜小乙，李臨，徐懷安……他——道︰「周寅呢？」
李臨道︰「回——人，他去夜巡了。」
肖宗鏡︰「把他叫回來，我有事對你們四個。」
姜小乙原以為，肖宗鏡是要與他們談尋找謝凝的事，但是整場談話下來，肖宗鏡只字未提謝凝。他言簡意賅，——明侍衛營要與密獄合作，與楊亥——軍里外配合，討伐青州軍——完之後，他——家有沒有異議，自然沒人有異議。肖宗鏡讓他們回去休息，明日——進行詳細布置。
姜小乙——有心將徐梓焉的事告訴肖宗鏡，但看他全身心投入到青州的戰事上，她覺得時機不對，也就沒。
第二天肖宗鏡在兵部待了一整日，傍晚時分歸營。
戴王山也來了，帶了四個人，除了曹寧以外，剩下三個也經常出——在宮中，姜小乙很是眼熟，這些都是戴王山的得——助手。
十個人都進了肖宗鏡的營房。
謝瑾也在屋里，因為事關重——，他特地從微心園趕了過來。姜小乙偷偷打量他，謝凝的失蹤貌似對他打擊很——，短短幾日，他瘦了一整圈，——色頹然衰敗。
肖宗鏡和謝瑾戴王山站在中間，剩下的八人分兩側站好，看著桌面放著疊成山的絹紙。
謝瑾先開口道︰「你們應該都听——過青州賊軍首領周璧的名字吧？」他聲音——干——澀，沙啞不堪。
眾人稱是，謝瑾還是強調了一句︰「此人是個窮凶極惡的海盜出身。」
姜小乙默默听著——
實，之前她與達七研究過周璧，他並沒有謝瑾——的這——簡單。
周璧祖上是青州——地人，全家都是跑船的，做沿海貿易——朝律例規定，舶商經營海外業務須先向當地市舶司申報，請領公據。這就給了一些官員中飽私囊的機會。這些人通常使用兩種方——，先是收取錢財，然後還要命令舶商代帶貨物。
起初他們代帶的物品不算多，後來因為戰亂頻——，財政困難，他們要求私帶的貨物越來越多——後來，他們干脆要求船只定期為自己單獨跑商。
舶商利潤淺薄不——，也增加的風險。周璧一家在一次出海中，遇到風暴，父親和兩名兄長命喪——海，周璧運——好被人救了回去。讓他們代貨的官員非但不同情，還逼他償還貨品。周璧忍無可忍，變賣家產，雇了十幾名亡命徒血洗市舶司，自己則用剩下的錢出海逃亡。
他逃亡八年，——次出——已是東海揚名的海盜，財——雄厚。可以——，整個青州軍就是靠他的財富匯聚起來。他用——量錢財招兵買馬，揭竿而起，僅僅用了三年，便佔據了東部三郡，是目前全國範圍內規模最——，實——最強的叛軍。
達七還查出當年一些趣味的細節，據——周璧逃亡前還趕去——幾名官員的宅邸，擄走了他們的夫人，女兒，以及家中多名小妾，總共十余人。
當年他年僅二十一歲。
達七與姜小乙聊到此人時，評價頗高。
首先，他被人欺壓敢于反抗，——明有勇——次，他身負血仇，沒有自行沖上門搏命，而是選擇花錢買凶，——明有智。而他犯下——此——案，竟還有閑心擄走仇家的家眷，足以表明此人心思之鎮定，行動之縝密，以及性格之狂妄。
達七還查到了他的一些隱秘的消息——周璧——實有一半海外血統，當年他父親出海行商，經過東海一小島，與島上私娼——生關系。私娼生下周璧後病死，他被一漁民撫養，——父時隔八年才——次路過小島，被人告知此事，將周璧帶回——黎。
達七曾經分析過，周璧的童年是在海外度過的，他並不是徹頭徹尾的——黎人，對這片土地也並無歸屬感。可能正因——此，他才會招募異族將領，縱容他們屠殺百姓。
他對——黎沒有感情，只是將這里當成是可以拼殺爭奪的土地罷了。
謝瑾將周璧的人格和罪行里里外外貶低了一番，然後——道︰「你們此次的目標就是討伐青州賊軍，楊將軍不久後就會領兵出——，你們要先一步前往青州，打探虛實，伺機而動！」
屋里的人都很清楚，此戰很難打。
青州軍有二十三萬人馬，兵強馬壯，規模龐。而——黎軍隊號稱五十萬精兵，——中一半是虛的，真正的精銳只有楊亥和趙德岐的兩支軍隊。可惜趙德岐已被重明鳥所害，接任的副將湯申能——一般，幫不上忙。討伐周璧的重任全部落在楊亥身上。而楊亥這些年四處討伐，自己的軍隊損耗嚴重，只剩下七八萬人。這些日子朝廷——招募了十萬士兵，——加上東拼西湊的民兵，勉強湊到二十萬，還是不——青州軍人多。
當然，打仗也不是全拼人數，楊亥用兵——，姜小乙相信他自有策略。
謝瑾一番慷慨陳詞結束後，肖宗鏡走過來，從絹紙里拿出四張畫像，擺在眾人面前。
他點一個人，——一個名字。
「錢蒙，霍天，丹木基，周璧。」
姜小乙順著看過去，把他們的——貌牢牢記住。
錢蒙是位老者，花甲之齡，白——稀疏，眉目之間深沉內斂。姜小乙對他也有所耳聞，他曾是——黎的鎮邊將軍，資歷比起楊亥和趙德岐還要更深一些。在整個——黎王朝歷史上，他是數一數二的名將。只可惜跟錯了人。當年庚午之變，他參加了武王謝邕的叛亂，失敗之後潛逃。朝廷追查數年沒有結果，眾人均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三年前周璧舉兵造反，他便是領兵的將領。
第二位是東海——劍霍天，不惑之年，威風凜凜。他的出身與周璧相似，也有一半海外的血統，早年游歷多國研修劍術。江湖上關于霍天的傳聞有不少，他是個武痴，無門無派，到處學藝，喜歡挑戰強者，早年被他打散的武館門派數不勝數。後來他投靠了青州軍，便不怎——在江湖上活動了。
第三位是丹木基，他的畫像十分奇怪，並沒有具體的眉眼，只是在額頭上畫了一個紅色的符號，中間有一金色圓點。據謝瑾——，目前還沒有探子見過丹木基真容。朝廷曾派人去胡西一帶，丹木基的原鄉調查——在這地方已被——黎人佔領，當地人——丹木基一族是從西域遷徙過來的，全部族人都信佛，修密宗——術，他們的特征就是額心處有這——一個符號。
最後一張畫像，便是青州軍首領周璧。他的年紀與肖宗鏡相仿，細長眼，高眉扁嘴，寬額頭，方下巴，有點精明之感。姜小乙盯著——畫像看了一會……——實，平心而論，周璧的相貌不算特殊，若不是被告知了他首領的身份，姜小乙可能連精明也品察不出，就是個普普通通市井小民的味道。
姜小乙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就是這——一個——貌不揚之人，竟有爭奪天下之——才呢。
「這四人是青州軍的核心人物。」肖宗鏡——將一張地圖在桌上鋪開，指著三處城池。「青州城，柞津，蓬德。」青州城位于東南沿海，蓬德在——西北側，屬戰線最前沿，柞津在——西南側，這三個地方在地圖上剛好形成一個三角。肖宗鏡——道︰「目前已得知，錢蒙駐守蓬德，丹木基駐守柞津，而周璧和霍天則屯重兵于青州城。我們的目標就是越過蓬德和柞津，進入青州城內。」
他——講了許多部署，最後道︰「三日後出。」
姜小乙一愣，三日，這——快？——謝凝呢？不找了嗎？
布置好任務，肖宗鏡遣散眾人，謝瑾也趕回了微心園。
姜小乙回房休息，深夜，她醒了一次，推窗一看，肖宗鏡和戴王山還在屋里討論事情。
世事——潮水一——，趕著所有人往前走。
第二天，姜小乙和李臨被派去清點物資，他們一邊忙一邊閑聊。
「太難了。」李臨感嘆道，「凝郡主是何等身份，她失蹤了，肖——人不去調查，反倒要去青州做探子，可見此仗之棘手。」
姜小乙:「去青州——題不——，但是叫來密獄，我的確沒有想到。」
李臨︰「這——明——？」他自——自答，「這——明朝廷打算畢——功于一役啊！我明日——也要去見見柳兒，搞不好是最後一面了。」
語——雖玩笑，意思卻很真。
清點完物資後，姜小乙回到營中，營內空無一人，她站在外院的杏樹下——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盯著棵落光葉子的樹做——？」
姜小乙回頭，肖宗鏡披了一件薄氅，漆黑的一身站在寒冬中，顯得高——肅穆。
明明昨天剛布置任務，可姜小乙總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看他一眼了。
姜小乙心里有很多話想——，包括青州，密獄，謝凝，甚至徐梓焉……但這些話到了嘴邊，——通通咽回去了。
肖宗鏡︰「怎——了？」
姜小乙指著光禿禿的樹，——道︰「我就是有點好奇，這棵樹——時候開花？」
肖宗鏡一頓，抬頭看了看，臉上難得浮——一抹笑意。
「這樹杏花每年三四月份開放，白中帶紅，嬌柔爛漫，佔盡春光。宮中種了很多樹，每到春天奼紫嫣紅，但我始終覺得這是最美的一棵。」
姜小乙原——只是想轉移個話題，但听完肖宗鏡此言，竟也生出向往之意。
她——︰「被——人夸成這——，我也想一見了。」
肖宗鏡的目光落回她身上，對視片刻，道了聲好。
「——我們便爭取，在花開之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