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鏡不在的日子, 姜小乙對這深宮冷院也是興趣大減,數日逗留宮外。
天冷——,時間的流速似乎也跟著緩慢起來。
某日, ——場寒雨後,無聊的姜小乙來到十八香,找紫嫣消磨時光。
他為她泡——杯茶。
昨夜那場雨下到深夜,已見零星的雪花, 想來是今年最後——場雨水。姜小乙見紫嫣輕衣薄衫, 竟比第——次見——時穿得——,露出小半清瘦的胸口,顯出幾分飄零的美感。
「你多穿點吧, 這屋子不禁風,你該跟老鴇說——聲,再過些時日豈不是要凍死人。」
「奴家不冷。」
「這天氣我都受不——,你怎麼可——不冷。」
紫嫣伸手,蓋在姜小乙脖子處, 手掌十分溫熱。
姜小乙奇道︰「你火氣好旺。」
紫嫣柔聲——笑,道︰「是奴家疏忽——, 忘記——子會怕冷, 奴家這去燒個火盆來。」
紫嫣走——後,姜小乙站起來在屋——踱步。她來到角落,這——的小桌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神像, 前——是——堆藥材,——有——把小刀。她拿起那刀子,又輕又薄,打磨得格外鋒利。這刀形狀特殊,像是——片竹葉, 沒有手握之處。
桌上鋪著幾張絹紙,上——有——小撮磨好的粉末,呈淡淡的猩紅色,旁邊——放著——個胭脂盒,姜小乙猜想,這可是紫嫣用來調配脂粉的材料。她好奇地聞——聞,——股奇異的怪香直鑽鼻腔,她意識——頓,——楮上翻,瞬間向後栽倒。
紫嫣進門,剛巧——到這——幕。「哎?」他丟掉火盆,——把將姜小乙接住。「姜——子,姜——子?」他抬——,——見飄落在地的粉末,微微——挑眉。他將姜小乙抱到床上,輕輕掐她的臉蛋,輕聲道︰「——子怎麼這麼不老實,誰讓你——奴家的東——?」他手撐著下巴,半趴在床上,——著暈倒的姜小乙。片刻,抿嘴——笑。「不過,——子這樣——起來,可比平時溫順多。」他興致來——,拉起袖子。「哈,就讓奴家為——子好好查查身——吧。」
他指尖伸入姜小乙的脖領下,順著肩膀——路向旁側移——,先撥——她左側衣衫,露出光潔的身軀。「那……咱——就先來——脈吧。」他調笑著將手指壓在姜小乙的手腕上,品味之下,臉色忽然——變。
「嗯?」
他極為詫異,細細的眉毛微微蹙起,再次將手搭在姜小乙的脈上。
沒有錯,脈象是不會騙人的。
「……你是女人?」他上下打量。「那這副身——又是怎麼回事?」
他盯著姜小乙,越——越覺得——容有幾分清秀,最後莞爾——笑。
「世間當真千奇百怪,瑰異離奇之人比比皆是,你算——個,奴家也算——個。」他貼近姜小乙的——龐,——邊撫模,——邊微微苦惱道︰「以奴家的脾性,對誰感興趣,——想同誰歡好——番。」他的手指在姜小乙胸口緩緩移——,到——她腰身位置,換做用掌心覆蓋。「男人有男人的法子,女人有女人的法子,可你這副樣子,到底要奴家如何求歡呢?」
他幫姜小乙把被子蓋好,再次出門準備新的火盆。
大約兩個時辰後,姜小乙醒——,她坐起身子,茫然環顧。
紫嫣背對著她,正在擦拭月琴,听到——靜,轉過頭。
「你醒——?」
姜小乙——愣,忘——要說的話。
紫嫣不知何時洗去——臉的胭脂厚粉,露出本來——容。他骨骼輕薄,眉——細膩恬淡,卸掉濃妝後,——點刻意的嫵媚,多——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幽清麗。
「你……」姜小乙張張嘴,「你怎麼……」
紫嫣笑道︰「你怎麼如此震驚,——子?」
姜小乙並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強調的「——子」二字,——沉浸在關于色相的震撼中。
「沒想到你突然——竅。」
他這素容,——起來卻比之前更為魅惑。
「哦,那奴家美嗎?」
「這……比剛剛美——些。」
他不——意道︰「那比你心——的那個人呢?」
姜小乙盯著他的臉——許久,實話實說道︰「其實,若論‘美’,你自是比他‘美’的。」
「除——美,論別的呢?」
姜小乙——笑。「那就說不好。」她從溫暖的被窩——爬出來,有些好奇地圍著紫嫣轉——好幾圈。
他拉住她的手。
「——子剛醒,多歇——歇,不要亂走。」
「啊,對。」姜小乙這才想起剛剛遭遇,「這是怎麼回事?那紅色粉末是——麼,怎麼我——聞就暈過去。」
「那是奴家做的迷藥。」
姜小乙——驚。
「迷藥?」
「——子放心,這藥對身——沒有傷害。」他起身,為姜小乙理——理脖頸的碎發,笑道︰「有時樓——有不听話的姑娘,秦媽媽就會命奴家做些藥來用。奴家入樓以來,任性妄為,也未——幫她賺幾個錢,好在從前——些零散的活計,才讓她同意奴家留在這。」
綠柳是說過他有——手做藥的本事,原來是這方——的用途……
夜幕降臨,竹院昏暗沉寂。
紫嫣點燃——支蠟燭,與姜小乙坐在桌旁。他的——楮在燭光的照耀下,——著越發窄細,——尾上挑,好似兩條冷池——的游魚,雙眸之間,波光盈盈,似痴似醉。
姜小乙——得有些入神,問道︰「听說你是自願進閣的,你就這麼喜歡這——的生活?」
紫嫣凝視著她,懶洋洋道︰「若說喜歡,也沒太喜歡,不過總歸要留——段時間,——驗——下她曾——的日子。」
姜小乙︰「她?」
紫嫣接著道︰「等時機到——,奴家自然會走。」
姜小乙︰「時機?——麼時機?」
紫嫣微微——笑,嘴唇勾出——道極美的弧線。
「——子……就如此好奇奴家之事嗎?」
姜小乙偏——︰「也沒,你不想說也無妨。」
「其實,奴家覺得自己與——子甚為有緣。」他去角落取來簽筒,輕輕——搖,落出——簽。他將此簽放到桌上,姜小乙——過去,簽上只有——個「誠」字。紫嫣笑道︰「——吧,世間萬事,都是天意使然。」他拉住姜小乙的手,語氣柔媚。「奴家可以將——切坦誠相告……」他——眸轉來,當中含有——股莫名的誘惑。「不過,作為交換,——子必須得讓奴家快活——番才行。」
姜小乙聞言——僵,把手抽——出來。
「那——是算——,我腎虧——弱,而且不好這——口。」
紫嫣噗嗤——聲笑出來。
「請——子放心,奴家壞不——子的清潔之身。」他笑眯眯道,「只用——子——只手就行。」
姜小乙有些好奇︰「用手做——麼?」
紫嫣緩緩起身,站到姜小乙——前,光從旁側照來,他的身——籠罩在火紅的光影下,讓姜小乙想起——深宮的高牆,都——樣艷麗,也都——樣暗含著某種悲涼。
姜小乙仰頭,——紫嫣輕輕解——腰帶,他的上衣落——道小小的縫隙,雪白的身——好似——道天瀉的銀河,墜落茫茫黑夜中。
他拉著她站起,向旁走——幾步,靠在床柱上,眯起——楮。
姜小乙問:「你到底要我干——麼?」
紫嫣語氣愈輕,好像在安撫她。
「——子別緊張,簡單,很簡單。」他用她的手撥——衣裳的縫隙,置于月復部,長吸——口氣,道︰「就請——子……模——模奴家吧。」
掌下的皮膚十分緊致。
溫熱,細膩,充滿韌性。
隨著紫嫣的呼吸,他的身——收——縮,皮膚下的血脈輕微跳。
姜小乙怔住——,他的紅衣仿佛著——火,在她——前營造出——個猩紅色的虛幻世間,在那個世界——,繁花盛——,流光溢彩,絢爛的蝴蝶漫天飛舞。
「你的——神不對。」紫嫣兩指托住她的下頜,淡笑道︰「你該把奴家想成,那個人才行。」他輕聲引導,「如果是他,站在——子的——前,敞——衣衫,任君……——子會如何呢?」
烈酒霎那入喉。
姜小乙受其蠱惑,身子——麻。
「不不不,他不會的,他不可——這樣的……」她想抽出手,卻被紫嫣攥得更緊。「——麼不會,哪——不會?」紫嫣笑著道,「人——麼都可——不會,只有這個,絕無可。」
說著,他取下——發簪。
濃黑的長發如瀑下落,他按著她的手緩緩向上,燭光晃——在他臉上,——容愈發晦暗不明。
既柔,也美,而且飽含著冷峻的力量。
某——瞬間,姜小乙徹底迷茫,她有點分不清——前人究竟是男生女相,——是女修男身。紫嫣的神色似是極樂,似是冷漠,完全沉浸在自我的迷思中,任何人都無法介入。
姜小乙的臉頰不知不覺紅——起來,被他感染——般,渾身燥熱,呼吸也亂——幾分。
姜小乙由著他拉著自己的手,撫模他的身——,從堅實的小月復,到胸口的玉珠,再到筆直而清晰的鎖骨,最後……停在他的臉頰上。
紫嫣偏過頭,嘴唇在她掌心輕輕——印,與她道︰「謝——子成全。」
隨後,他放——她,回到桌旁。
站定片刻,他側身回眸,驀然——笑。
「奴家這故事有些長,——子想听嗎?」
姜小乙點頭。
「好。那……奴家就先告訴——子,奴家的本名。」他指尖沾——茶水,在桌上寫下三個字,輕聲說——
「我叫徐梓焉。」
他本是——名孤兒,早年流浪街頭,後來被他的義父收養。他的義父是——名姓徐的富紳。這位富紳是天京人,十分神秘,沒人知道他是做——麼的,家中產業為何,只知道他很有錢。鄰——之間都稱他為徐員外。
徐員外早年因為——單生意,去——趟閩州,喜歡上當地——名花妓,——常為其——擲千金,卻難買——笑。很多人想為這花妓贖身,其中不乏才子名流,江湖義士,可她都不願意。徐員外並不氣餒,他每天都去找她,他堅信早晚有——天花妓會屬于自己。可不久後,又有——名當地大官喜歡上——那花妓,抓她進府做妾,徐員外得知大怒,將那官員斬首泄憤。
姜小乙原本把這當個情愛話本听,直到這——,她才听出——絲不——樣的味道,坐直——身子。
「殺——?」
「沒錯。」
後來官家知道——此事,當然不會罷休,派出許多衙役抓捕徐員外,卻徒勞無功。徐員外毫發未損,——把那花妓給帶走。
只可惜,在回京的路上,花妓死。
「死——?怎麼死的。」
徐梓焉——手撥弄著燭火,笑著道︰「听我義父說,他——夜宿山林,花妓晚上起夜,失足摔死。」
「這……可真是太可惜。」
徐梓焉接著道︰「從那以後,我義父就——始——痛苦的相思,他日思夜想,心焦成病,人也變得有些痴傻。」
「他就是那個時候收養——我,只因覺得我的眉——依稀有幾分故人的神韻。那花妓花名‘紫嫣’,所以他給我也起——同名。」
從那以後,徐員外每日教授徐梓焉唱歌彈琴,模仿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徐梓焉慢慢長大,言行舉止越來越像那花妓,徐員外喜愛極——,日日夜夜與他傾訴衷腸。
「我義父沒有活很久,他勞思成疾,于前年病死。而我做‘紫嫣’做得太久,心——覺得只有煙柳之地才是我的家,所以——來——十八香,——直到今天。」
姜小乙啊——聲,她思索道︰「那你說自己在等時機,是想等——個……像你義父那樣的人出現嗎?帶你離——這。」
徐梓焉盯著火燭,片刻,從他嗓子——流出——串風鈴似的細密笑聲,讓姜小乙感覺——陣發冷。
「果然,你也不懂。」他坐在桌旁,烏黑的長發鋪在桌——,在火燭光芒下,泛著絲綢般的光澤。他——手托著臉頰,——手玩弄著火燭,——帶淺淡的微笑,自言自語道︰「只有我是紫嫣,所以,只有我懂紫嫣,她只差——點就成功——……」
姜小乙︰「成功?——麼意思?」
「紫嫣並不喜歡我義父,她也不喜歡那大官,但是這兩人,她誰也得罪不起。」徐梓焉緩緩道,「她先是利用我義父殺——那官員,之後又想利用官府收拾我義父。可惜,她低估——我義父的本事……她最後被他帶走,尚抱有——絲期許,妄想逃月兌。但最後——是無——為力,被他追得墜崖而亡。」
「哦?你怎麼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姜小乙道,「這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徐梓焉搖頭,笑容——透露幾分涼薄。
「我義父殺人,是不可——留下任何證據的,更何況只是殺——個小小的地方官。官府那麼確切知道是他所為,——知道——他的藏身地點,定是有人暗地告知,這件事只有紫嫣知曉。而且,我義父本領高強,羽翼豐滿,紫嫣在他的庇護下仍丟——性命,只有——種可——,就是她主——尋死。」
姜小乙道︰「這又何苦呢?你義父對紫嫣那麼好,如此付出,——救她出——牢籠,為何她不喜歡你義父?」
「是啊。」徐梓焉仍——著火燭,輕輕——笑。「官員有權有勢,而我義父有才有貌,她再美,也不過是他人——中——個人盡可夫的□□。這麼好的歸宿,為何不去呢?」
姜小乙猜測道︰「也許……是她另有所愛?」
徐梓焉︰「世人永遠認為,——個女人拒絕——個男人,——定是為——另——個男人。我——以為你不是個俗人呢。」
姜小乙啞然。
「我義父離世後,我曾去過閩州,找到——當時妓院的老鴇,問她紫嫣究竟是個——麼樣的人。老鴇對我說,‘她是——朵風情萬種的野花。’」徐梓焉說著說著,又笑起來。「——讓我義父如此痴迷的人物,必然精彩絕倫。她本該有——世的風流之旅,卻提早化作香風而去。我時常在想,當年她被那些自視甚高的權貴瘋狂追逐之時,該是何等的心情呢?」
伴隨他的話,竹院風起,燭光搖顫。徐梓焉站起身,走到屋外。夜風吹——他火紅的衣裳,漫天的竹葉像裁剪的飛刀,縈繞他冰白的身軀。
姜小乙感受到——股凜冽的殺氣,她不敢說話,連呼吸都壓到最低。
「我七歲前的記憶幾乎空白,直到義父將‘紫嫣’這個名字賜予我,我才始——心智。想來,定是她心有不甘,才降身于我。」他細長的手指輕輕觸踫臉頰,像是在撫模自己,更像是在撫模紫嫣,他柔聲道︰「從今往後,我與她同喜同悲,生死相隨。我將帶她——盡人間繁華,享透男女情樂,遍察世態炎涼,我——永遠都不會屬于任何人。」
說到這,他再次笑起來,與剛剛他抓著她的手撫模自己身——時——樣,他沉浸在徹底的歡愉之中,他不在意屋內的姜小乙,他不在意所有人。
冰冷的冬夜,輕薄的紅衣,漫天的竹葉。
有——瞬間,姜小乙似乎真的——到——雙重的影子——
直以來,她都覺得徐梓焉是個神神叨叨,甚至有點瘋癲的人物,可這——刻,她改變——想法。
世事迷幻荒誕,人心莫測難明,所有裝模作樣,自視清醒之輩,其實又——讀懂人間幾分真實?
姜小乙——著——著,竟也莫名笑——起來。
她想,自己應該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幕……在——個平凡如常的冬夜——,曾有兩只迷戀夜色的流鶯,于她——前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