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劍雪看著四周暗夜中樹林,每一棵樹後面都有可能藏著突厥兵。
從前她很害怕這樣暗無邊際的黑夜,因為看不見路在哪里,怎麼才能走出黑暗。
如今她已不懼夜晚的死寂,因為有一團光亮就在她的身邊。
讓她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光,感覺到溫暖。
對于師傅提出的問題,宇文劍雪當然也很好奇。
她壓根就不相信劉文靜先前那一番分析,舞馬從來沒有想到過。
這個人把真實的自己藏在了重重偽裝之後。不管是為了什麼,宇文劍雪都想知道偽裝之後的他究竟是什麼樣子。
所以,他說的每一句話,腦子里的每一次思考,宇文劍雪都不想錯過。
舞馬拿起第二封信紙,拍在劉文靜手中,「如果是你先看出了其中的暗語,你打算怎麼辦?」
劉文靜道︰「自然是交給唐公定奪。」
「唐公會怎麼辦?」
「自家兒子一共三個,還有女婿……當然得救。但是,眾人集思廣益,總比我們在這里只身冒險要好罷?」
「你就這麼肯定——信里面的暗語一定是真的?他們真的沒抓了?」
劉文靜恍然明白過來,「所以,我們來這里其實是試探虛實來的?早說啊,這種還用咱們親自……」
「這只是其一,」
舞馬說道︰
「如果突厥人真的在這里布置了陷阱,你想不想知道,唐家大郎到底有沒有和突厥人合作?」
「他娘的,」
劉文靜差點把信抖在地上,「你出來送一遭死,就為了知道這種沒用的事?」
「這八卦多帶勁兒,」
舞馬指著遠處光影淡現的木屋,「要是合作了,」
宇文劍雪眼楮一亮︰「李建成肯定會在那木屋里面——做鉤子。」
「孺子可教,」舞馬點頭笑道︰「如果沒合作,這木屋就是個幌子——突厥人忽悠咱們,咱們干脆不露頭,也晃晃他們。」
「扯淡,」
劉文靜把兩封信一起塞到懷里,
「我不管了,我要回城,我要上告唐公,說你小子草菅人命——他媽的菅的還是自己的命。」
說著,便要騎馬上身,忽然听舞馬說道︰
「姓劉的,你要立功不要?」
劉文靜立馬轉過身來,「我只是不放心我徒弟。」
舞馬笑道︰「你想想啊,對方布置這個陷阱針對的是誰?」
「還能是誰……」
劉文靜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拿起第二封信又看了一眼,頓時驚了一跳,
「我去,這些突厥老陰賊,特麼的是想害老子!」
「兄台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宇文劍雪道︰「突厥人想抓的是舞郎君。」
劉文靜臉紅耳赤指著信上,「你瞧瞧罷,白紙黑字,‘請阿耶專派覺徒到山中接應’,咱們晉陽城里最有名的覺醒徒是不是我?」
「從那日夜襲起便不是了。」
「你這孽徒……」
「從今日賣徒時便不是了。」
「你……」
「不管是誰,」舞馬眼看著兩人要吵的沒完沒了,連忙站在二人中間,
「對方針對的肯定是覺醒徒不差,也就是我們三個人大概都在突厥人算計之內。至于目的,現在說不清楚,但我們三個若是被俘,晉陽城中再無覺醒徒應對,突厥人勝算當然更大。」
舞馬指了指突厥大營的方向︰「我們這邊既然肯定派出覺醒徒,突厥營中那位晉陽夜游大使八成也出動了——就在這一帶樹林之中冒著。」
「老劉啊,」他瞧向劉文靜,「那可是數萬突厥人的頭狼啊,你要是給他逮著……」
「我干嘛要給他逮著?我逮著他行不行。」
「就是你逮著他——再把唐家幾位郎君救下來,」
舞馬說道︰「這是何等功勞?唐公該不該給你宰相當?」
「該!」
「裴寂還怎麼跟你斗?」
「沒法兒斗。」
「那你還走不走。」
「走!」
「嗯?」
「死雞賊,」
劉文靜拿著手里的信狠抽舞馬的肩膀,
「你真當我傻啊?人家擺明設了個陷阱等我往里面跳,你還推著我往里面跳,還給上踹一腳……你是不是盼著我早點死好繼承我的宅子、功勞和徒弟啊!」
「你冷靜點……」
舞馬抓住他的手,「你忘了我昨天晚上跟你說的話了?」
「令徒的事情……」
宇文劍雪身子一震,美目瞧了過來。
「放屁,」舞馬捂住他的嘴,「放屁!放屁!我說的是——把死水做成活泉!」
「這沒法做,」
劉文靜拿開他的手,指著木屋那邊,
「你往那邊走,過不了一百丈,至少有一萬把弓箭指著你。」
「老劉啊老劉,」舞馬拍了拍劉文靜的肩膀。
「就這麼密的林子,」舞馬指了指四周。
「就這麼燦的月亮,」舞馬指了指天上。
「你覺得突厥人能在這里藏一萬人?」舞馬說道︰「他們是突厥,是草原上的狼,又不是侏儒。他們的眼楮晚上在林子里眼楮都要冒綠光的!」
「我自己會看,」
劉文靜把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你能保證藏在這里的突厥人不是很多?」
「肯定不多。」
「那你是不是傻?是不是虎?」
劉文靜伸手要戳舞馬的腦門,被舞馬躲掉,
「你有【袈裟暗面】,能藏三百個人進來,帶上這三百個人,木屋里這一鍋,還有那個什麼晉陽夜游大屎是不是全端掉了?」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突厥人難道不知道我有【袈裟暗面】嗎?都給火燒了一萬多人,他們還能不知道我能在月亮下面裝三百人進來?上次那個什麼【不欺之眼】就是他們給我準備的,這次肯定還有,而且就在木屋附近,那個什麼黃杏村路口沒準兒也有,要不然我兜這麼一大圈子干嘛?」
「這……【不欺之眼】很稀罕的,夜游大使身上肯定沒那麼多,上次就該用完了。」
「你覺得唐家大郎真的是這兩天才被抓起來的麼?」
劉文靜身子一震,「我去……」
宇文劍雪則含笑不語。
青霞站在舞馬身後,詫異的目光一閃而過。
「就這兩天,突厥人蹲在晉陽城門外,什麼事都沒干,」
舞馬冷笑道︰
「你以為他們真的是自助露營來的麼?兩天的時間,夠他們再送來幾個【不欺之眼】,還有其他對付我的東西,說不定從突厥再派來兩個覺醒徒也是有可能的。」
「我的老天爺,你刨了突厥人的祖墳麼?」劉文靜倒吸一口冷氣,「對你這麼狠?」
「這已經不單單是救人的事情了,」舞馬說道︰「你想一想,如果突厥人把這些暗手用在戰場上,我們如何應對?有無可能,你我三人當場中招性命不保?
覺戰一旦潰敗,正面戰場亦要受到牽連,唐公大業為起而扼于萌芽,如此罪過你擔起擔不起?」
劉文靜急的在原地打轉,忽然想到什麼,抓著舞馬︰
「就咱們四個肯定不行——現在回城,稟告唐公,叫上二郎、裴寂、長孫順德、劉弘基,帶上千余人馬,連夜殺過來把這些突厥陰狼統統宰掉!」
「或者——」說著,又想到什麼,指著突厥大營,
「突厥的主將在這里,覺醒徒也在這里,咱們攻其不備,帶上大軍再來一次夜襲突厥火燒大營,如何?」
「你想的倒是美,」
舞馬說道︰「突厥人剛吃了這麼一大虧,你還指望他們再上一當?不用瞧,晉陽幾個城門口肯定有人盯梢,大軍出沒決計逃不過這些暗哨的眼楮。
你這幾天沒上城牆看看麼?突厥人的營帳重新安置了,兩兩隔得更遠,這回可沒有那麼好燒了。」
劉文靜原地呆立,半晌才回過神來,「倒了我八輩子血霉,遇見你這麼個瘋子——你到底要干什麼,想讓我們陪你一起瘋,總得說個耍瘋癲的道道來罷?」
「瞧把你委屈的,」
舞馬笑道︰「今夜你立了大功,每日沒得能上天。」
說著,把眾人招呼過來一通囑咐。
听得劉文靜一愣一愣,听得宇文劍雪美目連連,听得青霞臉色白一陣青一陣。
待囑頓完眾人,舞馬自去一角,拿出《實驗記錄合集》,寫道︰
劉文靜總算上鉤了。
今天晚上,先知安排了兩個實驗項目——
這是此次離開晉陽城的唯一目的。
靜如處子動如月兌兔。我就是我,我為先知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