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馬調整完的句子就在紙上面落著,宇文劍雪和劉文靜合于一處,一起對比著前後兩個句子,反復讀了幾遍。
劉文靜才說道︰「還是舞郎君了不得,把這里面的門道模得忒清楚。」
「這封信是唐家大郎寫的,」
宇文劍雪道︰「如果信里面的意思真如舞郎君所寫一般,可見唐家大郎亦是個有見識的,氣概格局絕不輸于二郎呢。」
「格局氣概不知如何,」劉文靜道︰「但是這位唐家大郎論起雞賊一定遠勝過唐家二郎,甚至比咱們雞賊界的隱士高人舞郎君也差不了太多。」
舞馬拱手道︰「謬贊謬贊。」
「又不是夸你,」
宇文劍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問劉文靜,「兄台,您到底看出了啥,能不能別像某些人一樣裝神弄鬼的惹人嫌。」
劉文靜在宇文劍雪面前失去師傅這個光榮的稱號已經半日,如今漸漸適應過來,反而覺得兄台更妙,也省的自家日後將她逐出師門的難堪,索性應承下來,嘿嘿笑道︰
「宇文姑娘,你是不明白這里面的學問啊。」
劉文靜指著紙上那句話,「你仔細想想方才舞郎君說的那句話。」
青霞回頭思量了一下,臉紅道︰「這字兒念被?」
「下一句!」
「我想起來,」青霞說道︰「舞郎君說的是——這些字順序還得調一下。」
劉文靜道︰「你記錯了,舞郎君說的是,這些字順序還可以調一下。一字之差,謬之千里——
舞郎君指的是︰這些字的順可以調,也可以不調。」
宇文劍雪猛地抬起頭,
「這位兄台的意思是,不,舞郎君的意思是,」
劉文靜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宇文家要是再不明白,恐怕她和眼前兩人也沒什麼可以交流的余地了,
「唐家大郎這封信中的暗語故意留存了這兩種可能?這也算的太狠了罷?」
青霞听得一頭霧水,看看舞馬,看看宇文劍雪,又看看劉文靜︰
「你們能不能說人話啊。」
舞馬頗有些玩味的瞧著她,劉文靜卻來做老好人了,
「青霞姑娘你想一想罷,這封信的暗語藏得如此隱蔽,尋常人誰能瞧的出來?
如果咱們之中沒有雞賊界的老祖宗,恐怕就一定要中了突厥人設下的圈套。」
青霞似乎傻是傻了點,但劉文靜這樣一講,總該明白過來了︰「您的意思是,唐家大郎寄來這封信壓根就打算讓咱們瞧出問題來。」
宇文劍雪拿著這封信反復觀瞧,字面的意思懂了,背後的暗語也懂了,可是,
「我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
「你還年輕,人雖然冰雪聰明,但涉世畢竟還少,」
劉文靜冷笑道︰「還能有什麼用意——我猜想唐家大郎八成與突厥人達成了什麼協議,將我等騙入虎口,突厥人好將他放回去。」
宇文劍雪道︰「那也不用留什麼信中的暗語罷?」
「留下暗語才好洗白啊。」
說這話的卻是舞馬,「要不然,等他們回了晉陽城該如何交代呢——為了活命,出賣幾個小小的覺徒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劉文靜笑道︰「留了暗語之後,便可以說︰‘當初形勢危急,刀在脖頸,迫不得已寫下這封信,為的就是讓阿耶明白,孩兒們已抱定必死之心’……」
宇文劍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心中仍是不肯相信,往寫字的紙上瞄了一眼,又說道︰
「這也無法解釋,暗語的兩種可能罷?」
「怎麼無法解釋,」
這回連青霞都明白過來了,「這位唐家大郎恐怕是擔心真的有什麼雞賊郎君,把信中暗語看破了,得知出城救人是陷阱而不肯出城,這不——
‘奴等中計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誤起兵大事。’
壓根沒提中計的事情,還是要我們去營救他嘛。」
宇文劍雪漸漸理清了心緒,只覺得如果真是如此人性之惡難以想象,故而還有些不死心地問道︰
「和突厥人做交易——唐家大郎如何有信心事成之後突厥人一定會放掉他們?」
舞馬說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試了也許不成,不試一定不成。」
他說著,忽然伸了伸懶腰,抬頭瞧向當空的明月,
「你們也別把唐家大郎想的太壞——刀子架在脖子,只能為自己爭取最好的結果了。如果我是他,多半也會這樣做的。」
幾個人都沒想到舞馬會說出這樣的話,齊齊愣神看著他。
舞馬卻道︰「看我做什麼——說不定我做的還要比他狠。」
許久,宇文劍雪道︰「不,我相信你不會。」
舞馬放下胳膊,打了個哈欠,「反正我自己不信。」
宇文劍雪站在他身前,正要說什麼。
「你們兩個別打啞謎了,」青霞一旁說道︰「舞郎君,劉公方才說的這麼多彎彎繞繞,你一早就想到了?」
「沒有啊,」
舞馬撓了撓頭,「連暗語我都是只想出了一種,後面那些東西全是肇仁兄瞎捉模的,跟我沒關系啊。」
「我去,你個雞賊貨,」
劉文靜一把拉著他的袖子,「現在想把自己摘出去可晚了——你早就知道大郎他們被抓,此地全是陷阱,干嘛還要跑出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