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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 滅族之夜(上)

獨孤麟奇焦躁地在屋內徘徊。上次覲見傾蓮公主後,江湖的各大幫派一致同意派遣人手支援北境,他作為中土眾的首席大弟子更是無法推諉。

早在四天前,就有一批武者趕往北境作為北伐軍入伍。他本該跟隨那批人的步伐,可蔣昆侖遲遲沒有抵達京城,眼看有機會找到當年屠殺家族的真凶,他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更沒心情去北方與那些野蠻人爭斗。

他現在被逼得很緊,第二批武者已經在京城集結,他們各個躍躍欲試,許是听說武當如今的掌門是一個丫頭,都想在公主陛下面前爭奪功勞,把制衡武林多年的大幫派弄垮。獨孤麟奇也算是和沈以樂有些羈絆,偶爾還會擔憂她的處境,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他越發自顧不暇,只能無望地等待蔣昆侖快些到來。

屋外的敲門聲讓他一陣煩惱。無非是征兵的軍官催促他快些上路。他猶豫要不要開門,但很快听出了這聲敲門的不同,他細細感受,起身拉開了門栓。

「葵涼?」

突然見到這張宛轉蛾眉的面孔,沒有設防的內心猛地一震。他連忙請葵涼進屋,好像被人看到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你怎麼來這里了?」

「皇甫大人讓我來找您。」

皇甫大人?听到這個稱呼,獨孤麟奇忍俊不禁。

「有什麼事?」

「他讓我同您一起去客棧,沒說原因。」

「那便走吧。」

「請稍等。」葵涼踮起腳尖按住他的肩膀,「我得對您先施展力量。」

「玄妙之力?你的力量不是致盲他人?」

「也能讓別人看不到您的身影,皇甫大人讓我帶您過去,不被他人看到,尤其是那些征兵的軍官。」

還沒等獨孤麟奇答應,葵涼便開始運功。一股清涼的感覺從他的肩膀傾瀉下去,腦袋則像浸在溫水里一樣舒適,他好像一個剛從溫泉里出來的人,渾身酥軟。在某一瞬間,他害怕葵涼其實是朝廷刺探秘教的密探,他和皇甫晴都中計了,他馬上就會被葵涼殺死!

不過事情並未朝那種方向發展。

「好了,我們出發吧。」葵涼指了指窗台,「別走正門了,外面人很多,會撞上的。」

「這樣一來他們就看不見我了?」

葵涼點動小巧的腦袋︰「只是看不見,他們能听到您,能觸模到,也能聞到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有什麼味道嗎?」

「有……」葵涼的眼球顫動一番,似乎是揣度該不該說出來,「有一股很陰沉的感覺。」

獨孤麟奇笑道︰「出發吧。」

不愧風塵之身,洞悉人情的本事遠超常人。

葵涼不僅感知出獨孤麟奇隱藏很深的陰暗面,還知道說這些話並不會惹惱他,反倒會贏得對方好感。

獨孤麟奇瞥了葵涼一眼,自覺葵涼的心機與外表嚴重不符。

他和皇甫晴是不是正一步步落入這個嬌弱男孩布置的陷阱里?可皇甫晴也很少看錯人……不,他還從未看錯過任何人。

獨孤麟奇輕而易舉地從窗戶落下,到底上除了踩扁幾株雜草外,沒發出多余的動靜。他回望樓上,示意葵涼也跳下來。葵涼點頭,讓他留出一點空地,隨即同樣輕盈地落到地面。翩翩長裙在空中綻放出一朵完美的花,花瓣末端是淡紫色的輕紗,不過這番艷景出現前,獨孤麟奇已經轉身離去了。

和葵涼相處總讓他產生異樣的羞愧,他不斷告誡自己︰葵涼是男子。

葵涼很快跟上步伐,兩人小心翼翼地擦過旁人的身軀,有些敏感的人會向他們所在的地方投以疑惑的目光,不過沒人會想到,自己身邊真的經過了兩個活生生的人。

葵涼的玄妙之力加上獨孤麟奇掌控的斂氣心法,讓他的存在變得虛無縹緲,如同鬼魂一般在大街上晃蕩,這是非常奇妙的體驗,他正在以一個全新的視角觀察世界——單向視角,只有他注視別人,別人卻無法察覺他的存在。他如同一個觀測者、監視者。

這種詭異的視角讓他既新奇又不安,他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天空,巨大的太陽懸在高空,滾動的火輪如漣漪般擴散消逝,像一只瞪大的眼楮。

「跟我來。」葵涼湊到他身旁低語,「皇甫大人換了地方,從這邊走。」

獨孤麟奇差點詢問緣由,一想到現在還是「隱身」狀態,連忙緊閉嘴巴。葵涼的背影在眼前晃動,他不禁琢磨起這玄妙之力的效果究竟是什麼。他既能讓人失明,也能讓人消失在他人的視線中,這種狀態能夠長久保持,還是有時間限制?葵涼什麼都沒說就帶他離開客棧,至少能說明隱身的時間足夠應付去皇甫晴那邊的路途。

這是一項泛用性很廣的能力,如果運用得當,說不定能潛入戒備森嚴的皇宮——不過為何要潛入那里?獨孤麟奇不免尷尬地笑了笑,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沈朔霞。只要在京城一日,就會為此分心一日。

馬上就要被迫前往北境了。他倍感不舍——自己不遠千里來到京城,沒能拉近和侍女的關系;又覺得釋然——緣分決不能強求,況且……沈朔霞的身世也充滿謎團,與公主有關,這讓他跼蹐不安。

他很想弄清隱藏其中的秘密。他不關心公主,只想知道侍女,可智言指路的慘痛教訓告訴他,這些事繞不開傾蓮公主,而要探究那個掌權者的秘密,他無能為力,至少現在是如此。

他其實不太明白智言指路為何會帶來重創。這些年他無數次利用玄妙之力解決麻煩,為秘教出謀劃策,間接地參與了一些殺手城的事務,唯獨這次近乎瀕死,若非沈亞及時相助,事情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次能力的失控應該是一次警告,是玄妙之力對自己的警告。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就如沈亞所說,他不該繼續挖掘下去了。

獨孤麟奇神情不屬地跟隨葵涼抵擋了一處更加靜僻的客棧。這兒比皇甫晴先前住的要簡陋許多,不知是出于什麼目的轉移陣地,無論如何,他肯定有自己的考慮。

「小心點,這棟樓很老了。」葵涼躡手躡腳地踩上台階,皇甫晴看到他運轉澤氣,抑制住木板的怪響。

兩人就這樣偷偷模模從店小二的眼皮底下模上三樓,隨後由葵涼敲響皇甫晴的房間。

「咚咚、咚。咚。」四下有規律的敲擊後,皇甫晴打開了房門。

不消說,他們嗖的一下就從半開的門隙里鑽入房間。

「出來吧,我都看不到你們了。」皇甫晴張手歡迎他們的到來。

葵涼沒說話,直接按住獨孤麟奇的肩膀。

又是一陣自上而下的清冽爽感,他感覺身體忽然一沉,仿佛剛才在御氣而行,現在才腳踏實地。

「不錯,」皇甫晴贊嘆地拍掌,「露月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你辛苦了,先在外邊的客房等我們吧,隨後還要你把他送回去。」

「好。」葵涼乖巧地退入一旁的小房間里。

「找我來有何事?」獨孤麟奇問。

「稚泣,」皇甫晴強調他的名字,「你等的熟人到了。」

說話時,听到動靜的蔣昆侖從里屋走了出來。

獨孤麟奇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是化名成肯,還是真名蔣昆侖?

對上眼神後,獨孤麟奇看出了他的決心。

「蔣昆侖,你總算是來了。」

「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他那嚴肅的面龐舒張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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