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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的嘴唇和下巴在不住顫抖,因營養不良而掛在顴骨上的皮肉也隨之抖出浪條。

「羅斯……你瘋了……這應該是我說的話。」

「我沒瘋。」陳簡的聲音頓時變小,「我很冷靜。這不是喜訊嗎?他死了——竟然能死。」

瘋子听後,徹底倒在了地上。

他們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黃哀眠死了。

天邊好像有一根秒針,它正在以慢于平常的速度順時旋轉,煉獄為他們的重大發現停住了時間的洪流。

無力感涌上心頭,黃哀眠明明是死了,可在他們看來,他卻是從激烈戰場上消失的逃兵!他不該得到這樣的結局,一定有方法能挽回他的性命——所有人都這麼想著,陳簡也不例外。

他忽然嫉妒這個永遠平靜的瘋子,明明和自己一樣是穿越者,卻從煉獄中找到了安寧,而且突然獲得了死亡的解月兌。

陳簡好像堅持不下去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廣闊的世界被溪流分割出無數條路徑,在這個只有紅色的世界里,究竟哪一個才是正確的道路?

「瘋子!快放下!」白夭的驚叫讓他恍惚回神。

陳簡緩慢轉身。

瘋子手中握著一只鋒利的爪掌,是的,他痴狂地看著黃哀眠的傷口斷面,隨後用爪子狠狠劃穿月復部,疼痛的叫喊在陳簡耳畔成倍放大。瘋子咬緊牙關,沒有理會白夭的制止,將自己劃成了兩半。

「羅斯!白姑娘!我也走了!」因為疼痛而說不清話的他最後喊出這幾個字,徒然昏厥。

陳簡和白夭面面相覷。

「這樣就能死?」

過去很久,陳簡總算從白夭口中听到一句語氣正常的話,她也緩過神來,接受了黃哀眠的死亡。

「你還記得那時發生了什麼——」陳簡蹲到黃哀眠尸體身邊,「我離得遠,沒看清。」

白夭回憶後說道︰「一直在地方從天而降的人,黃哀眠從上面跳下來時,它在空中旋轉半圈,一爪兩斷,之後就是你借樹干跳到高處了。」

「在煉獄里死了會怎麼樣?」

「你問我?」白夭嗤笑一聲,「我怎麼會知道,又沒人真正死過。」

「他會不會變成肉泥,就像被雲火燒死一樣?」

「那肉泥呢?」

「也是,到現在根本沒有動靜……為什麼被一刀兩斷就死了?是因為上下半身的重量相同?」陳簡自言自語地抬起黃哀眠的兩塊身體,用樹干做了一個並不精準的天平,將他分別放在兩側。

咚——

樹干朝下半身放置的地方歪斜,撞到了地上。

「不同啊。」白夭泄氣地說。

陳簡搖頭︰「還有血沒考慮,在落地時,血應該更多倒流進上半身。」雖是這麼說,但他無從驗證,這個天平本身就不可靠,而且同樣無法計算血液的重量,這個猜想成了紙上談兵,唯一的方法就是——

陳簡看向瘋子,他的身體正在慢慢長好。

「我沒死!」瘋子憤怒地嘶吼,「為何會這樣!?」他憤怒地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那串念珠,用力將它們砸到地上。

陳簡明白,瘋子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了,那串念珠對他而言相當寶貴重要,即便與禿鷲纏斗,犯人廝殺,他都不曾讓它掉落,現在他竟把念珠砸向結實的礦石上,他自暴自棄了。

陳簡連忙走到瘋子身邊︰「瘋子,你冷靜點,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還不知道黃哀眠死後去哪了,如果他徹底死了,你願意像他這樣?」

瘋子猝不及防地揪住他的衣領。

「羅——斯——」他瞪著通紅滲血的雙眼,「為何不願意,你不知道我在煉獄待了多久,什麼狗屁‘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來活活啊!啊?」他的唾沫摻著血液飛濺得到處都是,但陳簡沒有躲開,而是沉默地听瘋子控訴。「這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在進入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死又如何?你難道想呆在這,忍受——哦,對,我忘了,你這廝不用承受那些酷刑了!」

「蠢貨!混賬!」他用拳頭拼命砸著自己的腦袋,「你在這很舒服吧?不必承受酷刑,每每看到我和白姑娘痛哭流涕,你都覺得可笑吧。」

「我沒有……」陳簡的這句話是對白夭說的。

「呸!」瘋子惱怒地拍著胸脯,「你只是看著,什麼都不做。你願為我們承受這些嗎?你只是在一旁,欣慰自己逃過一劫!」

陳簡愣在原地。瘋子平日總是嘻嘻哈哈,他從沒想過,原來瘋子如此看待自己,他被貶低成一個幸災樂禍的小人,可心中無法產生怒火。

瘋子說得一點都沒錯……

他沒法為痛苦的兩人做什麼,這段時間他們為趕在鳥軍之前聯合更多部族,連接受懺悔刑時都不再自殺,而是硬撐著繼續前行。陳簡背著白夭,黃哀眠背著瘋子。他的背總會被白夭抓出道道血痕,有一次她甚至因痛苦咬下了一整塊肉。

不過陳簡毫無怨言。

他沒法為白夭分擔什麼,只能強制帶上痛苦的她趕路。

「瘋子,你在胡說什麼!」白夭听後站到陳簡身邊,「沒有他和黃哀眠,我們早就被鳥抓走了!」

「連你也同他沆瀣一氣?!」瘋子絕望地把眼球抬到能看見白夭的高度,同時更加堅定了自殺的念頭。

「滾開!」

他一腳將陳簡踹開,握緊的爪子便朝復原的月復部刺去。

這次的痛感比先前來得更加猛烈。

「羅斯——!幫我,幫我!」瘋子拼命用手指點著爪。

陳簡狠下心,雙手握住瘋子的手,幫他把身體劃成兩半。

鮮血噴在他身上,他仿佛經歷了一場血液淋浴,全身濕漉。

「羅斯,你沒事吧……」白夭扶住隨時可能倒下的陳簡,「別听瘋子的,他只是……瘋了——你早就知道。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沒你背著,鳥早把我吃了。」

「我沒事。」

陳簡擺擺手,慢慢坐到一旁,注視瘋子的骨頭緩慢生長。

「又失敗了。」他喃喃自語。

……

「羅斯,再來!」

……

「羅斯!」

……

「繼續!」

……

無數次自盡失敗,瘋子連復活後都還處在奄奄一息的狀態。

「我們該走了。」

陳簡覺得自己的心仿佛石了,他不容置疑地將哀求自殺的瘋子撐起,叫上白夭離開了防風國。

鳥鳴越來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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