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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簡出發了。

從青雘滑下山坡後,他立刻開始攀登另一座山。

這邊長滿了拓樹,柔毛表面不斷阻礙前進,但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

一只從未見過的奇特猿猴像豹子一樣在灌木叢中奔跑。

它很快就發現了入侵者陳簡,于是快馬加鞭擋在他面前,直立起身,張牙舞爪地警告陳簡。作為這兒的「原住民」,它很清楚,眼前這個肉團不過是最低等的生物,是它能肆意蹂躪的對象。

這只猿猴足有一個小孩的身高,對目前的陳簡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巨人。它的尾巴正在身後甩動,陳簡發現,尾巴尾端竟然也是猴爪。

見陳簡沒有讓步的意思,猿猴毫不客氣地將爪子刺進肉泥,陳簡頓時感覺手臂處被利爪貫穿,骨頭轉而變成粉末。

他大驚失色,可自己完全沒有反抗能力,只能不斷後挪,以退出猿猴的領地。

猿猴沒有善罷甘休,它不依不饒地刺穿陳簡的身軀,肉泥滲出鮮血,刺骨的疼痛不斷傳入陳簡腦中。這是他來到煉獄後頭一次感受其他的苦痛,習慣了剝皮之痛的他對這種痛完全沒有承受能力。

他情不自禁地嘶吼,但猿猴沒有絲毫同情。

它一直以為肉泥不會發聲,只是沒完沒了地在地上蠕動,這是它頭一回听到肉泥發出那些高大生物才能發出的聲音,它反而受到驚嚇,更加瘋狂地進攻陳簡。

在疼痛中,陳簡漸漸停止了反抗。

猿猴抓耳撓腮。無論怎麼試探,這團奇怪的肉泥都沒再發出聲音,這已經超出了它的理解範疇。出生于煉獄的它沒有死亡的概念,但它明白,這個討厭的入侵者總算是無法動彈了——這就是入侵它領土的代價!

它歡呼地拍掌,帶手的尾巴在身後緩慢地刨著紅土,一個足夠容納肉泥的坑很快完成,它耐心地把分成很多塊的肉泥搓回成團,然後雙手捧起,打算將它埋進土里。

就在雙爪接觸到肉泥的一瞬間,它痛苦地發出尖叫,雙爪仿佛被兩塊鋒利巨石夾住,根本無法掙月兌肉泥。

這是陳簡抓住的絕妙機會。他沒有猿猴的機動性,只能讓它自投羅網,而且要同時控制住它的兩只爪子,至于那根尾巴,從挖土便能看出,尾巴相較兩爪要羸弱不少,陳簡完全能承受它的反抗。

于是他等待時機,總算等到猿猴雙爪同時觸踫他的瞬間。

他嘴巴一張,直接將兩只爪子咬住。

猿猴恐懼地懷著他到處亂竄,尾巴瘋狂抽打肉泥,但正如陳簡所料,尾巴只能帶來肌膚上的疼痛,而陳簡最能忍受的便是這類痛苦。他毫不在意尾巴,奮力啃食猿猴的雙臂。

猿猴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雙臂同時斷裂。

它慌張地盯著陳簡,一對水靈的眼楮透露著恐懼和憤怒,眼看著斷臂逐漸陷入肉泥,它氣得雙腿直跳,鮮血從斷口汩汩流出,很快,疼痛佔據了上風,它圍繞陳簡徘徊了一陣,實在不明白肉泥為什麼能咬斷雙臂,只好淚汪汪地溜進山林。

吃下猿猴的雙臂後,陳簡感覺長出了雙手,他奮力把手伸到面前,只看到肉泥凸出了一點。

看來要吃很多才能擁有一個正常器官。

陳簡扭動兩個手臂,像倒立的人一樣繼續前進。

經歷了猿猴的突襲,他現在更加謹慎,煉獄不僅有直接施加于精神的刑罰,還有駭人動物的襲擊。

他如履薄冰、草木皆兵,任何聲響都足夠讓他擔驚受怕好一陣子。

猴爪貫穿的傷口在恢復,本該緩慢的愈合過程在煉獄變得非常快,痛苦因而疊加一起,全身上下都蔓延著火辣辣痛,這不是傷口撒鹽,而是把滿身是傷的人扔進了雪白的鹽海!

陳簡頭昏眼花。

在模糊的視線中,一道抹上血紅的黃花出現在眼前。

這是個只有紅色的世界,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知道它是黃花,總而言之,面前這朵有四分之一個自己大小的花絕對是黃色的。

總算抵達名為「帝休」的樹了!

他興奮地抬起頭,卻發現周邊還是只有叢叢灌木,這朵花不過是被風從遠方帶來的。

也是,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走到呢。

陳簡故作樂觀地思考,內心卻疲憊不堪︰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說不定早就不感覺疼痛,拍拍走人了。葉連城接受刑罰大概有七八分鐘的時間,我大概是十幾二十秒,按比例來算,那個人身體接近完整,估計要承受十分鐘左右的刑罰。

真是太恐怖了……

陳簡不再多想。

既然他很肯定我趕得上,那還是先按他的意思做吧。

陳簡繼續向前,總算是平安抵達了真正的帝休下。

這棵樹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酸臭得令人牙齒打滑,嘴里仿佛塞進了油滑的東西,雖然嗅覺沒恢復,但口腔的觸覺卻將這一切傳遞進大腦。

抬頭,高大的帝休上結了寥寥十幾顆暗紅無光的果實,陳簡知道那是黑色。它們干癟無比,像是強行掛在樹上的壞果實,陳簡懷疑這東西根本不能吃,不過自己生吃了水蛟,也沒資格說這些。

他將身體黏住粗壯的樹干,很輕松地爬了上去,再用全身裹住連接果實的睫,用力一咬,果實便落到草坪。為保險起見,他一共咬斷三顆果實,再多身體就裝不下了。

大功告成後,陳簡小心翼翼地將散發著腐臭的黑色果實弄到身上,然後向山下爬去。

這回他沒再遇上那只奇怪的猿猴,它應該是恐懼剛才的經歷,暫時不會離開深山老林了。

等陳簡抵達男人身邊時,他已經昏迷不醒,只有身體還在下意識地顫抖,面容也相當猙獰。

無論怎麼拍打臉龐,男人都沒有反應。

陳簡沒辦法,只好把他的嘴巴撐開,將黑色果實塞進去。

但果實實在太大,無論陳簡怎麼用力,就算它進了嘴巴,也一定會卡在喉嚨。陳簡無可奈何,只好用嘴巴將果實咬成碎塊,一點點推進男人口中。

一顆果實下肚,男人立刻癲顫不止,他嘔出大量深紅的果實殘渣,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果然來了……」他甩甩腦袋,盤腿坐在地上,「真是少見,懺悔刑居然和其他刑一起出現。」他愉快地說著,剛才的疼痛仿佛壓根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只是作為旁觀者,觀察到了一個驚天秘密。

「嚇死我了,還以為要死了——啊,雖然我肯定不會死。」他嘻嘻哈哈的模樣,讓陳簡有種已經離開煉獄的錯覺。

「你是……」陳簡開口。

「小不點,你竟然會說話!噢對,你剛才就說話了,是吃了什麼草藥嗎?真不錯。」他說話斷斷續續,語速飛快,「你肯定是剛來的,像你們這樣的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問別人是誰,好遇上認識的人,不過你肯定不認識我,我已經在煉獄活了一、二、三、四、五……」

他掰著手指。

「啊!我右手去哪了?」

「你左邊。」陳簡無語。

「實在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他發出抽搐的笑聲,撿起斷掌,像拼玩具一樣蠻橫地把手接了上回。

這樣就能恢復嗎?陳簡覺得不可思議。

「六、七……」他還在數數——「哎,兩個巴掌不夠數嘍。十年?二十年?這兒沒有東升西落,誰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我說得沒錯吧。」

陳簡不想理會他的明知故問,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問自己想知道的。

于是他問道︰「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稱呼?哈哈,你就叫我瘋子吧。你生活的時代有瘋子嗎?啊——應該什麼時候都有像我這樣的人吧!」瘋子癲癲地抖著腦袋,脖子上掛著的一串佛珠撞得很響,「知道什麼是‘瘋子’嗎?嗯?」

是因為在煉獄待太久,所以精神失常了吧。陳簡默默點頭。

「小不點打算去哪?」他像跳舞一樣扭了扭肩膀,「我最近在旅行,你也一起來吧。正好,能幫我找帝休果,就像今天一樣。嘿,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幫我——啊呀……不小心說出來了。」他雙手捂住陳簡,「你可不能听見。」

跟這種人旅行?陳簡想都不敢想,他現在只奢望離開,但這個瘋子像賴上他似的,沒完沒了地說著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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