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一怔, 等反應過來便是一陣驚喜。
如果有阿絮幫她,她可以說是徹底沒了後顧之憂……一來,阿絮掌管元家這麼多年, 做——原本就是酒樓生意,上手也不難。二來, 阿絮雖然看著柔弱,手段卻十分厲害,——些年元家人雖然不忿她手握大權, 但也從來沒有誰能把她的權力分剝出來, 她也就不用擔心阿絮降不住酒樓里的人。三來,自然是阿絮是一個值得人信任的人——
初她因元恪的幫襯不求回報在元家待了——麼多年。
如今既向她有此提議,阮妤相信即使在她離開後,她也能幫她打理——很好。
不過她還是有些奇怪以及擔憂。
「出了什麼事?」她微微蹙眉。
明明前不久她還十分猶豫, 怎麼如今突然就想通了?
杜南絮沒想到阮妤開口第一句居然是關心她的話,她微微一怔後又笑了起來, 「進去再說吧。」
譚柔知曉她們是有話要說,便柔聲和阮妤說,「剛剛屠師傅喊——,——下樓看。」
阮妤頜首。
杜南絮也朝譚柔友善地點了點頭, 等她離開之後才走到阮妤跟前, 笑問,「有酒嗎?」
見她笑容有著往日未有的灑月兌, 阮妤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也跟著笑道︰「自然。」
等阿福送了酒菜上來。
杜南絮便和她說起近日元家發生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元家三公子並不愚鈍,只是這些年一直藏著?」阮妤听她說完還是沒忍住皺了眉,她並不認識那位元三公子,但為了留住阿絮, 不讓她離開,所以一直裝愚鈍,她可不認為——有什麼好的。
如果元賢早就把過人的才識顯露出來,想必阿絮早些年就可以放心離開元家了,也不至于操勞這麼多年還被這麼多人辱罵。
「——也沒想到那孩子藏得——麼深。」
杜南絮抿了一口酒,倒還是笑著的樣子,「——剛知道那會也生氣,但氣過之後倒也放心了,——若真的愚鈍,——只怕——在元家待上一輩子,如今——般,——離開也安心。」
實則那日她從元賢房中離開後,沒多久,元默就找了過來,給了她一封信,說是元恪留給她的,而後便不發一言離開了。
她打開之後發現里頭除了元恪的書信之外還有一封和離書。
後來元賢也不知道是得到什麼風聲突然跑來了,——那會以為元默揭穿了——,結結巴巴說了一通,她听得糊涂,等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居然被——個看著長大的小孩給騙了,她待元賢如親弟,知曉——事自是氣——不行。
元家二——早逝。
她進元家那年,元賢才九歲,元恪一心——理酒樓和家務,身體又不好,對兩個弟弟即使有心也——力,元賢又不比元賜鬧騰,大多時候,——都是在屋中一個人孤零零看書。
杜南絮因為家中也有弟弟的緣故,對這位怯懦的元三公子沒少照顧——樣拉扯到十四歲,哪想到他為了留她在元府,硬是把一身慧根藏得滴水不漏。
可她到底還是心軟——
年在外頭跪了一宿,即使如今夜里不冷,但跪久了,膝蓋也受不住,——身體又不算強健……等她開門那會,——年已搖搖欲墜,但——到她出現還是立刻膝行過來,握著她的衣角紅了眼眶,她最後還是原諒了。
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個了。
在元賢哭著求她不要走的時候,她還是義——反顧離開了元府,她被——座牢籠困了那麼多年,為此,她連心愛之人也不——不放棄。
如今,她只想為自己而活。
「好了,不說這些了!」杜南絮笑著舉起酒盞,朝阮妤的方向,「今夜——們不醉不歸。」
她已經許久沒有嘗過醉的滋味了。
在元家,她每一日都要保持清醒,從不敢有一絲松懈,而今……她終于可以大醉一場了。
阮妤見她是真的快活,也是真的放下了,自然欣然願與她酩酊一場。
……——
日後。
杜南絮就徹底留在了金香樓。
阮妤也和她定了契約,她們雖然是朋友,但有些東西還是得算清楚……這一點,杜南絮也同意——
樣又過了一陣子,便到了六月許意蕊要出嫁的時候了。
許意蕊出嫁前一晚,阮妤就去了許府,她,許意蕊還有岳青霓三個人就和小時候一樣睡在一張床上,鬧到子時,被丫鬟勸了好幾回才漸漸消停下來。
岳青霓剛剛還鬧呼呼說著要去廚房拿酒喝,——會卻已經抱著枕頭睡得——呼了。
阮妤和許意蕊倒是還不困,不過沒了岳青霓,她們兩個性子沉穩的自然也鬧不起來……阮妤抬手拿起被子給岳青霓蓋好,而後看向身邊的許意蕊,見她一直看著頭頂的床帳,伸手捏住她的手,輕聲問,「害怕嗎?」
許意蕊沒有什麼新嫁娘的羞赧,認真想了想,偏頭和她說,「說怕不至于,就是覺——時間過——好快。」
「好像前不久——們還只是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整日想的都是今天要吃什麼,背的書好難,誰誰穿得衣裳好看……沒想到轉眼間,——們都到了要嫁人的時候了。」
阮妤知她心中終究是有幾分感慨的——
陣子寧家動靜也大,即使阿蕊身處閨中想必也听了不——,可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打听那人的事了,其余人自然也不會和她說起寧宥的事。
阮妤也沒說。
如今再說這些,只不過徒添她的難過和悵惘,——此阮妤只是沖許意蕊頑笑道︰「你可說錯了。」
「嗯?」許意蕊微怔。
阮妤便抓著她的手,繼續笑道︰「——那會每天擔心的可不是這些,——擔心的是我爹娘為什麼不喜歡我,祖母會不會哪天不要——了,阮靖馳好煩,那些人明明那麼討厭,——還——繼續笑臉迎人,好累啊。」——
些幼時如巨石一般壓迫她的東西,如今居然都可以成為笑談了。
許意蕊知阮妤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自己,她沒再說話,只是把頭往阮妤的肩上靠過去,手也牢牢抱住她的胳膊。
阮妤任她抱著,直到外頭更夫敲著梆子,穿過黑夜傳入她們的耳中,她才垂眸看著身邊的女子開口,「睡吧,阿蕊。」
「……嗯。」
許意蕊的聲音有些悶,她抬手抹了下眼角,等抬頭的時候才——著阮妤笑道︰「阿妤,——們都會好的。」
「嗯。」
阮妤頜首,她抬手替她撫了下臉頰邊的發,也說,「——們都會好的。」
……
翌日。
王家來娶親。
王家早年是瑯琊一帶的大族,只是如今的世家早不復從前繁華,只根基猶在,王六作為王家嫡子,也算——上是王家這輩出類拔萃的人物,阮妤前世和——王六也見過幾回面,不同其余世家子弟的浮躁,——個王六頗有些內斂溫和,還特別容易臉紅——會屋子里就在說——位新姑爺在外頭被人「刁難」時,紅著臉的事,屋子里笑鬧一通,直到出閣的時辰將近,說話聲才漸漸停了下來。
岳青霓最——沒忍住,紅著眼哭了起來。
瑯琊離江陵府到底有些距離,許意蕊——一嫁,日後山高水遠,自然不易相見。
「——沒哭,你倒是先哭了。」許意蕊頗有些——奈,抬手握著帕子擦了下她的眼角,笑哄一句,「便是再遠,等你出嫁,——肯定也是要來的。」
她跟許宿的婚期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今年十一月。
阮妤也跟著笑,「是啊,便是離——再遠,你出嫁,——們便是在天南地北,也——為你趕來。」
「你,你們!」
岳青霓本來因為分別還難過的不行,听她們這樣說,就只剩下臉紅了,又見滿屋子的人都笑——著她,更是惱得直跺腳,但——麼一來,——為離別而帶來的憂愁倒是漸漸散去了。
又過了一會。
阮妤和岳青霓親自送許意蕊上了花轎。
要上去的時候,阮妤明顯察覺到許意蕊的腳步滯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就在笑語聲中重新邁開步子,轎簾落下,阮妤和岳青霓退到一旁,鑼鼓聲重新響起,迎親隊伍就這樣漸漸遠去。
……
花轎出江陵府的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一陣哄鬧聲,許意蕊听她們說道︰「——是六月,那邊怎麼會有桃花?」
原本安生平穩坐著的人忽然變了臉,她掀起一角紅蓋頭,伸手握住車簾,想看,卻又猶豫了,但最終她還是伸手掀起一角車簾——向外頭。
遠處群山疊翠,依稀可見粉色坐落其中,她忽然記起很多年前,她和寧宥說的話。
「——若是要出嫁,那一定要在三、四月。」
「為何?」
「四月芳菲,桃花翩然,——要在最美的季節嫁給——的心上人。」
……
山上。
寧宥負手站在高處,遠遠——著迎親隊伍從底下走過,听著那處的喧鬧,而——的目光卻始終放在那個大紅花轎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鑼鼓聲都遠去,——才開口,「走吧。」
山腳下,一輛寬敞的馬車里待著寧家老太爺和——僕,——到寧宥過來,——僕奉上茶盞,寧——太爺卻有些沒好氣地說道︰「——麼喜歡,為何不和她說?」
別以為他不知道——漫山遍野的假花是誰做的。
耗費了幾個月,弄出這樣一番布置,只為送她這麼一程。
寧——太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寧宥聞言並未答話,只是捧著一盞茶,和楊常說,「走吧。」——
原本是想獨自離開的,但臨走前還是帶走了——的祖父,珍饈齋早些時候已經關了,——也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不過是隨處走隨處——,或許有一日會停下來,又或許這一世都在途中。
馬車往前駛,走的是許意蕊出嫁的那條路,——就像個沉默的守護者,一路隨行。
直到在瑯琊邊境,才擇了相反的路離去。
六月下旬。
鹿鳴書院已到散學的時間,一堆穿著一樣的學子從里頭出來,霍青行在這已上了三個多月的學,——雖因莊相才——以進入這座書院,初時也有不——人明里暗里諷他刺他,但相處久了,到現在竟也——三兩好友——
會一行人正一道外出,其中有個身量略胖的男子一邊嚼著包子,一邊和霍青行說道︰「阿行,——听先生說你告了假,還請了十多天,是有什麼事嗎?」
「你有事就和——們說。」
另一個身量頎長,又有些清瘦的男子也說,「對,你要是有事就和——們說,不然阿璋回來又得說我們了。」
霍青行笑笑,「沒事,只是要回家一趟。」
「回家?」
兩人有些驚訝,對視一眼,「——還沒到秋闈呢,你回家做什麼?」——
自然不是為了秋闈,只是阮妤的生辰將近,——想回去看——她……正想和兩人說,——忽然听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霍青行。」——
個聲音……
霍青行渾身一震,腳步也停了下來,似不敢置信,——抬眸往前——去,便見街對面一輛馬車中,有人正掀簾——,見——過去,那人露出清艷的笑容,扯唇道︰「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