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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之恆這一身裝扮自是引人注目, 原本熙熙攘攘吃飯喝酒的大廳——因為他的出現忽然變得安靜起來,他目不斜視,仍握著手中那把帶著鋒芒的長.槍往外走, 余光看到霍青——的時候,沉穩堅定的腳步才有一瞬停頓。

他跟霍青——既是情敵——是同盟, ——是故交。

當初晉王謀害天子,衛後聯合次輔曹任偽造天子遺詔,扶持晉王李泓登基。李泓登基之後, 首要任務就是聯合曹任處死莊相, 緊跟著扶持曹任成為新任首輔,又把豫王趕到封地,貶謫豫王黨羽,他跟霍青——雖然算不上是豫王黨羽, 但因舊時來往和在朝中的根基自然也成了李泓的眼中釘肉中刺,可他因為手握徐家軍的緣故, 邊防也少不了他的守護,因此李泓只是把他趕到邊城,讓他此後無召不得入京。

而霍青——因為曾救先帝有功,又有治水患、修河道的功勞, 六部大臣同請免他死罪, 李泓雖心有不甘,但因為剛剛登基, 根基尚且不穩, 最後也只能收回成命,把他貶到凌安城成了當地一個不入流的九品小官。

後面幾年——

成為新任天子的李泓不復從前,變得荒唐不堪,百官不敢多言, 百姓——苦不堪言。

他和豫王幾番猶豫之下還是打算攻向長安,霍青——就是那個時候被豫王從凌安城請——來的,那幾年,他跟霍青——是豫王的左膀右臂,後來豫王登基,他跟霍青——更是為豫王清洗李泓遺留下來的黨羽以及曹任等禍國奸臣……可那個時候,他和霍青——有同盟之義,卻算不得什麼故交。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關系惡劣,即使同為豫王做事——不曾對飲過。

甚至于阮妤死後,他們也沒有好好對飲——一次,唯一算得上是對飲的……估計也就只有在阮妤的墳前了。每年三月,身處北方的他和遠在長安的霍青——都會趕赴凌安城去祭拜她,年年如此,沒有變化。

他最後一次看見霍青——,是在寶禧十——年。

那個時候他已經四十有五了,霍青——四十出頭了,他們一個是大魏赫赫有名的戰神,幾十年立于邊防之地,不讓宵小靠近一步大魏的山河,一個是人人稱頌的霍相,在他統領內閣的那幾年,朝堂少見賄賂舞弊之風,他改科舉重良才,內閣之中再不是一個人的一言堂,他重水利修河道,讓北方幾十年再無水害,在他提議于邊防築城牆,群臣反對之際,——是霍青——力保他……他們雖然從來不曾好好對飲過,但早已把對方當做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對手,一個朋友。

他還記得那年離開凌安城的時候,他和霍青——約定下次見面在阮妤墳前手談一局。

可惜。

他回到邊城不久,多年來的辛勞和疾病就吞噬了他的生命,他並不為此感到可惜,他這一生,護山河、平蠻夷,除了沒能娶到心愛之人皆已得償所願,若真要說有什麼遺憾的,——不——是可惜沒能和霍青——好好手談一局,喝一次酒。

如今再見年輕時的霍青——,想起從前這——往事,徐之恆心中的嫉妒慢慢散去,僅剩的——不——是一聲嘆息。

若是他的話,放手——不可惜。

徐之恆並未和霍青——說話,——沒有什麼好跟他交待的,他只是目光淡淡又仿佛裹著歲月的悠遠,隔著人群看了他一眼,而後便不置一言往外走去。

「這是誰啊?」

「看著像是位將軍。」

「咱們這何時來了一位這樣英勇氣概的將軍?」

……

徐之恆走後,大廳才重新響起聲音,皆是在議論他的身份。

霍青——卻只是看了離去的徐之恆一眼,而後便提步往二樓走去,他神色還是從前那副模樣,心中卻有——莫名的緊張和慌亂,他大概能猜到這個男人的身份……這一身打扮和氣勢,還有他望向阿妤時的眼神。

忠義王之子,少將軍徐之恆,除了他之外——不會再有別人了。

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霍青——步履匆匆走向二樓,看到坐在屋中垂目不語又有——失魂落魄的阮妤,他心中的那一抹慌亂更是到達了極致,他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後卻只是很輕地喊了阮妤一聲,「阿妤。」

原本垂目不語的阮妤听到這熟悉的聲音才回——神。

她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霍青——,目光呆了一下,隔了一會,那些光芒才重新聚攏,她看著霍青——輕輕喊了一聲,「霍青——?」

「我在。」

霍青——見她這般,心中更是焦急,忙朝她那邊邁了幾步,手伸出想跟從前似的把她圈到自己的懷里,可想到什麼又停住了,但——只是猶豫了一會,清雋的男人便又抿著唇堅定地朝阮妤伸出手。

就算他是徐之恆,那又怎麼樣?

阿妤說過她不喜歡他,她喜歡的只有他,而且他們的婚約早就不作數了!

對!

就是這樣!

他現在要擁抱的是他即將明媒正娶的妻子,任誰都奪不走……霍青——想到這,剛才的慌亂緊張全都一散而盡,他剛要抬手把人圈到自己懷里,卻被阮妤先圈住了腰。

那雙柔弱無骨卻又仿佛蘊藏著力量的手臂緊緊環抱著他的腰,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最後一塊浮木。

霍青——的手僵在原地,呆了一會才重新覆在她的頭上,看著抱著自己的阮妤,他的聲音比先前還要溫柔,帶著關切,沒有詢問,只是和她說,「阿妤別怕,我在這。」

他不清楚她和徐之恆之間說了什麼,他——不清楚她此時的這番失魂落魄是為了什麼。

但他不想問。

若是她願意和他說,他洗耳恭听,若是不願,他亦不會勉強。

他只要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屋子里很安靜。

阮妤抱著霍青——有力的勁腰,臉埋在他勻速跳動的心口,她閉著眼楮,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這個男人給予給她的溫度。她有——後悔,後悔自己上輩子活得太過清高,從不肯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上輩子,她肯主動詢問他一回,肯好好和他推心置月復聊一次,或是願意花點心——去查……是不是他們之間的結局就不會那樣了?

她想到徐之恆剛剛說的那句「他為你孑然一身一輩子」,想到前世她死後,他跪在她的床前垂目不語的模樣。

心里就跟被許多細小的刺密密麻麻地扎著,扎得她有——喘不——來氣。

她為前世的自己和霍青——感到可憐,那兩個傻子明明心悅彼此卻從來不曾向對方坦露過自己的心意,還以為對方根本不愛自己,好在這一世的他們沒有再重蹈前世的覆轍,想到這,她抱著霍青——的腰更用力了。

午後陽光透過覆著白紙的軒窗打進屋中,兩人誰——沒有說話。

後來還是終于收拾好心——的阮妤打破了原本的安靜,她抬頭看著霍青——,聲音還有——啞,「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霍青——垂眸看著她,沉吟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阮妤想了下,問他,「猜到他是誰了?」

霍青——點點頭,然後很輕的嗯了一聲,他的手還覆在阮妤的頭頂,那只修長的手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此時被陽光籠罩,更是白得發光,他仍垂眸看著阮妤,開口說,「猜到了。」

而後不等阮妤開口,他便繼續說,「最初看到他的時候,我有——緊張還有——慌亂……」

阮妤怔了下,握住他的手,「那現在呢?」

「現在——」霍青——忽然笑了,他平日很少笑,每次笑——都是因為阮妤,如今——是,只不——今日他的笑卻帶著一股從前從未有——的狡黠,他說,「現在我才不怕,你和他早就沒有關系了,你喜歡的是我。」

他說得信誓旦旦,說完還俯身,附于阮妤耳畔說道︰「而且我們已經在先生和嬸嬸面前許諾——了,你要是反悔……我就和先生說你始亂終棄!」

兩輩子——沒見——這樣的霍青——,可阮妤在短暫地怔忡後,突然就笑了起來。

看啊。

變得不止是她一個。

阮妤看著霍青——,她的眼楮一點點彎成月牙形狀,原本放在霍青——腰上的手——一點點往上抬,改為掛在他的脖子上,而後在男人還沒有反應——來的——況下把人拉到跟前親了下他的唇角,原本還目露狡黠的男人被她這麼一親,臉忽然就紅了起來。

自打他們在阮家二老面前坦白之後,雖然見面次數和從前一樣,但這樣的親近……卻是再——沒有。

有時是兩人都忙,沒這個心。

但最多的還是因為阮父的「監視」……但凡只要他們兩人出現在同一場合,阮父的目光便一定會落在他們身上,那個時候,別說這樣親密的舉動了,就算坐得近——,霍青——都覺得自己脊背僵硬,非得離遠——,瞧見阮父神色稍緩才敢松氣。

「阿妤,我們現在不能這樣……」他臉紅著,眼楮都不敢看阮妤,目光亂飄,輕聲說道。

阮妤才不管,仍把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紅唇碾磨著他的兩片唇畔,聲音輕得仿佛沒有,像是呼吸一般,「你不喜歡?」她的呼吸噴灑在男人的臉上,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熱,繼續一點點親咬他的嘴唇,目光注視著男人從最初的掙扎猶豫變得妥協無奈,最後反客為主抱著她的腰把她提起來親吻。

她眼中笑意愈濃,任由他予取予奪。

她沒有辦法再回到前世抱抱那個可憐的男人,但她想對這一世的他更好一——,把前世隱藏的愛意和虧欠加倍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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