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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一問, 立即有人上前,正是先前雲越讓他去報信的銳士。

「主公,雲副將包圍了寶瓊閣, 現在追刺客去了。」

蕭令陳英護駕回宮,江潯率府兵清理朱雀大街,自己直奔寶瓊閣。

其實寶瓊閣並不毗鄰朱雀大道,其間還隔著兩三家鋪子。但由于它是朱雀大道沿途最巍峨的建築, 坐在寶瓊閣的雅間里, 俯瞰下去, 朱雀大街上往來的行人車馬歷歷在目。

既適合觀察情勢, 也適合弩手伏擊。

此刻,寶瓊閣被圍得猶如鐵桶金城,所有賓客都被雲越集中在二層最西邊的宴廳里, 由數十名銳士看押。

雲越之所以選擇二層作為看押賓客之處, 因為他偶爾听蕭提過一嘴,那次西征回來,和謝映之住宿客棧,遇到的兩名東瀛殺手有遁地之術。

雲越是個極為細致的人, 所以他特意將這些賓客都看押在二層, 就算有東瀛人, 遁地之術也派不上用場。

這里大概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

他這念頭還未轉過, 人群里就發生一陣不小的騷亂。

幾名銳士緊張地清點著人員後,「剛才還在這里啊, 跑哪里去了?」

蕭分開人群, 問道︰「誰?」

那戰士臉色蒼白︰「容緒先生。」

蕭腦闊疼, 怎麼哪兒都有他?

那銳士道︰「剛才容緒先生讓我去替他拿一壺茶, 一轉眼的工夫, 人就不見了。」

蕭環顧四周,都是披甲執銳的士兵,而且還在二層,地洞都沒法打,這容緒還能蒸發了不成?

但現在不是追查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抓住藏在樓中的鐵鷂衛。

容緒這個人蕭清楚,暗中使絆子是有,但勾結鐵鷂衛,應該還不至于。

且容緒是個謹慎的人,鐵鷂衛是什麼人?一群亡命之徒。容緒老板的命金貴著,這筆買賣怎麼都不劃算,容緒不可能和他們搞一塊兒去。

他暫時不去理會容緒,先和雲越匯合再說。

*** ***

暮色微涼,燭火影影綽綽地照在游廊上,

那鐵鷂衛個子不高,但是精瘦結實,像一只猴子般靈敏。他手中還有一架輕弩。一邊跑,一邊向後發射弩\箭散射。

嗖嗖嗖——五六支弩\箭迎面襲來,雲越輕松避過,速度絲毫不減。

才片刻間,弩\箭就射完了,那鐵鷂衛果斷扔下弩機,身形一晃,鑽進了一段狹長的游廊,游廊盡頭是盤旋而下的階梯。

雲越緊追不舍。

那鐵鷂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袖子一抖,將什麼東西向後撒了出去。

地上鋪著厚實的西域地毯,那些小鐵疙瘩落地無聲。像地毯上散落了一片黑  的干癟菱角。

一見到那玩意兒,雲越頓時頭皮一麻,鐵蒺藜!

這種東西形似荊棘蒺藜而得名,它有四個尖刺,一腳踩下去必然扎入腳心。

在軍中鐵蒺藜一般是用來遲滯敵人的進軍。遇到這齷齪玩意兒,士兵們不想腳背被扎穿,就只能蹚著腳走。

此刻,幽沉的燭火下,滿地的鐵蒺藜,一根根尖刺閃著森芒。

等到雲越蹚過去,那鐵鷂衛早就跑沒影了。

那鐵鷂衛見雲越眉頭一皺,得意地笑了笑,大模大樣躍下樓梯。

眼看他就要逃月兌。雲越目光一寒,當即一劍劃開了地上厚重的霰花地毯。

隨即拽住一頭,猛力一掀,那地毯卷起鐵蒺藜就往前滾了出去。

那鐵鷂衛正順著樓梯往下跑,無數鐵蒺藜忽然從身後兜頭澆來,沿著樓梯一路滾下。

那鐵鷂衛猝不及防,一腳踏上一枚鐵蒺藜,激痛之下重心不穩,頓時從樓梯上翻滾下去。

那簡直就是滾釘板,頓時被扎得頭破血流。

雲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回這廝跑不了了。

他持劍一步步往下走去。

那鐵鷂衛也是個猛人,他掙扎著站起身,咬牙從身上拔下五枚鐵蒺藜,此時他肋下,手臂,腿等處都被鐵蒺藜扎傷了,鮮血浸透了衣服。

他一瘸一拐捂著傷口步步後退,一雙頑惡地眼楮尤自凶狠地盯著雲越。隨即,他緊繃的嘴角慢慢拉扯出一縷陰森的笑意。

雲越正要防範他又要拋灑什麼暗器。

沒想到這次的襲擊卻是從他背後撲來!

一股鋒利的勁風掠起,森寒的刀光赫然映入眼底。

雲越驟然反應過來,刺客不止一人!

但已經晚了,鋒利的闊背鋼刀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當空劈下,雲越赫然回首,已來不及格擋。

就在電光火石間,一道炫目的寒芒刺入,長劍堪堪擦著他的鬢角發梢掠起,在空中激起錚然一聲金鐵踫撞的激鳴。清亮的劍身反射著燭光,映得蕭雪白的面容猶如透明。

那鐵鷂衛看得也是一愣。

緊接著劍風一蕩,劍尖如流水般掠過,在他脖頸上輕輕一挑,勾出一道淺淡的紅線,滾燙的鮮血激濺出來。

「主公!」雲越驚道。

蕭抹了把臉上濺到的血點。

傳聞鐵鷂衛極其講究戰術,看來果然不假。這兩個鐵鷂衛,一人在前面吸引開雲越的注意力,一人在後面接應襲擊。

他們隨即想到了同一件事,驟然向樓梯下看去。

果然,下面靜悄悄的,剛才那個被扎傷的鐵鷂衛早已經沒了蹤影。

但是他受了傷,滴濺的血跡卻一路延伸了過去。

「追!」蕭道。

……

他們順著血跡一路疾行,穿過幽暗的廊道,來到了一扇狹窄的門前,血跡消失了。

那扇門頗為厚重,表面雕刻著富貴鎏金牡丹,看上去像是一個儲藏室,門上斜掛著一把銅鎖,但是沒有鎖上。雲越一腳踹開了門。

門後幽暗,燭光隱隱約約照在絹畫屏風後,如同工筆畫般淡淡勾勒出一個人的影子。那人側躺在屏風後,輪廓如同起伏的山巒,映在絹畫屏風上,成了一道凝定的風景。

蕭和雲越交換了個眼神,兩頭包抄。

屏風後的席上側臥著一個衣冠錦繡的男子,被縛住了手腳,口中封著絹布,本來應該挺狼狽的,那人卻透著一股風流落拓的氣息。

「容緒先生?」蕭一驚,他怎麼會在這里。

雲越也愣住了,「我明明把他扣留在樓下的,還讓兩名銳士看守他。 」

他的話音剛落,寂靜中,門口傳來清晰的 噠一聲鎖舌落槽聲。

蕭︰不妙!

雲越已迅速奔到門前用力一拉,果然門紋絲不動,從外面被鎖住了!

草!上當了,難怪血跡到這里停下。這是將他們引進來。

環顧四周,這里是一個藏寶室,靠著牆有兩個半圓形的花梨木架子,上面陳列著各種名貴的瓷器玉器。

蕭感覺更不妙了,這里如果是一個存放寶器古董等貴重物品的儲藏室,那麼必然修建地十分牢固,就算想強行破出去,恐怕都不容易。

他正在腦中盤算著各種暴\力突破方案,幽暗中,他的狗鼻子聞到了一股濃麗的幽檀香。

還來不及回頭,容緒已經像一道影子般悄然靠了上來。

雲越劍一橫,厲聲道︰「做甚?」

容緒站定,頗為可惜地蹙眉表示,雲家小公子好歹也是出身名門,怎麼如此粗魯?

「我知道出口。」他悠然彈了彈衣袍,灑然往那個花梨木多寶櫃走去,轉動左下角的一盞鎏金香爐。多寶櫃緩緩移開,竟露出了一條嵌在牆壁里的通道。

蕭︰有密道!

容緒頗為得意。

「彥昭,跟我來。」他優雅地一延手,極為自然地就要撫背扶腰,結果手心里沒有觸到流雲輕羽,倒被塞進一個冷硬的東西,還有點油膩。

容緒嫌棄地拈著,「什麼東西。」

那是一盞落滿灰塵的風燈。

雲越挑眉︰「容緒先生不是識路麼,你走前面。」

容緒︰……

這是一條幽長的密道,在兩面牆的夾縫之間,僅容一個人勉強通過。

燭火的幽光將幾人的影子投在牆壁上,雲越發現盡管容緒走在前面,眼楮還時不時意猶未盡地打量蕭的身段。

「你看哪里?」

容緒嘆了口氣︰「修建密道時,為了隱蔽,修得比較狹窄,從外頭看只會覺得此處的牆壁比他處略微厚了一點,所以稍胖一些的人都會被卡主。」

容緒說著意味明顯的目光在蕭身上游梭,「彥昭的身段通過一定沒有問題,」然後耐人尋味地頓了頓,「雲副將我就不能保證了。」

雲越︰……

被他那麼一說穿,蕭好奇地回頭看了看雲越,好像是比以前胖了一丟丟。

此番西征以後,蕭不管是去潛龍局,還是去江州、襄州,都沒有帶雲越,雲越閑著一個月沒事干,何以解憂,唯有多吃,買了一堆那人喜歡吃的零嘴。

加上雲夫人見他西征回來,形容愈加清 ,也囑咐僕婦給他炖滋補之物,一天四五餐。這一來二去,就長肉了,不過相比以往的瘦削,蕭倒是覺得健壯些好。

他心里不厚道地想︰雲小朋友居然長胖了,如果再胖起來,豈不是要變棉花糖了?

又軟又糯還挺好吃的。

他腦子里正不著調,沒留神腳下卻猛然踩了個空,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傾。

臥槽,這里還有坑!

走在前面的容緒似乎早有準備,非常及時地順勢接住了他,雙手穿過他腋下攬腰抱住,體貼地問,「彥昭,沒摔到吧?」

蕭︰泥煤的!這密道里居然還有台階!你走在前面為什麼不支一聲!

而且剛才他一腳踩空,以他的身手本不至于摔倒,結果又被容緒‘好心’攙扶並悄悄拽了一下,結果兩人滾翻在地。

「主公!」雲越臉都綠了,急著就要上前去扶蕭。

結果也沒看腳下的台階,一腳踏空,蕭才剛要爬起來,結果背後一沉,被雲越撞倒,壓在身上。

蕭︰這小子果然胖了,還挺沉,而且月復肌堅實,有點硌著,看來每天鍛煉沒落下……

雲越萬沒想到會這樣,一時失措。以往借他個膽子,他都不敢壓蕭。

更要命的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容緒手中的風燈不知道滾到了哪個角落,熄了,密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他胸口緊貼著蕭的後背,唇間傳來細膩溫軟的觸感,宛如玉琢,其間還夾雜一絲淡淡的汗味,刺激著他的感官。

雲越猛然驚覺,這不是什麼暖香盈玉,而是他的唇好像蹭到了蕭的後頸……

他頓時臉一熱,什麼念頭都飛到九霄雲外。

他驚慌失措間就要起身。可是這狹窄的密道里,根本無處借力。越是掙扎,越是滾到一起。

結果,三個人疊壓在狹窄的密道里,卡住了。

蕭簡直一口老血。

他夾在兩人中間,覺得自己就像漢堡中的孜然酥香牛肉,夾心餅干中的女乃油巧克力榛子,前胸貼著容緒,後背挨著雲越,頗有點前擁後抱的意思。

但問題是他跟男人擁抱什麼!還一次兩個!

蕭腦闊疼。

密道里狹窄局促,閉塞悶熱,三個人喘\息都糾纏在一起。

蕭被燻得頭有點暈,容緒身上濃麗馥郁的幽檀香,雲越身上清朗的氣息,還有他自己,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一身臭汗。

容緒的聲音低醇︰「彥昭好香。」

雲越︰「你閉嘴。」

蕭︰明明一身汗臭,這人有毛病罷。

溫熱的氣息吹拂他耳垂,容緒幽幽道︰「發香體香,若麝蘭之馥郁。」

蕭一身雞皮疙瘩︰變態。

雲越听得血氣上涌,惱火地按住劍鞘。

蕭︰你們別在這里打。

還想不想出去?

就在這時,牆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噤聲!」蕭低聲道。

容緒︰「彥昭放心,這密道的牆壁上,我用了一種蒼冥族秘法的涂料,我們听得到外面的聲響,外面卻听不到我們。」

蕭一愣,容緒選用的涂料?難道這寶瓊閣是他裝修的?

容緒︰「實不相瞞,寶瓊閣是我設計的。」

蕭︰臥槽!

「容緒先生還是建築師?」

這就牛逼了。

黑暗中,雲越不屑輕哼了聲,「下九流。」

蕭︰……跟下流也就差一個字了。

不過這句話別人說來是狂,雲小公子還真有資格說。

王氏商人起家,就算因為王皇後成為國戚,和源遠流長的宛陵雲氏相比,那差距還不是一星半點。

更何況在大雍,建築師屬于匠人。確實在三教九流中。

其實朱璧居匠作大師雲集,以容緒的身份,犯不著親自操刀設計。但是他還有另一層考慮。

在尚元城建立之前,寶瓊閣作為京城第一大酒樓,會吸引很多達官貴人前來宴飲,所以容緒專門設計了這些夾牆密道,用來監听他們的談話。所以這些夾牆密道,容緒不會讓他人經手。

蕭隨即想到了一件事,「之前容緒先生也是從密道走月兌的罷?」

容緒沒法否認。

先前容緒被兩名銳士看押著,就是由這密道逃月兌的。因為他實在不能再在那里耗下去了,他必須立即回府。

今天的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容緒覺得,用幾個鐵鷂衛劫持皇帝這種蠢事,既粗暴又沒腦子,很像王戎的做派。

他不知道王戎有沒有參與到此事中,所以他急于要回府去找王戎確認,如果王家真的參與其中,那麼刻不容緩,要趕緊思考對策。

好在寶瓊閣是他設計的。他通過這些夾牆暗道,迂回繞到沒有銳士駐守的角落,設法溜出去。

結果他剛從暗道里出來不久,頭上就挨了一記悶棍,醒來就被關在儲藏室里了。

就在這時,他們听到外面的腳步聲停下了,有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問道︰「你怎麼回事?」

密道夾牆外。

張伍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的屬下,濃眉隆起。

「被鐵蒺藜扎到了,一點小傷。」那鐵鷂衛咬牙道,「但是潘慶死了。」

張伍的臉色頓時灰敗了一下。

現在的局勢對他們很不利,朱雀大街上,張敢他們已經失敗,現在手下又折了一個人。

如今,寶瓊閣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外無援兵,山窮水盡,被抓到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還有件事,我剛才……好像看到了蕭。」

張伍臉色一震,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說什麼?」

那鐵鷂衛被他的態度驚到了,「太遠了看不清,但那模樣實在太惹眼了,我想不出別人……」

張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只遠遠見過蕭一次,但那般絕世容色,天下能有幾人。

張伍松開那鐵鷂衛時,眼中泛起了一絲異樣的喜色。

「天助我也。」

那鐵鷂衛不懂了,蕭親自來,他們處境更為危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反正魚死網破,倒不如再賭一把大的。」

殺了蕭,揚名諸侯。

想到這里,他心中涌起幾分豪壯,嚚聲道,「亂世本不就是用來賭的嗎?」

賭贏了一飛沖天,賭輸了死無葬身之地。

那鐵鷂衛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振色道︰「統領,我們現在怎麼辦?」

黑暗的密道中,蕭就听到那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道︰「旒玉閣里還有一件好東西。」

「旒玉閣是什麼地方?」蕭問。

容緒頗為驚訝道︰「看來他們對這里模得挺熟的。」

蕭︰「事不宜遲,我們也過去。」

幾人好不容易費勁起身,又沿著密道曲曲折折地走了不知多久,終于感覺到有一絲風滲了進來。

密道出口會是什麼?蕭忽然有點好奇。

容緒轉動了裝置,一陣很輕的機括聲後,牆壁裂開了一道縫隙,有稀薄的亮光照了進來。

等到眼楮適應了外界的光線之後,蕭終于看清了,一句臥槽差點月兌口而出,特麼的這是一個閨房嗎?

***

仙弈閣前,斜陽冉冉。

梅林里忽然竄出數十道執刃的黑影,一時間刀光紛亂。

那群嚇呆的鵪鶉般的士人們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一場屠殺!

頓時他們驚慌失措,再不管斯文狼奔豕突,撞得梅林里落花飄搖,他們在假山洞里,亂草堆中奪路奔逃,還有人干脆跳進結著薄冰的池水里。

東方冉手指翻飛,箏聲激蕩,一生好像很少有那麼快意的機會。

他一邊彈奏,一邊悠然道︰「這曲十面埋伏果然是要箏才能演繹地盡興。」

晚風吹落幾片白梅飄落,稀薄的暮光里,一道黯淡的影子靜靜投射到琴案上。

居然有人不慌?

東方冉好奇地抬頭,就見雲淵站在他面前,長身而立,夷然無懼。

「你不是周常。你是誰?」他道。

「雲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東方冉笑得愉快,

接著他又嘆了口氣︰「我只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

「此間這些人都和你有仇嗎?」雲淵又問。

東方冉道︰「沒有仇,我不過是在做青帝的事。」

在大雍,青帝喻指春季,而現在恰好正是殘冬早春之際。

雲淵凝眉道︰「野火燒盡,春風又生,你視人命為草木。」

「不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東方冉抬起頭,頗有些知己之意。

雲淵不愧是大名士,三言兩語間竟然就道出了他心中所想。在一片血色殺戮中,他忽然起了跟雲淵清談論道的興致。

知音難求,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起听曲子,談人生的。

東方冉︰「若無野火燒盡,何來春風吹又生,眼下正是殘冬,我就來當這把野火,燒盡這些酸腐愚鈍的柴草,騰出位置,將來開春,此間才能生長出蕙蘭香芷……」

說到這里他忽然覺得不對。

在周圍的一片紛亂血色中,雲淵面沉似水,佇立如峰,巋然不動。好像也太篤定了點。

東方冉剛想發問。就在這時,四面八方的山野間躍出了七八支勁裝的隊伍。

為首的漢子長髯如戟,相貌偉壯,正是寧游。

東方冉眉頭一皺,「果然,你有準備。」

原來,今日雅集雲淵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雲越去找江潯,設法攔截聖駕,但若攔不住,雲淵還留了後手。

他讓雲越調集了十五名銳士,歸寧游指揮,因為寧游曾經從軍,和蠻夷作戰過,頗有戰場指揮經驗。

還有個問題,雲淵太了解這些文人的陋性了。

如果直接調集銳士營防衛,若有危險還好說,如沒有危險發生,這些文人事後必會群起而攻訐蕭,派遣走狗,監督士人。

所以,雲淵必須把這些士兵藏起來,亂則出,安則隱。

但是銳士營的士兵個個精銳,一看就是訓練有素之師,想要冒充家丁比較難。于是,寧游替他找到了一個極好的藏兵之處。

仙弈閣所在的小山雖然不高,但後山有一道寬闊的山澗,山澗上有石橋,正是當年蕭酒後中藥,避開人群去催吐的地方。

此處很是隱蔽,士人們喜歡來這里補妝。

但是此番的雅集,容緒先生和謝玄首、蕭子衿公子等士林聞名的美男子都缺席,而且來的一半又是朝中士大夫,都上了年紀了,所以大家就都比較樸實,基本沒人化妝。

這山澗下還有一個石洞。

殘冬時節,溪澗中的水流較淺,正好露出了岩洞,可以伏兵。

這個岩洞極為隱蔽,常年陰暗潮濕,洞底還有半尺深的積水,站在這里,小腿幾乎浸在冰涼的水中。也正因為如此,鐵鷂衛搜山,卻沒有查到這里。

先前在閣樓上,雲淵詢問趙岐姓名,對方支支吾吾,他已經敏銳地察覺了異常,之後,他立即聯系了寧游。

這些銳士雖只有十五人,但寧游指揮得當,雙方人馬沖殺在了一起,梅林間一時刀影紛亂,落花簌簌。

與此同時,仙弈閣的上空升起了滾滾濃煙。

這是雲淵和寧游之前就準備好的烽火,京城離開碧浪湖不到三十里,南門守城的士卒若看到烽火,必然會通知城內調兵。

所以他們只要能夠堅持住小半個時辰,援軍就會抵達。

東方冉禁不住撫掌嘆道︰「雲先生不愧是步步為營,但你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嗎?」

「半個時辰後,也許你們的救兵到了,但是只能趕上日暮之前為你們收尸。」

他說完,手指再次按在琴弦上,這一回,曲調陡然詭譎莫測起來。

雲淵心中一沉,化音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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