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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回 窺視

女生的臉色煞白,此時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她所指的地面上,一團形容詭異的黑影正悄無聲息地匍匐著。那團黑影就如同無數條粗細不一的蛇糾纏在一起,不停地蠕動著,蜿蜒著,最終與光明無法觸及的黑暗融為一體。

而未曾被光明驅散的黑暗中,仿佛正蟄伏著未知的危險。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當她指著黑影驚呼的時候,有那麼一瞬,大廳中的人偶都齊齊地看向了她……

人偶們的陡然「復活」,仿佛是只存在于恐怖故事中的虛構場景,難以捉模。而在場眾的人被驚呼聲吸引,似乎沒有注意到這轉瞬即逝的一幕,即使注意到了或許又是眼花、錯覺、假象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游說而已。

當然,這並不包括夏晴。

她的眸光微動,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她微微側過身,視線偏移,女生所指的地方就在她身後不遠處,恰恰正是「胡珊」所處的位置。

與此同時,原本背對著眾人而立的「胡珊」似乎也是被那道驚呼聲嚇了一跳,面露驚恐地轉身,緊接著仿佛害怕一般迅速躲到夏晴身後,抓住夏晴放在身側的右手。

隨著「胡珊」的轉身,那團詭異的黑影就如同地面上的一片深色的水跡,轉瞬間便被地面吸收殆盡,徹底融于黑暗之中。

這一切發生地極快,待眾人都看向地面時,似乎看到了一團不可名狀的深色印跡,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彤彤,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彤彤,便是那名清瘦的女生,而說話的則是五人中長相頗為稚氣的男生。

听到同伴如此說,被喚作彤彤的女生便有些不確定地揉了揉眼楮,再看時那團詭異的黑影自然已經消失無蹤,方才所見仿佛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她緊抿著唇,之前準備好的緩和雙方關系的話語仿佛就在嘴邊卻再也說出口。她的視線在夏晴和「胡珊」之間逡巡了須臾,眼神中透著懷疑和戒備。

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什麼,興許是我看錯了。」

說著她轉身回到同伴的身邊,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如何作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曉。

虛驚一場,看似雁過無痕,實則卻又在雙方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見的紅線,越發渭涇分明起來。

面對雙方之間微妙的氣氛,夏晴則顯得漠不關心,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她依然一邊繼續觀察著展櫃中的人偶,一邊注意著身後的動靜。

她走得不疾不徐,左手則是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摩挲著右手手腕。身後的「胡珊」依舊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就在這時,夏晴毫無征兆地陡然加速,剎時便與「胡珊」拉開了一段距離,她的身影極快地在幾處展櫃之間穿梭,不過須臾便在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了。

一直走在夏晴身後的「胡珊」,未曾防備夏晴的突然加速,只不過短暫愣神的功夫,夏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大廳內的展櫃並非是規整的縱橫排列,而是被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大廳之中。再加上展櫃玻璃罩的鏡面作用,讓大廳的空間在視覺上會有一定延展的效果。

同時,也會在視野上產生死角。

當然,夏晴不可能憑空消失,而是利用視野上的死角,將身形掩在一處展櫃之後。

身處這座游樂場,她一直有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厭惡。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行動被束縛,還源于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這種「窺視」並非是有如實質的視線,而是對于人而言更為私密的領域被窺探,那是記憶和思想。

人類的記憶和思想總是被層層包裹,難以被外界窺視,往往只能通過本人單方面的表達來解讀。

當一個人的所思所想被毫無遮掩地呈現在他人面前時,那種感覺除了恐懼還有憎惡。

「胡珊」的出現,末日伊始的場景重現,災變下人性中的惡被放大。明明陌生的五人小團體,卻總讓她無端地聯想起某些熟悉的身影。

這一切都印證了她被「窺視」的猜測。

其實,這種感覺似曾相似。

第一次得知win8的存在,她便有類似的感覺。但因為初來異世,遭遇「改頭換面」,又身處那般詭異的境地,那種感覺被掩蓋了。

如今回想起來,莫名地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與win8綁定後,被「窺視」的感覺似乎漸漸消弭……但是真的消失了亦或是被她忽略了?

人腦與電腦不同。對于電腦,只要掌握破解的秘鑰,即便是安全性能再高的電腦也能夠被輕松解讀,而人腦的自我保護機制是生理與心理的雙重防護。

生理防線該如何破解,據她所知依然是未解之謎,而人類的心理防線看似脆弱,實則心理防線一旦崩塌,帶來的傷害卻是毀滅性的,記憶和思維都會變得紊亂。

人類的神經既強韌又脆弱。

然而,win8的存在本身對于夏晴而言,就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高度發達的文明意味著什麼她無從得知。

帶著她的一縷孤魂跨越時空,入侵一具陌生的身體,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或許人類的大腦于高等文明而言,只是一台可以隨意入侵的老舊電腦……

至于所謂的心理防線或許在她與win8綁定之後,也漸漸變得脆弱不堪。即使一再克制和告誡自己,她依然在不知不覺中對win8產生了心理上的依賴。

直到她蘇醒,win8休眠,她才真正地,更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有時夏晴對自己的認知也會產生懷疑,甚至覺得win8只是自己的臆想,亦或是她精神分裂下產物,而另一個「夏晴」從未消失。

不過好在,夏晴的意志足夠堅定,不會輕易被動搖,也不會讓自己沉淪在無端的猜想之中,而漸漸迷失。

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遲早會生根發芽。

昏暗中,夏晴克制著自己的思緒,連呼吸和心率也被收斂地微不可聞,而她的雙眼中氤氳起淡淡的紅色霧氣。

另一邊,「胡珊」眼見著夏晴在視野中消失,也不過是片刻地失神而已。祂停下腳步,直挺挺地站著,雙肩塌了下來,脖子被拉得又細又長,頭顯得有些大,看起來極不協調。

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眶中詭異地亂轉著,似乎在搜尋著什麼。與此同時,展櫃中人偶的眼楮也靈活地轉動著。

不多時,祂的頭一點點地歪向一側,臉頰幾乎要貼著肩頭,而後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定定地看著一處展櫃。

一抹陰鷙慢慢地爬上了祂略顯稚女敕的臉頰,與祂清純可愛的面容形成鮮明的反差。

歪著的頭機械式地一點點擺正,嘴角隨之彎成僵硬地位弧度。看起來越發像是身旁展櫃中的人偶。

如同蛇信般的紅舌,掃過櫻粉色的嘴唇,雙目微闔嘴角的弧度擴大,似乎在回味著什麼。

祂喜歡看著獵物們垂死掙扎,因為恐懼和絕望,總是讓它們散發著更加誘人可口的氣味。

更何況這只獵物與其它的獵物都不一樣。

至于為何不一樣?祂覺得並不重要,祂只在乎獵物是不是美味,等祂將獵物徹底吞噬後,自然能夠知道原委。

下一刻,「胡珊」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露出天真可愛又殘忍的笑容,就像獵人看著落入陷阱的垂死獵物。

祂一邊邁步一邊喚著夏晴的名字。

大廳只聞祂清脆悅耳的聲音。

走動間,祂身後的地面上是一團龐大可怖的黑影,像蠕蟲像百蛇,糾纏著,蜿蜒著,興奮地舞動著。

不遠處,五人的小團體則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連表情也被定格在上一刻,在滿廳的人偶中倒是顯得頗為和諧。

靜立在展櫃後的夏晴,摩挲著手腕,她很清楚無法輕易擺月兌「胡珊」,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或許能夠擺月兌「胡珊」走出困局的結果。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不到最後一刻,未必就能下定論。

正在這時,有如閑庭信步的「胡珊」止住步伐,臉上的笑容則凝固在臉上。那雙陡然瞪大的眼楮則顯露出祂的不可置信。

夏晴原本冰冷的神色,和緩了幾分,一種莫名的喜悅在心中滋長,眼中氤氳的紅霧也散了大半。

她自展櫃後走了出來,看向只距離她幾步遠神色古怪的「胡珊」。

夏晴舉起右手,五指微張著在半空中晃動了兩下︰「你果然看不到。」

隨著夏晴晃動的右手,「胡珊」的臉皮被牽拉著移位,五官也變形了,可「胡珊」卻動彈不得。

添加了「神盾」材料的銀鐲,果然有其不凡之處。

自她莫名身處摩天輪,除了身上的衣物未變,隨身攜帶的一應物品皆不翼而飛。

此間詭譎怪誕,不似現實所在,更像是月兌胎于現實,借助特殊能力構建的夢境。但又並非是真正的夢境,因為人無法在夢境中維持理性的思考。故而人的夢境大多與現實有關聯,卻又天馬行空缺乏邏輯。

那麼跨越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依然能夠出現的銀鐲,就足以說明神盾武器不僅僅是一種承載異能的兵器,它還能夠與佩戴者建立某種特殊的聯系,比如精神方面的某種聯系。

這恐怕才是神盾武器最為寶貴也是最為可怕的地方。而更讓她意外的是,她能驅使銀鐲中的銀絲,這也讓她對之前的推測更確信了幾分,此處與精神力必然有著莫大關系。

「胡珊」與她一直形影不離,又時不時地與她有肢體接觸,即使她想刻意遮掩銀鐲也極為不易,與其如此索性就不用遮掩。

遮遮掩掩反而更容易引人懷疑。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胡珊」對銀鐲「視若無睹」,她便知道這是她擺月兌「胡珊」的機會。

夏晴舉起的右手並未放下,五指虛張,在她眼中若隱若現的銀絲密如蛛網,交織在展櫃之間,將「胡珊」牢牢地困住,更是深深地勒進了祂的皮肉之中。

「胡珊」的臉部肌肉抽動,嘴唇翕動,似乎是想說話。

夏晴卻沒給祂說話的機會,舉著的右手陡然曲指成拳。

眼前的「胡珊」就這樣瞪著雙目,頃刻間四分五裂。然而,並沒有血液,沒有肢體橫陳,就像切割柔女敕的豆腐一般,豆腐塊落在地上後又摔成豆腐渣,黑黑白白。

這次,夏晴清楚地看到地上的那團詭異的黑影,她思緒一動,將半空中的銀絲收回銀鐲。

她注視著地上的黑影,看著祂無聲地扭曲著咆哮著,試圖掙月兌某種束縛撲向她撕咬。

「你窺視了我的記憶,所以才會偽裝成胡珊。」

「但你不知道,你偽裝成胡珊握著我的手喚我暖暖時,我就知道你是假的。」

「要克制殺意很辛苦。」

夏晴神色冰冷,看著黑影目露嫌惡。

肢體接觸時,那種強烈的厭惡感讓她無法忽視,她甚至想立刻殺了面前的「胡珊」,然而她一旦有這種想法她便動彈不得。

胡珊于她而言是特殊的,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卻是她來到這異世第一個願意放下戒心誠心相交的人。

這怪物假扮胡珊出現她的面前,又是在那樣的情景之下,乍然見到胡珊她必然會心神恍惚,而祂便可以趁虛而入,在她心中埋下一顆種子,或者說心理暗示。

人在遇到熟悉,似曾相識,特殊事物時,總是會心緒起伏,即使是心志再堅定的人也難免會被七情六欲左右,特別是強烈情緒,比如恐懼、憎惡、喜悅。

而這怪物大抵便是借此趁著獵物心理防線脆弱之時,一步步蠶食控制,讓人防不勝防。

「心理暗示真是可怕,我不會傷害胡珊,即使明知你是假的,我也無法傷害你。」

「我的先天性心髒病早已痊愈,卻因為你的暗示,心髒再次感到不適。」

「大災難降臨,對于如今每一位幸存者而言,都是無法磨滅的記憶,再次經歷大概沒有人能夠無動于衷。」

「而那五個人就如同這大廳中的人偶一樣,也是你手中牽線木偶,目的當然就是讓我也成為人偶,任你魚肉。」

黑影看起來越發地憤怒,暴虐和不甘,但祂的身型卻在漸漸縮小。

夏晴繼續說道︰「你可以對我下心理暗示,我也可以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

這很難,但並非做不到。

她從來不覺得驗尸、解剖是對死者的不敬和傷害。

當然胡珊不是尸體,但畫皮的故事她知道。而她的親身經歷與畫皮又何其相似。

人總是對親身經歷的事物更加信服。

只要能夠說服自己,那暗示便能成功一半。

若是正常情況下,這種類似認知替換的心理暗示是極為困難的。即使是世界最頂級的心理學家也需要長時間多次反復,再輔以特殊手段才能夠完成。

但此間環境實在詭秘難測,且與精神力有關,她竟然僥幸成功了。

「現在你成了獵物。」

夏晴上前兩步,踏在那一地的黑黑白白之上,用力一碾。

那黑影似乎極為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掙扎著,卻如同暴曬在陽光下的水跡一樣變小變淡,最後蒸發消散。

與此同時,周圍的景象就如同被打碎的鏡子一般,寸寸碎裂。

但夏晴的神色卻沒有半分欣喜,因為她知道事情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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