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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與國訴情衷42

听風的人離開了, 又好像沒有離開。

因為他的追求、他的——想,也是衡玉的追求與理想。

他們是師生,他們一脈相承, 他的意志早已傳承下來。

衡玉垂下眼楮, 非常小心地將這份電文折疊起來。她轉過眼, 問跟著她進屋的同事︰「郭先生離開的時候痛苦嗎?」

先生死于癌癥, 要說身體的痛苦, 那是肯定痛苦的。

但是——

同事很肯定地對衡玉說︰「郭先生是笑著辭世的。」

「他離開前, 將所有的個人財產都留給了奚先生你, 蘭州基地那邊稍後會收殮先生的遺物, ——所有東西都郵寄過來給你。」

「蘭州基地那邊遵從郭先生的遺言,將他葬在了基地後方的山丘——, 他在那里能一直凝視著基地的發展。郭先生還說, 讓你好好工作, 不用特地趕去蘭州基地為他送葬, 等原.子.彈引爆成功後,你帶著好消息過去找他。你現在已經是核項目第一負責人, 肩上擔子沉——, 切忌意氣用事。」

「我知道了。」

衡玉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彎了彎唇角。

「——從蘭州基地那里轉交過來的文件都拿來給我, 我要立即處。」

「可是——」同事一愣。

這兩個月里,衡玉一直待在野外做爆轟試驗,不僅承受著巨大的心——壓力,也吃不好穿不好,按——來說現在回來,稍微休息上半天時間才是最好的。

但是觸及衡玉的視線時,同事那已經到了嘴邊的勸說話語自覺全部咽了下去。

他知道, 不用勸,也勸不動。

當一個人身上肩負的期許越來越多,休息會成為一件很奢侈的事——,只有徹底完成了這件事,才能夠獲得真正的放松。

「奚先生等等我,我給你打下手。」同事——喊一聲,追著衡玉的背影跑了出去。

十天後,衡玉收到了郭弘義的遺物——

一塊手表,一本筆記,一張存折。

手表是她當年帶隊參加赫爾辛基奧運會時給郭弘義買的。郭弘義這一戴,就戴了近十年時間,手表表盤磨損得嚴重,——面有星星點點的劃痕,但手表表針還是走得非常準。

衡玉摩挲著這塊手表,將自己腕間的表解了下來,隨後戴上了屬于郭弘義的這塊手表。

這款表是男士的表,戴在她瘦弱的腕間顯得有些許格格不入。

衡玉調整了一番,這才勉強戴穩。

隨後,她翻開了屬于郭弘義的筆記本,才發現這居然是一本記賬本。看著——面那一筆筆細碎到堪稱斤斤計較的支出,衡玉用指月復輕輕劃過平滑的紙張︰她從來不知道先生的日常生活會這——節儉。

「奚先生——」外面有人在敲門。

衡玉將所有的東西都收起來︰「進來。」

有人推門而入,懷里抱著一份文件︰「原.子.彈核心部件目前只剩下——後一道工序,領導請你批復文件,看看要挑選哪位技工完成這道工序。」

這——後一道工序,是要往原.子.彈原料——車三刀。

數控機床的精度遠遠達不到試爆的標準,他們必須要讓技藝高超的技工充當人形數控機床。但是車多了,原料接觸空氣面積過大,肯定要發生爆炸;車少了,達不到實驗標準,原料就廢掉了。

而傾盡舉國之力,他們才成功研制出了一顆原料。要是原料廢掉,原.子.彈的引爆時間必然要被迫再延後幾個月——他們等不起了。

所以,大家對此很慎重,操刀的技工選了又選,還是沒有能夠定下來。

「——文件放下吧。」衡玉端起旁邊已經放涼的咖啡喝了幾口,輕咳兩聲,出聲說道。

等對方退了出來,衡玉翻開文件仔細翻看每個技工的資料時,突然更加——解了郭先生。

她溫聲對系統道︰「一道道至關重要的命令,一份份至關重要的文件,都是在郭弘義先生的手里簽署下發出去的。成功自然是最好的,失敗的話,失敗的心——壓力也要由他擔著。」

他的身體本就不夠硬朗,常年累月下來,又怎麼可能遭得住。

【郭先生很勇敢】系統評價道。

衡玉微微一笑,翻閱片刻,她在第一位技工的資料卡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1963年12月10日,所有人屏息站在車床邊,安靜等待。

三刀下去,毫厘不差,精度遠——于實驗要求標準。加工完這三刀,負責加工的技工已經是滿頭大汗,身體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至此,華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核心部件加工完成。

1964年初,華國百姓歡慶新的一年到來,美蘇英等國對華國虎視眈眈——際,衡玉率隊啟程離開金銀灘,前往被譽為死亡之海的羅布泊。

現如今,羅布泊的道路、通訊工程都已經悉數竣工,——102米重76噸的發射鐵塔也已經修築完畢,他們是時候前在那里完成原.子.彈最後的調試工作。

1964年1月,衡玉所在的研發隊伍進行了1:1原.子.彈模型爆轟試驗,試驗取得圓滿成功。

同年2月,衡玉急匆匆從羅布泊趕回北平,接連參加幾場最——級別的會議,與各部門領導討論原.子.彈的具體引爆時間。

至此,一場以引爆原.子.彈為目標的空前大會戰正式打響!

時間恍若流沙,從指縫間飄落下來,一晃——間就進入了三月份。此時,距離衡玉向領導報備的正式試爆時間已經不差多少天。

他們已經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只等著原.子.彈的正式引爆。

「如果引爆成功,從那天起,華國就能成為有核國家。」

衡玉的師兄陸帆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從酒泉基地趕到羅布泊,參與進羅布泊的工作里。

這天晚——他在床——躺了半天,翻來覆去,壓根睡不著覺。後來實在是難受得慌,就從床——爬了起來,穿戴整齊,拎著一包花生米,敲響了衡玉等幾位同事的大門,——他們拽出來一塊兒剝花生米吃。

他揉掉紅花生皮,將白白胖胖的花生扔進自己的嘴里,繼續說道︰

「如果引爆失敗……」

旁邊的同事打斷了陸帆的話︰「不,絕對沒有引爆失敗的可能。」

陸帆被打斷也不惱,他笑彎了眼楮︰「你這話我愛听。」

衡玉兩手抱膝,既不吃花生米也不加入他們的話題,仰頭凝視著天邊那輪如鉤彎月。

陸帆跟他們頭湊著頭嘀咕半天,沒听到衡玉開口說話,心中納罕,不由出聲問道︰「衡玉,你為什——不說話啊?」

衡玉抬手掩嘴,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困。」

她的生物鐘是固定的,陸帆緊張得失眠,她可不失眠。

讀懂了衡玉眼里的嫌棄,陸帆佯裝生氣地磨了磨牙︰「你這也太煞風景了。我們都緊張得要命,難道你不覺得緊張嗎?」

衡玉笑了下,調侃道︰「你們剛剛不是還在信誓旦旦的說沒有引爆失敗的可能嗎,怎麼現在還會緊張?」

听出了衡玉話中的調侃,其他幾人「吁——」出聲來。

「我那就是在虛張聲勢,——際——我心里可慌了。」

「誰不慌啊,只有能炸響的原.子.彈,——才是真的彈,不然它就是個臭蛋!」

「我現在天天失眠,到了白天又亢奮得要命,唉,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我倒是希望引爆的那個日子趕緊到來。」

「說得對,現在就是想想原.子.彈有可能失敗,我就緊張得手腳發軟。」

衡玉側耳,安靜傾听他們的抱怨,等他們都說完話,她抬手鼓了鼓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衡玉非常鎮靜而——智。

「所有的——驗數據,我們至少核算了四遍。什——都有可能會騙人,但——打——的數據不會。」

她的目光帶著一種富有洞察力的透徹,自眾人身——一一掠過,輕而易舉就能撫平眾人心底的焦慮。

身為一位總負責人,不僅僅要帶領所有人尋找到研究的——正確的方向,還要能穩定軍心,掃清所有人心底的彷徨與疑慮。

這就是郭弘義在病危時,選擇讓衡玉成為他的接班人的原因。在安撫人心這一點上,衡玉甚至比他做得還要好。

「天色不早了,大家收拾干淨都回去休息吧。」衡玉收回目光,「還有不到半個月時間,現在還沒到我們松懈的時候。」

等所有人撿走花生殼,離開這處小山丘,衡玉才一手支著地,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還剩十四天。

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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