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上一世之交心
她想怎麼樣都可以?
顧玉磬在心里笑了下, 她想讓皇後和黃貴妃跪在她面前磕頭可以嗎?——
然不可能,黃貴妃是他的母親,怎麼可能呢?
其實如果不提這個, 顧玉磬覺得, 自己——上了皇後, 一切都好, 但是現在他提出了,顧玉磬心里便怎麼都不能舒坦了——
下冷笑一聲, 卻是根本不想提這個, 也干脆不提, 只是道︰「臣妾謝皇上體念。」
蕭湛初握著她的手,低頭看她, 卻見她眸中含笑, 樣子倒是格外柔順乖巧。
他心里卻明白,她這笑里, 倒是有幾分敷衍。
他輕握著她的手道︰「在寢殿中,不必自稱臣妾,你我是夫妻,隨意即可。」
顧玉磬倒也听話︰「好。」
這時候宮娥奉上了晚膳,晚膳是早已經預備好的,是按照宮中舊例——做,花樣繁復, 蕭湛初看那樣菜式,多是她不喜的,便命人——新布置,將她喜歡的,她能吃的, 擺放在她面前。
顧玉磬見此,也沒說什麼,她好像已經習慣了他對自己的體貼。
這其中有一道是蝦子勒鰲,顧玉磬之前吃過一次,味道鮮美,不曾想如今又看到,想吃,不過想想這個還要剝殼,雖說有宮娥伺候著,可他在旁邊,還得被他看著,也就罷了。
誰知這時候,蕭湛初卻命人上來了器具,是一套銀質剝蝦器具,打開後,便剝蝦取鰲。
顧玉磬嘗了一口豆腐羹,抬頭看時,只見他兩手修長,指骨有力,動作也嫻熟,眼看著那肥美的蝦肉從殼中取出,不免暗暗眼饞。
心想他倒是不怕費功夫,她卻覺得手疼的。
待想自己去取了工具來剝,或者讓宮娥伺候,又想著他是帝王,尚且自己動手,若自己讓宮娥代勞,倒顯得比帝王更為金貴,便干脆忍著,又吃了一口豆腐羹。
只是豆腐羹味道雖美,她卻還是忍不住惦記那蝦肉,甚至悄悄地看了一眼。
正想著,蕭湛初將他面前瓷盤中剝下的蝦肉,盡數放在她面前玉盞中。
顧玉磬自是沒想到,驚訝地看著他。
蕭湛初︰「不是想吃嗎?」
顧玉磬臉紅︰「也沒有特別想吃……」
蕭湛初︰「你剛才看了好幾眼,一臉饞樣。」
顧玉磬被說破心——,有些氣惱,又覺好笑,最後終于還是道︰「皇上好眼力。」
蕭湛初︰「還想吃什麼?」
顧玉磬︰「不用了,其實我沒那麼饞……」
蕭湛初挑眉︰「是嗎?」
顧玉磬想起那晚自己想吃玉雪霜,結果搞得個大費周章,以至于引人猜忌,不免臉紅,便虛著聲道︰「只是有時候懷著身子,會害孕饞,那其實也不是我饞……」
蕭湛初︰「我知道,是你月復中的胎兒饞。」
顧玉磬更加臉紅,不過還是硬著頭皮,理直氣壯地點頭︰「是。」
蕭湛初便突然笑了,他本來長得就好,現在笑起來,就好像冬日雪地里綻放的艷梅,冷冽絕艷,看得人怦然心動。
笑著的他將剛剛剝開的蝦肉放在她碗中︰「這個也不要吃多了,我看書上提起,可淺嘗,但不可貪食,再美味的佳肴,過猶不及。」
顧玉磬低低嗯了聲,心里卻覺恍惚,總想著他剛才笑著時的樣子。
她承認,其實成親這幾年,她經常偷偷看他,會在他練武的時候,趴窗欞那里看。
用過晚膳後,雖然累了,但也不好馬上就寢,顧玉磬便隨意拿了一本書來看,想著熬一會再睡,蕭湛初見此,也命人取來了公函,從旁翻閱。
顧玉磬看了一會,其實就想睡了,但看他還在低首看著公函,也不好說什麼。
之前她對他,未必那麼謹慎,但是現在,他已是天下共主,掌握多——人生死,她想著娘家,難免有些忌憚。
顧玉磬翻著書時,抬起手,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正在專注于公函的蕭湛初,卻抬頭看過來︰「可是疲乏了?」
顧玉磬動作輕微,倒是沒想到他注意到了,便道︰「也還好。」
蕭湛初起身,徑自過來,站在她身後。
顧玉磬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便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她便感覺,他的手落在了自己後頸,修長有力的手,觸感沁涼,那手輕輕落在自己的頸子旁,用著柔和的力道按捏。
顧玉磬頓時有些惶恐,他幫自己按捏?這是宮娥才會做的——情啊……
蕭湛初感覺到了顧玉磬的不自在,低聲道︰「別動。」
之後,他的手沿著頸部往下,順著線條走過肩部。
顧玉磬今天著鳳袍,戴鳳冠,華冠自有分量,壓得頸部難受,肩部胳膊也酸疼,其間又不知道多——跪拜禮儀,從正陽殿走向南華殿,自是疲乏,如今被他這麼按捏,頓時舒暢了。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這個,更沒想到,他竟然肯為自己做這個。
蕭湛初又道︰「你放輕松,稍微後倚,靠在我手上。」
這其實有些難,誰能在一位帝王面前那麼隨意地放輕松,任憑他伺候自己呢?
顧玉磬咬唇︰「皇上,你怎麼會這個?」
他手法不錯,並不像是完全不會的。
蕭湛初很是輕淡地道︰「看別人做過兩次。」
顧玉磬頓時不說話了,她知道蕭湛初並沒說謊,他確實只是看別人做了兩次,但他竟然手法地道,她想起來別人夸他的,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之能,想著人和人確實是不一樣。
蕭湛初;「你是不是覺得我記性好?」
顧玉磬︰「嗯,皇上記性確實好。」
蕭湛初便沉默了,他無聲地幫她按捏。
他的手法太好,推得她緊繃的身子慢慢放輕松,甚至可以將腦袋後仰,就那麼倚靠在他手中了。
他卻突然道︰「小時候的——,你還記得多——?」
顧玉磬︰「並不多,到底是病了一場,許多——模糊了,只隱約記得,小時候我病了後,想找的那個小男孩就是你。」
蕭湛初︰「你找過我?」
顧玉磬︰「我不記得那些——了,只記得你的模樣,還以為你是家里僕人家的孩子,——以一直在府里找,還去霍如燕家中找過,——然找不到,別人說我是做夢呢,說根本沒這個人,我也就只能罷了。」
蕭湛初︰「那你應該也不記得你小時候夸過我的話了?」
顧玉磬怔了下,她努力想了想,多——有些模糊印象︰「我是不是夸你記性好?夸你聰明?」
蕭湛初的手略停頓,他想起小時候那些——,那些一直留在他記憶中,每每想起來都會溫暖的細碎小——,他垂下眼,低聲說︰「是,你教我認字,夸我聰明,還說要保護我。」
顧玉磬沒想到自己竟然說過這種大言不慚的話,她臉都紅了︰「我那個時候還小,太傻了。」
蕭湛初︰「傻嗎,我不覺得傻。」
他停下了手中動作︰「我那個時候什麼都沒有,只盼著你——來看我,日思夜盼,以為你會——來,可是你就這麼不見了,再之後我遠遠地看到你,你根本不像是認識我的樣子。」
顧玉磬驚訝地「啊」了聲。
蕭湛初︰「你騙了我。」
顧玉磬只覺得這句話竟然帶著幽怨,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耳朵,那麼一個尊貴的年輕帝王,此時竟然猶如被拋棄的怨婦一樣這麼埋怨自己。
她有些愧疚難受,但又覺得頭發發麻,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時只是不記得了……」
蕭湛初︰「我現在明白了,可是當時我不知道。」
顧玉磬心都提起來了︰「那當時你,你是不是怪我?」
她努力想了想,後來也不是沒見過他,但是每次見到他,他總是遙不可及的冷漠,一臉目無下塵。
她得承認,剛開始其實她覺得這個小——年挺好看的,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多看,但後來見他性子並不好相處,寡淡高冷,也就怕了,看到後就躲得遠遠的。
蕭湛初再開口時,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我後來遇到你,才知道,你和淮安侯府的趙寧錦玩得好,你見了他就笑,見了我卻沒什麼表情,一直躲著。」
顧玉磬無言以對。
她以前確實和趙寧錦很熟,青梅竹馬,他對自己疼愛有加,小時候雖然沒訂親,但是彼此都是默許了的,許多——也就沒有顧忌。
她那個時候全然不知道有個蕭湛初,更不知道他竟然暗中關注著自己,這其中,許多小事,他若是真在意這個,必會傷心難受了。
蕭湛初聲音低了下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記他,如果不是他後來出了——,你一定會嫁——他,剛成親那時候,你夜晚總是哭,我都听到了。」
顧玉磬一驚,她那一段確實難過,覺得自己被騙了,不能理解為什麼趙寧錦那樣對自己。
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原來他都知道!——
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子妃為了另一個男人哭泣……
顧玉磬心間發抖,她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委屈的,現在想想,其實她早就委屈了他。
蕭湛初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剛成親那個時候,確實心里不好受,不過現在都過去了,我知道你現在也沒別的心思了,會一直陪著我,是不是?」
顧玉磬心口一下子涌出酸澀來,那酸澀脹得她胸口難受,她甚至有些想哭了。
她張口想解釋,想告訴他,不是的,她只是難過自己被欺騙,她不可能一直惦記著趙寧錦,可是蕭湛初的手卻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說︰「你听我說。」
她便不說了。
之後,她便听到上方的聲音安靜地響起。
「我知道那個時候你惦記著他,我們新婚那晚上,我不踫你,是怕你不能接受,不過那天,我自己取血滴在帕子上讓人送到宮里去了。」
「之後我听你哭,知道你難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並沒哄過人。」
「我說教你寫字,不是嫌棄你寫字不好看,是想教你寫字,我去後院看到你捕蟬玩,是想和你一起玩,但是你好像並不喜歡和我玩。」
「你和我在一起,總是不太自在,那個時候我每天起來練武,我知道你在看我,——以早間練武時,我會特意穿你喜歡我穿的衣袍,可是我——來後,你又不搭理我,你躺在床上裝睡,也不願意和我說話。」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便感覺手上有了濕潤,溫熱的濕潤。
他知道那是她哭了的眼淚。
這是她為他哭的眼淚。
他望著前方銀燭台上跳躍的火光,繼續道︰「之後許多——,也許你對我也有誤會,可我總覺得,你想著他,——時但凡有些關于他的傳聞,你那幾日總是不自在,我便以為,有朝一日他——來尋你,你定是隨著他離開,你會扔下我不要我了。」
顧玉磬嘴唇顫抖,不,她沒有,她早就不想了,他怎麼會這麼認為。
蕭湛初的手指感覺到那雙唇的顫抖,他眸中也濕潤起來,不過他還是繼續道︰「有些——,是我做錯了,我是走夜路的人,心中有愧,便越——謹慎,我還記得以前,我走過去和你說話,但你幾句話敷衍了我,轉身卻跑去找趙寧錦了,那個時候,你畏懼我,卻和他那麼自在,我以為有一天我終將遭受反噬,有一天你還是會離開我,會恨我。」
顧玉磬的手也跟著輕顫,並不知道這些,從來不知道,她突然想抱緊他,抱緊小時候的那個他,只是歲月已經流逝,她回不去。
蕭湛初抿著唇,沉默了片刻。
有些話,他只能悶在心里一輩子不讓她知道——
初既然做了,他就沒有——頭路。
「趙寧錦回來了,前些日就——來了,——以那天你找我,我才想多了。」
顧玉磬再也忍不住,抬手握住了他的,他的手沁涼,她便心疼起來,使勁地攏在手心里。
她顫聲道︰「那現在呢,現在你是怎麼想的?」
蕭湛初俯首下來,從後面抱住她,恰好他的手便落在了她的月復部;「你——我寫信,收到信的時候,我便明白了,知道你的心思。」
他終于明白,自己一直都想多了。
也許一開始兩個人的情景實在不好,——以他想多了。
因為他的大意,她險些出事,她向自己求助,而不是娘家,那個時候,她已經將身家性命都賭——了他。
而——知道她懷了身子的時候,他更明白,夫妻一場,其實沒有人會——自己留——謂的退路,兩個人注定禍福與共生死扶持。
他的手指觸踫過那月復間輕微的隆起,將臉貼在她臉上,低啞地道︰「有什麼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讓我猜,我讀書聰明,但猜你的心思我很笨,猜不到,你也不要把我——成帝王忌憚,說那些討好的話來哄我,我听著其實並不喜歡,反而難受。」
肌膚相貼時,他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那日你惱我,我倒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