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孟看了看宋頌，又低頭看了一眼灑了滿地的酒水，愣了好幾秒，才終于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地彎腰將酒杯撿起，又重新倒了杯酒，倉皇失措地將酒飲盡，然後急沖沖地回去坐了下來。宋頌一開始沒有在意，以為張孟是喝多了，于是他也將杯中酒喝掉。
但他坐下來後，越琢磨越不對勁。
張孟的酒量跟他差不多，他都還遠遠沒醉到連酒杯都拿不起來的程度，張孟怎麼可能會真的醉成這個樣子？
宋頌放下筷子，彈出一支煙低頭點燃，並暗暗看向張孟。
張孟此時也在偷偷看著宋頌，他注意到宋頌的目光，驚得連忙看向其他人，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宋頌在看他。
越是這樣的表現，就越顯得可疑。
宋頌心里有些犯嘀咕，心說張孟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吧？要不然張孟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
可是，張孟到底做了什麼呢？
難道，是張孟向集團舉報了他？
宋頌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但他仔細想了想，又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多疑了。
當初他兼職創業的時候，整個辦事處沒人知道，他也一直很小心，做所有事都非常隱蔽，張孟怎麼可能會知道？
但……如果他知道了呢？
宋頌漸漸皺起眉頭，心中暗暗做了個假設。
假設張孟知道了禾土機械的事，以他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偷偷向集團監察部舉報。只要宋頌被逼走，那宋頌的客戶順理成章就會由他來負責，他的直屬領導會從宋頌變成芮智，他在辦事處的地位也相當于獲得了提升。
難道，真的是他？
宋頌想到這里，決定再試探一下。
他端起酒杯，繞過正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著話的滿桌人，來到了張孟的旁邊。
張孟看到了宋頌，連忙在酒杯里斟滿酒，端起酒杯推後椅子站了起來，表情復雜地看著宋頌。
宋頌微微一笑︰「小張啊，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看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以後大家都還在同一個行業，只有彼此放下芥蒂，才能共同尋求更多的發展，你說，對嗎？」
張孟低著頭，沒有接話，甚至不敢看宋頌的眼楮。
宋頌主動伸手踫了一下杯，先將酒喝了下去。
張孟似乎本能地向後躲了一下，但在踫杯後，也趕緊跟在宋頌後面將酒喝了下去。
宋頌喝完酒，沒有立刻回去，而是故作輕松地問道︰「對了，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你當初是怎麼知道的？」
張孟渾身一震，他表情僵硬地抬起頭，目光對上宋頌的視線，又立刻移開︰「知道……知道什麼啊？」
宋頌看得出來，張孟是故意裝傻充愣，知道再問下去，張孟也不會承認。
但現在已經不需要張孟承認了，他差不多已經有了判斷。
就算不是張孟向監察部舉報的他，張孟也肯定有什麼事瞞著他，並且一定是對他不利的事。
「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宋頌的眼神漸漸冷漠，他瞥了一眼張孟，冷冷一笑，轉身回去了。
張孟愣在原地，直到宋頌坐下了，他還站在原地，就像是座石雕。
旁邊的芮智注意到了宋頌和張孟這邊的情況，他皺起眉頭，猶豫了好一會，起身來到宋頌這邊，小聲笑呵呵問道︰「喝得有些多，要不要一起去放放水？」
宋頌听出來芮智是有話要跟他說，于是連忙點頭笑道︰「好啊，一起！」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烏煙瘴氣、吵吵鬧鬧的包間，先去了趟廁所，然後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包間鑽了進去。
芮智反手將門關上，包間里的燈沒有開，兩個人身處漆黑之中，只有兩個煙頭的火光微微閃爍。
「江儀食品廠那個項目怎麼樣了？」芮智沒有先提張孟，而是先問了一下他介紹的那個項目的進展。
宋頌道︰「進行挺順利的，要開始安裝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沒顧得上請你喝頓酒正式感謝。等這個項目結束了，不管喝不喝酒，我這邊肯定會有一些表示的。」
芮智在黑暗中低頭擺了擺手︰「不用這麼客氣，我也是做的順手人情。誰做都是做，你做的話，不便宜外人，我也能放心。」
宋頌豎起兩根手指承諾道︰「不是客氣，一碼歸一碼。按照行業規則，兩個點的感謝費肯定是要有的。項目不大，錢不多，但至少是我這邊的心意。」
芮智沒在這個問題上再過多糾結，他倆之間的關系本來在這種場合就比較敏感，單獨出來太久了，實在是不妥。桌上人多眼雜，誰知會不會有人借此做文章？
于是芮智進入正題︰「你和張孟咋回事？我看你倆喝酒的時候，氣氛不太對啊。」
宋頌道︰「我懷疑我被監察部調查，是他舉報的。」
芮智聞言嚇了一跳︰「應該不會吧？你有證據了嗎？」
宋頌搖頭道︰「我沒證據，完全憑的是直覺。他今天的表現很古怪，我越拿話試探他，他就越緊張……」
芮智打斷道︰「你不要亂想，他最近幾個項目都踫壁了，對拿下這個項目的渴望特別強烈，然後看到你在這邊成了顧問，想到你倆之前關系並沒有相處多融洽，他有今天這樣的表現，是可以理解的。」
宋頌還想說什麼，但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經不在正尚，現在芮智是張孟的直屬領導，在一些事上肯定會站在張孟那一邊，他說再多，都不會有任何意義。
于是宋頌笑道︰「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吧，沒事，今天忙了一天，中午一頓酒還沒醒過來呢，現在這又一頓，我這狀態不是很好，有點過分神經了。」
芮智見宋頌這表現，稍稍松出一口氣，又笑著閑聊了幾句，讓宋頌幫正尚多說說好話，還承諾後面他會向公司幫宋頌申請感謝費。
宋頌自然滿口答應，按照他和韓志賓定下來的計劃，正尚集團不會在這個項目上空手而歸，至少還是有設備可以賣的。到時候好處費一拿，還有的賺，沒什麼不好。
為了避嫌，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包間……
這頓酒一直喝到晚上十點多才結束，湯正值作為甲方代表，和芮智握著手在飯店門口聊了很久，然後如相見恨晚般不願分開，又邊聊邊往停車場方向走，其他人各找對手也都在聊著天。
眼看著要到湯正值的車旁了，湯正值忽然收斂起笑容，低聲道︰「芮總，對于你們正尚集團，我們是高度肯定的。但不得不說，你們公司並不是所有業務人員的技能都是過關的。想要促成合作，我建議你那邊最好還是有更專業的人來對接工作，你覺得呢？」
芮智猛地停了下來，他本能地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悶頭抽煙跟在最後的宋頌，發現宋頌也在看他，但表情藏在黑暗中，不知是在笑還是在板著臉。
他收回視線看向湯正值，糾結了幾秒，終于嘴角揚起露出笑容︰「湯總，我明白您的意思。放心，我會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