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頌坐在會議室里，透過玻璃牆看著外面身穿西裝的男男女女匆匆走過，忽然感覺有些恍惚。這是他所效力的公司，但這里的人和環境，卻都讓他感到陌生。
只有當他在總部接待來考察的客戶時，他才會感覺到有那麼一些驕傲，才會感覺自己是這個公司的人。
像他這種常駐辦事處的銷售員，回到總部的時候，或許都會有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
是主，又似客，缺乏歸屬感。
宋頌從外面收回視線，在大學班級群里發了條信息，問還有誰在三鎮市，想這兩天找個機會約一下。
他在三鎮市上了四年大學，很多同學最後都留在了這邊，回到這邊總給他感覺像是回到了家，同學多，朋友也多。
大家可能都在忙，暫時沒人回信息。
這時，禿鱉笑呵呵地開門回來了︰「晚上別安排別的事，跟我走。」
「好的。」
宋頌本想著晚上找幾個同學聚一下，听禿鱉說有安排，只能暫時放棄這個想法。
禿鱉打開行李箱，翻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開始詳細檢查他之前做好的述職PPT，進行最後的查缺補漏。
宋頌在旁邊有些擔憂地問道︰「我沒準備PPT，應該不用我匯報什麼吧？」
禿鱉盯著電腦屏幕，擺手道︰「不需要，但領導可能會找你談話，你要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說完，禿鱉扭頭看向宋頌，用很意味深長的語氣道︰「當領導的都這樣，不太願意相信某一個下屬的一面之詞，你以後會懂的。」
宋頌愣了愣，倒是沒多揣摩這句話里的深意，畢竟禿鱉最喜歡玩這種似有似無的畫餅手段。
「那我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嗎？」
禿鱉搖了搖頭︰「不需要，咱們這邊很干淨，沒人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領導只是有可能會問你話，還不一定呢。」
宋頌「哦」了一聲，心中的緊張感稍稍減輕了一些，但禿鱉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更緊張了。
「不過，你作為咱們辦事處的銷售骨干、儲備干部，明後天肯定要跟領導一起吃個飯。」
宋頌最討厭跟兩種人吃飯，一個是領導，一個是客戶。
酒不能少喝，話不能多說，整場酒喝下來要斗智斗勇的，很累。
沒過多久，禿鱉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把筆記本電腦一夾，扭頭沖宋頌招手道︰「跟我走。」
「好！」
宋頌也趕緊起來整理了一下著裝，然後跟著禿鱉離開小會議室，乘電梯趕奔三樓分管副總裁的辦公室，一個長相姣好、身材苗條的女秘書已經提前等候在了門口。
「劉總您好，陳總裁已經在里面等著您了。」
「謝謝，麻煩了。」禿鱉很客氣地點了點頭。
女秘書走到副總裁辦公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在听到「請進」後，打開門，側身微笑著沖禿鱉和宋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總裁辦公室很寬敞，里面拉著窗簾，光線很暗，在一個小會議桌上已經準備好了投影儀，白光投在純白的牆面上，微微有點晃眼。
陳總裁很瘦，皮膚微黑，戴著無框眼鏡，臉上掛著很慈善的笑容，並沒有宋頌預想得那麼威嚴。
「老劉，听說你一下飛機就直接過來了，辛苦了。」陳總裁起身迎接。
「應該的，應該的。」禿鱉微微側身讓出身後的宋頌︰「陳總裁，這是我們辦事處的宋頌。」
陳總裁看向宋頌，微笑著點了點頭︰「小宋，今年業績完成得不錯，金宵酒業那邊要盯緊點，後面的項目對咱們有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尤其釀造車間的項目，如果能拿下並且做好，咱們的業務板塊可以得到極大拓寬。有什麼困難可以提，公司這邊會全力支持。」
宋頌頓時感覺心里面暖暖的，又覺得有點受寵若驚，連忙微微鞠躬道︰「感謝陳總裁支持，我後面會努力盯緊那邊的。」
「嗯，小伙子不錯。」陳總裁又夸贊了一聲，然後看向禿鱉，抬手向小會議桌方向示意一下。
禿鱉快步走過去將投影儀接到電腦上，把PPT投到牆上，開始正式進行匯報，宋頌看兩個領導都站著，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尊敬的陳總裁，下午好，我是華東辦事處……」
陳總裁皺起眉頭，沉聲打斷道︰「老劉啊，你太久不在總部了，可能不太適應，我這次不怪你。現在上到大老板，下到各部門負責人，在匯報的時候都不講這虛的東西了，直接把數字拿給我看吧。」
剛剛還是掛著笑臉的陳總裁，忽然板起臉來，讓禿鱉和宋頌都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壓了下來。
辦公室內的溫度不高，禿鱉卻出了汗。
禿鱉精心準備的PPT，被陳總裁的一句話，直接廢掉了一半。
他連續按下激光筆上的翻頁按鍵，來到十幾頁後的數據表︰「陳總裁，這是我們辦事處去年整個年度的費率與前年年度費率的各項對比。在招待費用和出差費用上，比前年多了42.67%，但因為新簽增長了72.14%，所以費率整體下降……」
陳總裁再次打斷道︰「老劉，不用你說，我能看懂。你把激光筆拿過來，我自己看，有什麼地方有問題我再問你。」
宋頌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級別的工作匯報，他很震撼。
難怪正尚集團能夠做這麼大，領導層都如此務實，下面的人會是怎樣的工作風格可想而知。
如此一對比，辦事處的工作風格簡直可以用輕松隨意來形容。
明明是禿鱉的工作匯報，結果現在禿鱉卻也跟宋頌一樣悶聲站在那里，緊張地看著陳總裁一頁頁翻看他的PPT。
大概過了五分鐘，PPT被翻到了最後一頁。
陳總裁放下激光筆，搖頭嘆了口氣︰「老劉，你馬上要成為一個分公司的總負責人了，下面那麼多兄弟要跟著你養家糊口，你如果不盡快把自己提升起來，就是德不配位，我對上、對下都很難給出交代啊！」
這話的責備意味很濃，顯然陳總裁對禿鱉的PPT很不滿意。
禿鱉臉色非常難看，連連點頭稱「是」，哪還有他平時訓人時的威風，乖巧得像個小孩子。
陳總裁剛剛一直是站著的，此時他才坐下來︰「這樣吧，老劉，今天你趕了一天路，很辛苦，晚上好好放松一下，明天把PPT完善好了，再過來匯報。我提醒你一下，我需要看到區域內所有大客戶的信息，銷售員拜訪頻率，每個大客戶的內部人員架構，競爭對手的各方面信息，你們辦事處的失單量，失單原因分析……」
宋頌在一旁听著陳總裁的要求，內心暗暗佩服，同時也忍不住暢想︰我什麼時候可以做到陳總裁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