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布置已久的盛宴在漫天星火下, 也算是圓滿拉上了帷幕。王室貴族們一同見證了這個小小心意,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滿臉復雜地看著伯爵府昂貴的馬車輕快地離開王宮。
國王站在坑坑窪窪、一片狼藉的花園里,深棕色的瞳孔暗沉沉的, 他緊緊握著權杖, 雙手在細微顫抖著。
很久之後, 威廉回——神來,小心翼翼上前,艱澀地呼喚他︰「父親?」
國王驟然回神, 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突然揚起手, 一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蠢貨!」
威廉被毫不留——的力道扇的側過了臉,白皙的側臉上, 一道深深的血痕從耳根延伸到嘴角,那是被國王戒指上的稜角刮破的。
刺痛感隔了一會兒才像潮水一樣蔓延開來,溫熱的血液從順著傷口流下, 滲進嘴角里咸腥咸腥的, 威廉抬手輕輕觸踫了下傷口, 抬眼望向自己的父親。
國王正值壯年, 臉上卻已經有了深深的紋路,這是他常年保持微笑留下來的痕跡, 此刻沉下臉時, 就顯得分外不近人情。
威廉閉上眼,——中最後一絲濡慕之意不見了,他扯了扯嘴角,低頭認錯︰「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國王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王宮。
威廉一直凝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哀,他嘴角甚至還在微微上挑著,那個弧度與國王一模一樣——他終究成長為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威廉仰起頭,天上的光影在漸漸熄滅,他輕聲喃喃道︰「只有釋放才能算強大的力量麼?我覺得賦予也行啊。」
紀遲本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他不願和王室有太多的牽扯,也相信王室沒有勇氣再繼續招惹他,但僅僅只是第二天,一份來自王宮的禮物讓紀遲稍顯意外。
禮物是布蘭登捎來的,他今天一大早就被叫到學院門口,就是為了替王宮轉遞這份連夜準備的禮物。
紀遲接過遞到眼前的黑檀木盒,名貴木材帶來的厚重質感彰顯禮物昂貴的價值,木盒上用黃金雕刻著王室圖騰,周圍環繞著象征七大職業的圖案。
紀遲沒有立刻打開它,而是轉頭看在身旁坐下的布蘭登︰「王室委托你給我的?為什麼?我還以為他們恨不得找雇佣兵暗殺了我。」
小少爺單手捂在嘴上,矜持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瞼下還帶有淺淺的黑眼圈︰「可能是怕你當場拒絕他們吧,不——你放心,王室不會暗殺你的……當初我父親為了拒絕和前公主的婚約,也差點把王宮炸了,國王也沒說什麼,甚至還賜予了他伯爵的身份。」
紀遲聞言,對國王的認知又深了一層,他沒有因此放心,因為擅長隱忍的人往往比瘋狗更值得讓人防備。
「真奇怪啊那些大人。」布蘭登轉身從魔——袋里掏出魔典,魔典里還夾著一本劍術速——,是戰士分院邊上特別暢銷的「輔導書」。
小少爺在桌子上豎起魔典,厚重的典冊像是一道堅實的堡壘,掩護藏于其後的小心思。
他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切,——探頭探腦地示意紀遲︰「快,快打開看看!我也很好奇里面是什麼。」
木盒被魔——封印覆蓋著,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開。紀遲慢慢翻開它,木盒中柔軟的襯墊上,就放了一卷輕飄飄的信,散發著麝香和橙花香味的信紙被一截綢帶捆綁著,上面穿著一把暗銀色的鑰匙。
紀遲摘下那把鑰匙,大概知道了國王意思,他展開信封,一頁滿滿的漂亮花體字映入眼簾,他粗略地掃過一遍,將堆砌著華麗辭藻的客套話剔除,提取關鍵字眼。
致紀遲先——︰
非常感謝您昨晚的——意,這是來自王室的回饋禮品,請您務必收下。
祝您一切順利,
斯圖爾特•弗格森
這篇信的關鍵內容就是這麼——個字,是國王親筆寫的,——意擺得很足。
小少爺忍不住湊上前看了一眼,眉梢一揚︰「北街223號……國王竟然在北街給你送了套房子,那可是直屬國王自己名下的財產!」
魔——分院在戰斗學院的正北方向,橫跨學院門口的一條繁華大道就是北街,這里的商鋪都標有王室的徽章,住宅也都是租賃給身份顯赫的人居住,還沒有人能買斷這里的土地。
「我知道223號在哪里。」小少爺驚訝過後,揉著臉想了想,「兩百號左右都是住宅區,離我們學院挺近的,今天下午訓練課後我可以帶你去。」
紀遲應了一聲,將木盒放入魔——袋里,這個禮物他接受得——安理得,畢竟是用整整一管魔力值換來的呢,價值比一套房子貴多了。
紀遲很小心眼地想。
今天上午的課照例是愛瑪女士的理論課,她溫柔的聲音潺潺如流水,在寬敞的教室中回蕩。
布蘭登躲在魔典後面,抓耳撓腮地看劍術速——,嶄新的紙頁上,一個個小人兒用各——詭異的姿勢舉著刀劍,看得小少爺直皺眉頭。
他嘩啦啦翻——頁,發現後面都是差不多的姿勢,嘆息一聲趴在桌面,單手支著臉,無聊地側頭看紀遲︰「話說,你突然要找學院附近的房子,是想馬上就搬進去嗎?為什麼?是和艾文吵架了嗎?」
艾文坐在紀遲的另一邊,正在認真听講,今天的課講述的是魔——陣的原理,他手中的羽毛筆就沒有停下——記錄。
隱約听到自己的名字,艾文嗯了一聲,視線越——紀遲,疑惑地望向布蘭登。
布蘭登看了眼他無辜澄澈的藍眼楮,自己率先否定,擺擺手︰「不可能不可能,艾文又不是聖珂莉,肯定連怎麼吵架都不會。」
聖珂莉就坐在紀遲身後,側過紅眸,涼涼地看了小少爺一眼︰「你想死嗎?」
布蘭登一縮脖子,一臉認真地開始研究愛瑪女士畫在半空中的陣法。
紀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想著反正以後也瞞不——,就將自己想去器械學院旁听,院長也答應讓他參加器械測試的——說給了布蘭登听。
小少爺听完震驚地張開嘴,啪地拍了下桌子,激動到原地站起來︰「還能這樣?!」
帶著興奮的清亮少年音蓋——了愛瑪女士的解說聲,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靜,然後所有小魔——師齊刷刷地轉——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小少爺,滿臉都是同一個意思——
你完了。
說起來魔——學院有十大未解之謎,位列第一的是《院長辦公室到底在哪里?》,緊接其後的,就是《愛瑪女士——氣起來是什麼樣的?》
愛瑪女士脾氣很好,大多數行為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有兩樣東西絕對不能踫,一是她手中的魔典,二是打斷她講課。
小少爺意識到不妙,連聲彎腰道歉,他慢吞吞坐下,將自己藏在豎起來的魔典後,像是擁有了一面可靠的盾牌。
不——愛瑪女士的好脾氣也不是蓋的,她淺淺微笑著,手中法杖一揮,一個透明的水泡幽幽飄出,將布蘭登面前的魔典挪開。
她走上前,雙指拎起小少爺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劍術速——,認真看了——眼,指著其中一個姿勢說道︰「確實還能這樣,但有——魔——陣可以輕松地抵擋這個劍術,你知道是什麼嗎?」
布蘭登乖巧搖頭。
愛瑪女士笑眯眯︰「是絞碎法陣哦,畫出帶有驅動力的魔——陣,讓魔——元素高速旋轉,切割靠近的一切。」
「就像這樣。」愛瑪女士快速吟唱了兩聲,一個藍色的圓盤在手掌間浮現,——束水流在圓盤間高速旋轉,好比鋒利的水刀。
愛瑪女士拎著小少爺的「課外書」,一點點送進魔——陣里︰「戰士要是沒能來得及閃避的話,長劍連帶著手臂都會被絞碎的哦。」
可憐的劍術速——在愛瑪指尖晃蕩,就在馬上被碎尸的一剎那,輕飄飄落在布蘭登面前,完好的頁面上還帶著一抹冰涼的水漬。
愛瑪女士將水泡中的魔典取了出來,放在劍術速——上方︰「今晚多練習——遍這個陣法,明天我會單獨考你的。」
布蘭登急忙點點頭,吁了一口氣,知道這算是逃——一劫了。
等到愛瑪女士面色如常地繼續上課,小少爺听了會兒,又轉過頭戳了下紀遲︰「你對其他職業都那麼上——,到底為什麼不願意學魔——啊?按你的天賦,——為強大的魔——師應該很簡單——對。」
布蘭登想起昨晚冉冉升起的烈日,臉上帶了些困惑。
紀遲這時也在偷偷看著器械速——,他藏得比較好,沒像小少爺那般明目張膽,他不動聲色地翻到下一頁,頭也不抬地回答布蘭登︰「是很簡單,只要我想,明年我就可以來教你魔——原理。」
小少爺撇撇嘴,不——這家伙說的都是實話,他是真的有那本事。
「但是簡單的——太多了,認命很簡單,妥協很簡單,放棄很簡單……但你不覺得這很無聊麼?」紀遲笑著側頭望他,眼底是從小到大一帆風順的小少爺看不懂的——緒,「人生總要存在一些困難的挑戰,它們可能會讓你不太舒服,但同樣也會幫你認識到最在乎的東西。」
紀遲回——頭,繼續將剩余的一段文字看完︰「我在追尋的就是那樣的挑戰,它會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個活生——的人。」
小少爺雲里霧里地听著,他還在懵懵懂懂地理解,卻沒有發現,艾文手中的羽毛筆頓住了,聖珂莉在後面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那所以你為什麼不當魔——師?」布蘭登成功被繞暈了,他晃晃腦袋,耿直地切回正題。
紀遲無語看他。
這會兒是聖珂莉听不下去了,她嘖了一聲,坐在後面反問他︰「所以你為什麼不放棄你的婚約者?」
「嗯?」本來一直在認真听課的艾文,終于被小伙伴拉下水,毫無抵抗地加入課堂模魚小組,他驚訝地回頭望聖珂莉,「布蘭登的婚約者?」
紀遲和布蘭登同時丟掉手中的速——書,一個捂住艾文的嘴,一個撲上前祈求聖珂莉。
「不要問!艾文!」
「不要說!聖珂莉!」
教室里又是一片寂靜,小魔——師們又默默扭過頭,望著扭在一起的四個人。
愛瑪女士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涼颼颼看著他們,眼刀比約瑟夫還要鋒利剜人,她輕輕放下魔典,雙手撫了撫瓖嵌著水魔晶的——杖。
「今天的魔——原理課上到這里吧,接下來的時間,我來負責你們的魔——訓練……這節課訓練的內容是,如何在有限的空間中,靈活運用魔——陣,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到躲避的敵人。」
「訓練目標,布蘭登、紀遲、艾文、聖珂莉。」
「你們專——躲避,我會協助剩余同學一起捕捉你們。不要被抓到了哦,被抓到的孩子是有懲罰的,比如——」愛瑪女士在講台上敲了敲魔杖。
「布蘭登繞學院跑20圈,艾文找機會摘掉哈維院長的假發,聖珂莉連續一周不許陰陽怪氣,至于紀遲……」
愛瑪女士挑了挑嘴角,輕聲說︰「約瑟夫教授最近空閑的時間很多,讓他休息日單獨給你補習魔——怎麼樣?」
布蘭登&艾文&聖珂莉&紀遲︰「……」
你是魔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