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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言不盡三人成虎

鄰國陳兵邊境的消息早已傳開,近來大華的王公大臣也死了數十個,然,這些都沒有影響都城百姓的日常閑聊。

一間叫「清風」的茶肆中,茶客坐得滿滿當當,還有許多湊熱鬧的老老少少,或蹲或站,把一個尖嘴老頭圍在正中。

「不會罷?老端王一把年紀,還有幾日可活的?怎會去這般折騰?」一個矮壯中年狐疑道,「倒落個篡位謀權的壞名聲。」

尖嘴老頭見有人駁斥自己,臉色一沉,大聲回道︰「那莽漢子,你知道個甚麼!我東家徐員外祖孫三代皆是御用的龍袍師傅,昨個兒夜里,端王府來了一群人強行把徐府一家人給擄了過去,這這還不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麼?」

「竟有這檔子事?」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

「嗨,哪里還能有假?你們到翟家巷去打听打听,便知我有沒有誆你們了。」尖嘴老頭滿臉通紅道,唾沫星子噴出好幾尺遠。

大家正嘀咕著,門口處有人接話道︰「這事再真也沒有了,我家便是翟家巷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門口看去。

搭腔的原是個跛腳漢子,正坐在靠外的茶案上,見大家都看過來,清了清嗓門道︰「這位大叔所言千真萬確!」

這話一出,茶客們的意興更濃了,臉上盡是期盼的神色。

「小子是翟家巷巷尾鐵鋪的燒火學徒,在師傅的鐵鋪已經四個年頭了。這徐裁縫可是翟家巷里有名頭的人家,給皇家做了幾十年的龍袍。他們家的裁刀、剪刀都是我師傅給打的,經常會拿到鋪子里來修磨修磨。是以,小子跟徐老太爺、徐老爺常能踫上面,也算相熟。徐家出事,師傅和我心里也都不痛快,今日鐵鋪便沒有開張。」跛足漢子正色道,「唉,也不知道做好龍袍後,端王府會不會放過他們一家。」

他既說出了自己的來歷,又道出了和徐家的關系,順帶還提了自己何以在此,好教大夥兒听得明白。此時他微微低著頭,臉上掛滿了擔憂。

听了這些由來,茶客們更來勁了,紛紛催促跛足漢子細說昨晚之事

張遂光臉上笑意越來越盛,雙手漸漸握成了拳。

「張幫主,看過這些東西,感覺如何?」端木敬半眯著眼,輕笑道。

「上酒碗!」張遂光並未答他,轉頭對外大喊道。

小廝應聲捧來兩個蓮花碗,端放在二人面前,再緩緩退了下去。

「哈哈,今日酒興濃,將軍遠來是客,不如共飲一碗我丹陽城的美酒。」張遂光大笑道。言畢,也不管端木敬應是不應,徑直把他面前的酒碗取來,倒滿放下後再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酒已滿上,哪有辭卻的道理?

端木敬雖不好飲,然,聞著蓮花碗中溢出的濃濃酒香竟也有了酒意,雙手端起酒碗,與張遂光對踫,再一口而盡。

辣。

酒才入喉,端木敬便覺嘴里火辣辣地疼。

厥國地處南疆,靠海、多山而燥熱,百姓喜茶多過好飲。且便是飲酒,也多為兌水的米酒。

他雖不常飲,卻非不能飲,一般的黃米酒,也能喝上兩、三斤,合大碗五、六碗。然,像這樣烈的酒,端木敬還從未喝過,一時有些懵了。

「將軍再來一碗?」看著端木敬哽著嗓子的樣子,張遂光有些戲虐說著。

再來一碗?

端木敬想開口拒絕,卻說不出話來,忙用力擺著手,好半晌乃道︰「不喝了!不喝了!」剛說完,又干咳了幾聲,順了順氣乃道︰「你這酒太烈」

「咳咳你這酒太烈了,我喝不來。」端木敬咳地幾乎流出了眼淚。

近年來,他還從未如此狼狽過,此刻,一股怒意在心底慢慢升起,「他是故意的!」

「呵呵,原來端木將軍並不善飲,在下疏忽了,還請多包涵。」張遂光「滿臉歉疚」道。

「不礙事。」端木敬清了清嗓子,笑著回道,聲音已有些沙啞,「正事已畢,我等你的好消息。就此告辭!」

張遂光站起身,笑道︰「好,在下也不便久留,請!」言畢,把端木敬送到了廳外,轉頭謂候在一旁的管事道,「送貴客!」

顯然,他並無意送端木敬出府。

斟滿一碗酒,一口而盡。

再斟滿一碗酒,再一口而盡。

最後干脆提起酒壇,引頸狂飲

「端木玉,不得不說,我以前還是低估了你。然,我張遂光可不是夏牧炎,你最好也看清這點,否則呵呵!」張遂光斜倚著紫檀椅,一手支身一手拎著空酒壇,輕聲念叨著,「夏牧炎自然要對付,卻不能由著你們的法子來,我可不想成為一顆不得已的棋子。」

午時二刻,正當飯點,「君悅」酒樓客滿盈門。

這家酒樓位于十字街交匯口,對面是妓館,右邊是客棧,人流往來整日不斷,實在是個極好的位置。

「小二,我要的菜怎還沒上?我們急等著出城呢!」一個虯髯壯漢朝櫃台吼道。

他這一吼,整個樓面的食客都投來了目光。

小二見狀,急急跑了過來,看著壯漢一桌四人,笑呵呵回道︰「老爺稍候片刻,我再去伙房催一催,誤不了你的行程。海涵!海涵!」說完,麻利地跑向伙房,朝內叫道,「兌乙桌尊客的燒釀肥雞、清蒸螺螄魚、小炒牛腰子、酸溜女圭女圭菜加急!」

「唉,娃兒他爸,要不先不吃罷,趕緊出了城再說。」虯髯漢子對座的是個裹著頭巾的中年婦人,一臉著急謂他道,「保命要緊啊!」

「可不成!我們倒不打緊,卻不能餓著兩個娃兒。」壯漢子搖頭不允,正色道,「雖說城外聚了幾萬兵,這一時半會兒的,想來也還不至打起來,吃頓飯的功夫而已,誤不了事。磨刀不誤砍柴工,此去渠州有近三百里遠,我們吃頓好的,趕路才有氣力。」

他二人話音皆不小,方圓幾桌的人听他們嘴里又是出城,又是保命、打仗的,皆是大為好奇。

鄰桌一書生模樣裝扮的年輕男子湊近了些問道︰「這位大哥,你們說出城保命甚麼的,這這從何說起啊?也沒听都城說有甚麼不平之事啊。」

虯髯漢子四下望了望,見大家都瞄過來,有些「忌諱」地壓低著嗓子,回道︰「你不知道麼?白衣軍陳兵在城南,今日便要攻打都城啦!」

「竟有這事?不可能罷?」書生臉色一驚,問道。

「錯不了的。」虯髯漢子靠近他一些,道,「我舅舅是白衣軍的一個僉事,昨日遣人送來急信,說他們近日便可能攻打都城,叫我帶著一家趕快出城逃命去。」

「這白衣軍怎敢來攻打皇城?」書生大聲斥罵道,「想造反了不成?」

越來越多的食客听了此間對話,皆不知不覺圍了上來。

人群中一個黑臉漢子驀地大聲言道︰「呔,我就覺得有古怪,果然如此!」

眾人聞聲皆好奇,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書生問道︰「甚麼事?怎不說清楚些?」

「唉!」黑臉漢子懊惱嘆道,「這白衣軍向來駐扎在下河郡的,前幾日竟開到了城南。你說,這幾萬精兵幾百里開過來做甚麼?」

數萬白衣軍陳兵城南本就無法掩蓋,城中知曉此事的人頗不在少。只是,誰也沒有想過他們會是來攻打都城的。

另一個老者也湊了上來,搭腔道︰「我听說是端王把他們調過來的。你們有誰知道白衣軍主帥是誰麼?」

「是贄親王啊,這個誰不知道。」人群中有人答道。

夏牧陽被世人稱為「武王」,便是因其是大華最強戰力白衣軍的統帥。

「此一時彼一時啊。」先前搭腔的老者嘆道,「武王在庇南被厥國人陷害了,如今白衣軍的統帥是他的副將夏靖禹。那夏靖禹可是端王的得意門生呢!」

「哦,其間竟還有這層關系?會不會弄錯啊!我卻不知。」虯髯壯漢「奇」問道。

「我倒也听過這事。」書生接話道,「端王在華子監授學多年,軍中武將許多都是他的學員,夏靖禹是平康侯府的公子,進華子監受學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這也不能證明他領軍開到城南是端王的授意啊。更不足以說明,他會攻打都城啊!」

「不錯!小公子說的有理。」書生的話竟有不少人附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前說話的老者又道,「你想想,三王是甚麼時候死的?端王甚麼時候開始把持朝政的?白衣軍又是甚麼時候來的都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來那麼多巧合。你沒听說麼,翟家巷的徐裁縫一家昨夜被端王府的人擄走了。那徐裁縫是做甚麼的?那可是一家三代給皇帝爺做龍袍的。嘖嘖不多說了,說多了惹禍上身。」

老者話說到一半即止,臉上一副自危不已的形容。

東城、西城、南城、北城

酒肆內、茶館中、客棧外

端王、夏靖禹二人合謀篡位的消息越傳越廣,漸傳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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