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實還是荀笙不太適應這個江湖。骨子里就缺少浪漫主義氣息的他,行事根本沒有什麼性情可言。這才讓劉天賜將荀笙的禮貌,誤以為看穿身份之後的高深莫測。
不過當荀笙說到他既是千機門的人,又是周廬人的時候。劉天賜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小伙子,又想詐我?」
荀笙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那麼無聊。」
劉天賜一雙精芒四射的眼楮微眯了起來︰「武林中人勾結周廬,這可是江湖上的大忌。你年紀小,又回到太虛劍宗不久,不懂這些規矩,我且不怪罪你……」
荀笙擺了擺手︰「劉長老,我既然說這番話,自然是有我的看法,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听一听我的推論?」
劉天賜沉默許久,還是點了點頭。
荀笙笑道︰「千機門跟蹤我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在外界看來,太虛劍宗這段時間確實經受了很大的磨難。但是太虛劍宗畢竟是五大門派之一,該有的底蘊一點不缺。我在長老會上明確表示了要競爭武林盟主的意向,事後還召開了擴大會議,邀請宗門執事進行討論,甚至開了幾次動員會。千機門這麼想做武林盟主,若是連這些東西都懶得去打听,想必也難做到今天這個位置。」
劉天賜點了點頭,千機門確實知道太虛劍宗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李夙夜這麼想做這個武林盟主。畢竟一場瘟疫加一場饑荒,已經讓太虛劍宗元氣大傷了。競爭武林盟主,可是一筆不小的投資。這李夙夜形容端正,眉眼清明,不像是個賭徒啊。
說到這里,荀笙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狡黠︰「千機門盯我歸盯我,卻不至于對我下手。天工院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出太強的意向,但要是千機門和太虛劍宗起了爭端,天工院肯定不介意落井下石。畢竟武林平靜了這麼多年,唯一一個宗師在戰斗中隕命的例子,可是我太虛劍宗的人親手制造出來的。任何小瞧太虛劍宗的人,都要做好折在太虛劍宗手里的準備。」
劉天賜思索了一下︰「你的推論是建立在我對你有殺意的前提下,在這里我想澄清一下,我並不想殺你,也沒有必要殺你。我們只是見了一面,你雖然對我有些不尊敬,但你畢竟是一宗之主,李太安老宗主當年于我有恩,我自然不會怪罪你什麼。」
荀笙搖了搖頭︰「劉長老身為宗門長老,縱橫江湖數十載,該不會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些功法,對氣機十分敏感吧。」
劉天賜瞥了一眼荀笙︰「這樣的功法是不少,但我堂堂一品境界,豈能被你輕易感知。更何況,你雖然體魄異于常人,但體內毫無整體波動,我不相信你修煉過什麼功法。」
荀笙咧了咧嘴,沖著劉天賜說道︰「我要是說我修行了天下第一的功法,不知道劉長老信不信?」
劉天賜冷笑一聲︰「你想引戰?誰不知道五大宗門誰敢說自家的功法是天下第一,就會被人群起而攻之。昭國武林日報用來吸引眼球的版塊內容,沒必要放到這麼嚴肅的場合下討論吧。」
荀笙翻了個白眼︰「頭發長見識短。」
劉天賜用力一薅自己的頭發,連帶那個小巧玉冠,和頭皮上所有的發絲都提了起來,露出一個光潔圓潤的頭頂,像是剛去了殼的煮雞蛋,看著荀笙一愣。
劉天賜再度冷笑︰「你說茬了吧?我禿頭禿的比較早。」
喵的,一品高手也有這種煩惱嗎?
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較真啊喂!
就挺禿然的……
劉天賜說道︰「就算你真的修行過什麼神妙的功法,連我的氣機都能捕捉,那也沒有必要給我扣一頂周廬的帽子。沒準我和你那死去的老爺子有舊怨,實際上是想讓你父債子償的呢?」
這老逼登,剛才還說李太安對他有恩呢。要是李太安真是自己親爹,被人這麼編排,荀笙估計早就生氣了。
荀笙說道︰「其實一開始我還真沒有往這方面考慮,周廬傾城,也就是方未明,從太虛劍宗離開的時候,其實我是有些納悶兒的。」
方未明這幾年去各大門派亂躥,各大門派也已經習慣了。之前再太虛劍宗住的久了一點,倒也沒人起過什麼心思。
劉天賜眯起眼楮︰「周廬傾城,身為周廬未來的繼任者,自然是日理萬機,有什麼好納悶的?」
荀笙說道︰「你不了解我倆之間的感情……啊不對,羈絆……啊呸,也不對……唉呀,反正我倆之間挺復雜的,他臨走前要是不給我打個招呼,那指定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劉天賜笑容中多了一絲玩味︰「听說那方未明容貌更勝女子……」
荀笙沖著劉天賜比了個中指。
劉天賜撇了撇嘴,眼中多了一點失望。
荀笙繼續說道︰「之前呢,我和周廬的一個密探接過頭。」
劉天賜眼中殺意爆發︰「接頭是什麼意思?你身為五大門派之一的宗主,居然和周廬私下有來往!?」
荀笙比了個大拇指︰「演技不錯。」
沒有搭理劉天賜,荀笙繼續說道︰「說實話,以周廬的勢力,加上朝廷對白龍城的掌控力,想給我遞個消息再簡單不過了。沒有必要先導演那麼一出狗血劇,然後讓一個密探冒著被人跟蹤的風險,親自和我接頭。而且根據我對周廬密探的了解,他們也不至于蠢到那種程度。即使真的是發揮不穩定,我能享受到太多補救的措施了。有個很簡單的道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蠢人,而當你覺得你身邊的人都是蠢人,那只能說明你自己才是被坑的那一個。所以讓簡單吃我的醋,看似巧合,實則是刻意的引導。造成太虛劍宗團隊內部的分裂,和方未明想要我成為武林盟主的想法是相悖的。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金鯉,起碼和方未明不是一心的。」
荀笙笑了笑,似乎是對于方未明的境遇有些滿意︰「我不僅和軍方勾結到了一起,還和官府曖昧上了,還大刀闊斧的進行了改制。方未明不但沒有限制我,還給我提供了助力。之前沒人敢和方未明作對,現在我給你們提供了一個攻訐方未明的點,你們不會抓不住。而且從時間點上看,你們的一系列舉動也是和現實相吻合的。」
劉天賜忽略了荀笙這段話,而是從上一段話里抓了個重點,而後冷聲道︰「周廬居然想干涉武林盟主的競選?」
荀笙翻了個白眼,演戲這麼容易上癮嗎?那那些小鮮肉拍電影電視劇的時候,為什麼還要讓人摳圖呢,自己上去演不好嗎?
荀笙壓根沒順著劉天賜的話茬說下去,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我也不覺得周廬內部就那麼團結,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嘛。這一段時間里,我多少做出來一些小成績。這很有趣,因為我把太虛劍宗抓的緊了,人們會對方未明產生質疑。我如果沒有能力把太虛劍宗抓緊,人們還是會對方未明產生質疑。方未明啊方未明……」
劉天賜很不會讀氣氛的打斷了荀笙的感慨︰「你說這麼多,還是沒給出來一個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的理由。不管是周廬內部的斗爭,還是別的什麼,都牽扯不到你這個太虛劍宗宗主不是麼?」
荀笙搖了搖頭︰「當然有,不過未必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理由呢?」
荀笙嘿嘿一笑︰「和你一樣,我也是周廬的人,還是方未明欽點的人。未必要置我于死地,但只要拿下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搞方未明了。其實說實話,你們沒有必要找我的麻煩,因為我也想把方未明給整死。當然,現在晚了。」
劉天賜臉上的很多情緒,諸如提防、敵視、疑惑都消失了,通通化作了一種無奈︰「你就沒有想過,假如我真的和周廬沒有關系,你這麼明說你是周廬的人,就不怕我把這個消息宣揚出去嗎?」
荀笙聳了聳肩︰「你對我動了殺意,我自然不可能放過你。不管我猜的對不對,我今天都要整死你,我有什麼好怕的?」
劉天賜感覺荀笙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不過劉天賜還是有點疑惑︰「為什麼要說現在已經晚了?你剛才都說了,你也想整死方未明,為什麼現在不試圖和我們談一下條件,然後聯合呢?」
荀笙說道︰「原因有兩點。」
「哪兩點?」
「第一點,你不會未卜先知。老早在這等著我,看上去是挺有隱士高人那範兒的,不過我是唯物主義者,所以我深究了一下這背後的原因。只能說明剛才被我打跑的那幾個人,多半不是千機門的弟子,也是周廬的人。就算是千機門的弟子,他們拿到的命令,主要任務之一,應該也是在追蹤過程中把我引導到這里。我雖然從文藝作品里邊兒看到過挺多反追蹤技巧,但人家畢竟是干這一行的。我總不能拿自己的興趣愛好,和人吃飯的家伙事兒比。雖然我一開始就想來天晴河體驗下,但我在這個時間點走到這個河畔,應該不是什麼偶然。或者說因為你在這里,所以偶然絕不可能是偶然。」
劉天賜鼓掌︰「不錯的推論。」
荀笙繼續說道︰「他們被我打跑了之後,肯定是要回去交任務的。我表現出了能夠輕易制服二品高手的力量,你上頭的人對你的實力,現在應該沒有那麼放心,所以他們匯報完之後,估計等會兒你的援軍就來了。」
「這為什麼能成為原因?」
「我再不爽方未明,在周廬眼中,我都已經和方未明綁定到一起了。你們是方未明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能一次性把這麼多敵人搞定,我是很興奮的。」
「第二個原因呢?」
荀笙笑了笑,指著自己說道︰「剛才和我做了這一番交流,你覺得我是那種能夠輕易受制于人的人嗎?」
劉天賜搖了搖頭,他現在多少有點兒理解,為什麼方未明篤定,長安街頭一個破幫人代寫書信的,能夠掌握太虛劍宗這個龐然大物了。
荀笙說道︰「所以呀,對掌控不了的棋子,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直接丟出棋盤,最好再直接踩爛掉。大家都是管事兒的,這點道理不會不懂吧?我和你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和談的可能性。」
劉天賜從水中拾起竹篙︰「不過你千算萬算,卻是漏算一點。」
荀笙笑道︰「說說看?」
劉天賜將竹篙橫于身前︰「我們費盡心機的讓簡單離開了你,謝見君雖然和周廬有所勾結,卻不是方未明那一派的,而是我們這一派的。現在你的身邊已經沒有人能夠保護你了,而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荀笙抽刀,緩緩吐出兩個字︰「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