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笙用事實說話的方式,最終取得了眾人的一致認同。反正不管他們今天答不答應出動軍隊砍柴,之後這群人在喝水的時候,估計都會喝熱水了。
陳乃峰猶豫了一下,問道荀笙︰「夙夜小友,你這個芥子衍須彌鏡,不知可否借給老夫賞玩……啊不,參考一段時間。墨家的機關秘術,若是能用在軍隊里,對我昭國軍隊的戰斗力提升,想必有很大的作用。我等軍人,一心只為保家衛國,夙夜小友亦身為我昭國百姓,受我等庇護,此亦夙夜小友的義務。」
不愧是世家出身,冠冕堂皇的巧取豪奪倒是有一手。
荀笙笑了笑︰「此乃小道耳,我師從的那個異人,何止傳授我這點東西。若是將軍需要,我事後可以派人將一批圖紙贈予大人,可比這芥子衍須彌鏡有用的多。這鏡子在下還有用處,要想讓全民都接受喝熱水這個概念,少不了讓他們認識到喝熱水的必要性。」
不管怎麼說,這鏡子的神奇功效他們是見識到了。听荀笙說,日後還有圖紙贈予,陳氏三人自然是十分高興的。
陳乃峰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如此的話,我就代昭國軍方謝過夙夜小友了。」
荀笙趕忙上一副謙遜的表情︰「都是分內之事,陳大人過獎了。何況于公于私,不管是作為昭國百姓,還是作為陳將軍的師弟,在下都有這份義務。不過,讓城中百姓都喝上熱水這件事,確實是時不我待。眼下缺乏燃料,之前與陳師兄商定的事情,不知陳大人可否……」
陳乃峰聞言,表情一冷說道︰「李宗主,爾既身為百姓,獻出機關秘術,乃是義務所在,又怎可索取報酬?我觀李宗主氣度不凡,想必也是讀書之人。舍家為國的道理,李宗主該不會不懂吧。更何況,這些圖紙留在你身上也沒什麼用。」
楊可欣雖然平日里不待見荀笙,但是荀笙當面吃虧的時候,楊可欣還是站出來一臉不爽的說道︰「正因為我家宗主飽讀詩書,才更加明白子貢贖人的道理。」
听到楊可欣這樣辯解,一旁的陳恪仁笑了笑。
只是還未等他插話,荀笙就打斷了楊可欣︰「可欣,不得無禮。我與陳大人談話,豈是你能插嘴的?」
楊可欣憤憤不平地看了荀笙一眼,自己明明在幫他說話,他不領情就罷了,還呵斥自己。楊可欣頓時一臉不爽的扭過頭去,發誓以後再也不幫荀笙了。
荀笙心中有些抱歉,但是通過和方未明打牌,荀笙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玩一個游戲,如果按照人定的規則來,自己無論如何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不管是哪一邊兒定的規則,都是帶有傾向性的,規矩本身也是隨時更迭的,也是可以隨手打破的。如果真的想要踏踏實實,實事求是的做事,重要的是遵循客觀真理,遵循事物發展運動的規律。
楊可欣雖然常年受楊不信的燻陶,也了解一些經義,不過和這群世家出身的人辯經,到最後楊可欣指定不是對手。
別的不說,楊可欣按照他們的邏輯提出子貢贖人的典故。就落實了自己想要用這些圖紙,換取軍方的勞動力。到時候不管是從法理還是道德上,對方可以隨便給荀笙扣帽子,價格的制定權也交到了他們手中。
正因如此,荀笙才不卑不亢的說道︰「可欣還年輕,希望諸位不要見怪。在下並非試圖與軍方交換什麼,更不想向軍方索取什麼。只是關于保家衛國這件事,在下有自己的看法。」
陳乃峰冷笑一聲︰「想不到李宗主一個民間之人,也想著向我們軍隊提供什麼意見。看在李宗主是同知師弟的份上,我便洗耳恭听一下。」
荀笙似乎不急于向陳乃峰講什麼道理,而是率先問道︰「不知道陳大人對百姓和社稷江山有什麼看法?」
陳乃峰是朝廷從四品宣威將軍,武官能做到這個程度,不可能不熟讀經典。雖然這年頭素王一脈受歡迎,亞聖門徒不受待見,但是亞聖頭頂上畢竟有個亞聖的名頭,也沒人會跳出來否定亞聖。
陳乃峰淡然說道︰「自然是民為重,社稷次之。」
陳乃峰很有政治覺悟,把最後一句「君為輕」刪掉了。
荀笙笑道︰「既然是民為重,社稷次之,那就好說了。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自然也有開疆拓土的義務。相比保衛國土,或者開拓土地,軍人的職責最重要的,還是保衛百姓的安全。且不說真的遇到了戰事,戰略性的放棄幾個城池,做點戰術迂回之類的,也是常見的事。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心願一方之平安,心系百姓之性命。」
荀笙說到這里,表情變得十分正經︰「而今疫情爆發,不管是城主府,還是我太虛劍宗,存糧數量都不多。如果瘟疫大規模擴散,成批的死人,屆時又當如何?而且一旦流民四起,指不定會爆發什麼樣的叛亂,到時候還要軍隊出面鎮壓。而事情發酵到那個程度,就絕非打打柴就能解決的了。未雨綢繆,亦應屬軍人的素養。並不是夙夜非要求著諸位做什麼,依夙夜所見,這本身就該是軍方的職責。」
听了荀笙的話,陳同知的弟弟陳恪仁笑出了聲︰「照李宗主這麼說,隨便什麼災情出現都要出動軍隊的話,朝廷每年要撥多少餉銀才夠支撐大軍這麼頻繁的開拔。畢竟山上毒蛇猛獸可多,軍營駐扎之地相距山林偏遠,動作起來可是也要後勤的。」
說完這話,楊可欣和尹非凡的表情都變得十分不善。
尹非凡站出來說道︰「適才我家宗主都說了,他和陳大人談話,我們沒有資格插話。陳公子身無官職,卻妄議軍事,看來陳家這幾年,是墮落了。」
陳同知眼楮眯了起來,陳家一老一少的身上則同時出現了濃郁的殺意。
陳恪仁冷哼一聲︰「你是何人?敢對我如此說話?依我看,李宗主有些治下不嚴啊。」
荀笙有些無奈,你小子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尹非凡的家事荀笙也知道,不過尹非凡作為一個官二代而言,實在是低調的有些過分。陳恪仁認不出來尹非凡,也實屬正常。
尹非凡冷笑一聲︰「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爺是什麼人。」
陳恪仁走到尹非凡面前,仔細看了尹非凡一會兒。身為前任宰執之子,尹非凡平日里面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是最起碼的傲氣還是有的。
等陳恪仁看了一會兒,想象中的尹非凡霸氣外露,陳恪仁納頭便拜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陳恪仁一巴掌拍到尹非凡的腦門兒上︰「我瞅你個大頭鬼!死胖子真當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了?」
尹非凡被這一巴掌拍得有些懵逼,還沒反應過來,一邊兒的楊可欣一腳踹到了陳恪仁的肚子上,陳恪仁倒飛出去,砸爛了好幾張桌椅。
陳同知面色一冷,低聲道︰「敢在這里撒野,來人,把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給我綁了。李宗主,李師弟,我可是給足你面子了,方才舍弟說你治下不嚴,我看不無道理。」
尹非凡暴怒道︰「老子名叫尹非凡,我就看看誰敢抓我?」
陳恪仁從一堆破爛桌椅中爬出來︰「老子管你是誰,兄長,叔父,今天你們一定要好好懲治這個家伙!」
說完這句話,陳乃峰朝著陳恪仁走去。陳恪仁以為自己叔父要來扶自己起身,趕忙受寵若驚的伸出手臂。自家叔父對自己一向要求嚴格,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患難見真情吧。
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陳乃峰走到陳恪仁面前,直接賞了陳恪仁一巴掌,把陳恪仁打的暈頭轉向。
陳乃峰一臉尷尬的說道︰「我這佷子就是缺少管教,李宗主不要介意。」
荀笙沒有來的一陣惱火,自己果然還是道德感太強,居然忘了還有以勢壓人這一茬兒。
不過實在的,尹非凡的父親這個「宰執」前面畢竟有個「前」字,這一套真的不一定好用。
不過,這麼一鬧,兩邊兒也確實站在了對等地位。荀笙再說話的時候,也不用這麼別扭了。
「其實我知道,陳大人之所以不願意出動軍隊上山打柴,還是針對我們太虛劍宗,也是因為之前陳將軍丟了面子。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一個找回面子的機會。當然,點到為止,不要傷著雙方的和氣。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
陳乃峰深深的看了一眼荀笙︰「不知道李宗主想讓我們怎麼找回這個面子?」
荀笙手指陳乃峰︰「不管是江湖上的武夫,還是軍隊中的武夫,說到底都是武夫。既然大家都是武夫,那就用武夫的方式解決問題,看一看咱們誰能打不就行了麼?」
陳乃峰礙于尹非凡的面子,不敢做的太過,只是听了荀笙的話,還是怒極反笑道︰「哦?不知道李宗主要給誰找回這個面子的機會?」
荀笙笑了笑︰「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