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鶩呢?!」
從平山寨二虎口中得知徐州發生的事後, 沈珠曦月兌口而出道。
「卷走了那麼大一筆錢,我要是他,現在就在里吃香喝辣。」二虎攤手道。
李鵲冷聲道︰「你要是他, 還沒走出徐州就要死在追殺的人手下。」
「他是有幾分本事。」二虎認可李鵲的話, 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 「可那和我們沒什麼關系,他再有本事,他也不在這里。」
「你想做什麼?」李鵲問。
「帶你們回平山寨。」二虎說,「讓家父看看我們三兄弟下山的成果。你們放心,暫時, 我們不會拿你們怎麼樣的——如果你們安分守己的話。」
一個小嘍從官驛外走了進來,說︰「大少爺,二少爺, 三少爺——」他一口氣喊了三個人, 才說道,「車馬已備好了。」
「甚好——」大虎放下碗箸, 大笑兩聲道, 「帶上客人們, 我們回家!」
在數不清的箭簇瞄準下,沈珠曦一行被迫上了他們準備的馬車, 山賊沒有待客之道,不等他們坐穩,馬車就先一步往前奔了起來。
沈珠曦差點在車里跌倒, 被李鵲扶了一把後才在條凳上坐了下來。
她輕輕推開一半門窗,四個騎馬配弓,凶神惡煞的山賊便映入眼簾。
「……」
她默默關上了車窗。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 馬車走上了一條向上的崎嶇彎路,沈珠曦被顛得想吐,第一時間卻去問一旁的李鵲︰
「你還好嗎?要不要再墊個軟枕?」
「我沒事,嫂子。」李鵲說。
沈珠曦還是把自己身後的軟枕塞到了李鵲身下。
「你受了傷,萬一顛著傷口就不好了。」
「多謝嫂子。」李鵲提起嘴角,笑了笑。
窗外的馬蹄聲踢踏不停,伴隨著對話聲一起飄了進來。
「小弟,你的傷沒事嗎?要不要也去坐坐馬車?」二虎不懷好意道。
「二哥還是多看自己腳下的路吧,以防一個不小心落馬跌死。」小猢說。
「要是沒有小人使絆子,我怎會不小心落馬?」
「倒霉的人喝涼水都會被嗆死,二哥能活多久,得看二哥的好運氣還能持續多久。」
「快到山寨了,你們兩個都把嘴管嚴一點,別讓爹听見什麼死不死的——」大虎說。
二虎笑嘻嘻道︰「這里只有我們幾個,只要大哥不像上次那樣背後偷偷告狀,又有誰知道我們在山下說過的事呢?」
「二弟冤枉大哥了,上次那是不得已啊,身為人子,怎可對爹說謊呢?再說了——這里可不止我們幾個。」
「是啊,雖說告密只有大哥得到的好處最多,間接得利也只能從大哥這里拿到——但這里確實不止我們幾個。」
「小虎,你這話說的……」
听著車外貌合神離的三人打著機鋒,不知不覺,馬車的顛簸慢慢停下了,在平緩的大路上又走了一會後,「吁」的一聲,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都下來吧。」
車門從外被人打開,走在前頭的大虎翻身下馬。
一個典型的山寨大門出現在他們眼前。
門樓上散布著巡邏的身影,冰冷的箭矢在箭塔上蓄勢待發,一根根削尖的木樁深深插進地面,另一端掛著一個或兩個骷顱人頭,染著血跡的尖頭從骷顱頭空洞的眼眶里穿出,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血腥不祥的氣息。
沈珠曦從沒見過這架勢,但眼下沒時間讓她驚慌︰李鵲受了傷,李不主事,她不得不擔起大任,強壓著害怕,故作鎮定地扶著李鵲走下馬車。
二虎見了被她攙扶的李鵲,嘻嘻笑著看向正在下馬的小猢。
「小弟,你也傷的不輕,要不要哥哥扶扶你?」
小猢下馬的動作的確吃力,但她笑眯眯道︰「二哥還是走好自己的路吧,我怕跌倒了一個不慎,壓死你。」
「依小弟這身量恐怕不行,起碼也得是這位兄台的體格才有可能——」二虎看了眼走在小猢身旁的李,「小弟走在這位兄台身邊,越發像個小鳥依人的女郎了呢……」
「我身量小,但也比不過二哥貌美如花。」小猢不慌不忙道,「依二哥的相貌,換上女裝至少也得是個花魁。」
同樣是踩人痛腳,二虎的定力輸給了小猢。他啪地一聲合上了折扇,面色難看地說︰「你罵誰不男不女呢?!」
「我什麼時候罵你不男不女了?」小猢驚訝道,「大哥快來評評理,二哥又欺負人了!」
「你們都別吵了,一會到了爹面前,你們不是給爹添堵嗎?為人子,最要有孝心……」一臉橫肉,乍看凶狠再看和氣細看跟個黑芝麻湯圓似的月復黑大哥裝模作樣地打著圓場。
這三兄弟——其中一人性別存疑,的相處方式,實在是和李鶩三兄弟有著天差地別。
沈珠曦見慣了李鶩三人的兄友弟恭,再看這三人,宛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一行人走進山寨大門後,立馬有小嘍小跑著上前。
「大少爺,他們三人怎麼安排?」
「東南西,一邊放一個。」大虎看向沈珠曦,「你是女郎你優先,東南西你要住哪邊?」
「我要住有兩個弟弟的那邊。」沈珠曦說。
「那可不行。」二虎馬上說,「娘子要是害怕,我可以來陪娘子過夜……」
二虎的婬/笑還沒笑完,虎虎生風的一巴掌直接把他扇飛。
不但被打的人愣住了,旁觀的人也愣住了,就連當事人沈珠曦,也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行!大哥說了,和豬豬過夜的只能是女人和閹人!」一直沒什麼反應的李像是觸踫到了什麼機關,直接切換到了戰斗時候的樣子,怒目圓瞪,殺氣騰騰道,「你,現在不行!閹了再來!不然,我揍死你!」
別人的揍死,可能只是一句夸張,李的揍死,從不妄言。
三虎顯然還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二虎才會放心大膽地站在身負怪力的李旁邊,以至于一說錯話,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毒打。
被一巴掌掄倒的二虎呆呆地看著李,一道鼻血從鼻腔里流了出來,臉頰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脹。
「這下怎麼辦,」小猢一臉擔憂,「二哥恐怕短時間內做不成花魁了。」
「都傻站著干什麼?!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大虎按住回過神後立即發狂的二虎,沖身邊的嘍們揮了揮手。
「愣著干嘛?把人帶走,東南西各放一個,派人給我看好了——」大虎面色一轉,沉聲道,「要是跑走了,我拿你們的人頭下酒!」
小嘍們戰戰兢兢地應了。
眼見三人就要被分開,李捏緊了拳頭,一個箭步擋到沈珠曦和李鵲面前,一聲怒吼︰「不準分開我們!」
有先前那巴掌作前車之鑒,沒有小嘍敢冒然上前拉扯。
身高九尺的李腰粗膀圓,發起怒來全身肌肉攣結,體量更加巨大,一時間,連大虎也露出了遲疑慎重的神色。
幾人僵持時,小猢開口道︰「都帶去南邊,一人一間相鄰的院子看起來。」
嘍們站著不動。
大虎想了想,說︰「照他說的辦。」
嘍們這才像是得到金科玉律,立即行動起來。
能夠被關在相鄰的地方,沈珠曦已經滿足,再要求別的也不太現實,李鵲應當也是同樣想法,得到這樣的結果後,便老老實實地任嘍們推搡著前進。
土匪一向粗暴,對男人尤為粗暴,李鵲被推得腳下踉蹌的時候,沈珠曦像小母雞一樣想也不想地張開雙臂護在了李鵲身前,對兩個不客氣的嘍疾言厲色道︰
「別推他!」
上位者的威嚴忽然從她那雙烏黑的眼眸中爆發,讓兩個毫無防備的小嘍措手不及,一時愣在原地。
「小娘子這是發的哪門子的火?大男子糙著呢,推兩下又少不了塊肉,我們小弟背都快裂開了也沒說什麼——是吧,小弟?」二虎傷疤沒好就忘了疼,捂著腫成半張豬頭的臉,含含糊糊地說。
「二哥不想另一邊臉也腫起來,就管好自己的嘴。」小猢不願意別人提她後背的傷,冷著臉道。
「我沒事,嫂子。」李鵲低聲道。
沈珠曦還是護在他身前,警惕地看著周圍的嘍。
有她虎視眈眈,沒人敢上前推搡李鵲了——一旁的李,更是無人敢上前推搡。
三人最後被分別關進了一間院子,作為綁架犯來說,大虎他們還算客氣,沒有把他們五花大綁,只是在李鵲和李的門前,比起沈珠曦這里,多安排了一隊嘍看守。
雖然沈珠曦這里的防範稍弱,但前後門各三個嘍看守——也足夠讓她插翅難飛了。
三虎將他們軟禁起來後就不見蹤影,沈珠曦只能靠蹲在牆角,偷听院子門看門嘍的談話。
「……爭了兩三年,今晚終于要有個定論了。」
「你覺得勝出的會是大少爺還是二少爺?」
「誰知道呢?當家的偏愛原配留下的長子,二少爺又是現在大夫人的兒子,這可真說不準。」
「反正不會是三少爺。」一人說,「三少爺的娘早死了,人又長得瘦弱,不得當家喜歡,沒有贏面。」
「這用得著你說?大家都等著看是大少爺勝出還是二少爺呢!不管是誰,感覺我們接下來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是啊……」聲音越發小了,說話的土匪幾乎是蚊吟一般的音量在低聲道,「大少爺心狠手辣,二少爺用人唯親,誰上台了,我們都不好過。」
沉重而敏感的話題讓話題滯停,好一會時間里,院外只有寂靜。
清亮的彎月高高懸掛,沈珠曦蹲麻了腿,重新換了個姿勢,她的影子在地上蜷成小小一團。
一聲嘆息後,一人換了個話題開口道︰「大少爺他們帶回來的這三人,今夜之後就沒用了,不知道會如何處置。」
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沈珠曦連忙豎起耳朵。
「當然是拿去換錢了!」另一人毫不猶豫道,「徐州知府用萬兩黃金懸賞他們的人頭——交活的更貴!那可是一萬兩黃金!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金子!」
「這座山上的人都沒見過。」說話的山匪嘀咕道,「怪不得大少爺叮囑我們看好他們,原來是值一萬兩金子……」
東方忽然傳來鼎沸的人聲,打斷了兩個山匪的對話。
沈珠曦下意識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高高的院牆阻攔了她的視線,卻攔不住院外知情人的月兌口而出。
「少當家選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