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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年年有, 今年特別多。

沈珠曦今日睡醒午覺後,才听下人稟報,襄陽城里有名的米行小姐上門拜訪。

「有客人上門, 你怎麼不叫醒我?」沈珠曦驚訝道。

「是張家四姑娘讓我們別打擾夫人休息的。」婢女低頭回道。

沈珠曦不記得自己和米行有什麼交情, 這張姑娘又是何方神聖,總不可能是心血來潮串門來的吧?

她懷著疑惑, 潔面更衣後來到前院堂屋,坐在扶手椅上久等多時的「張四姑娘」立即站了起來。

這不是……

沈珠曦不禁愣住。

上月當街奚落了沈珠曦的年輕女子站在堂屋里,見到沈珠曦,雙腿不情不願地飛快彎了彎。

「李夫人……」她強顏歡笑道,「小女子上次多有得罪之處, 今日特地登門請罪。還望夫人海涵,原諒我一回……」

沈珠曦被她這一出搞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她上次分明還趾高氣揚,怎麼今日一見, 人就大變樣了?

疑惑歸疑惑, 該有的禮節不能失。

沈珠曦讓人續上她面前的熱茶,又吩咐廚房端上兩碟點心, 在張四姑娘對面坐了下來。

她以前在宮中時, 和嬪妃公主們打慣了太極, 面對這小小一個商戶之女,自然不在話下。不到一會, 張四姑娘就先沉不住氣了,她開門見山,哀求道︰「李夫人, 我求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你要是還不原諒我,我爹真會打斷我的腿的!」

「你爹為何要打斷你的腿?」沈珠曦壓下驚訝, 進一步追問道。

「李夫人,我都如此誠心了,你還明知故問什麼?」張四姑娘臉色難看,「知府器重李鶩,命他把持襄陽四面的交通要道,我們走商的車隊無論誰想進城,都要先經過你相公的手。你相公若不點頭,誰的車隊能平平安安進城?」

沈珠曦這才知道李鶩每天早出晚歸的是在做什麼。

把持州治所的交通要道,的確是一個重任。沒想到,李屁人還真的得了知府器重,她原本還以為他是在自吹自擂呢!

「如果是公事,你們應該去找李鶩才對,我做不了主。」沈珠曦道。

張四姑娘咬了咬牙,沖身邊的貼身侍女道︰「去把車上的禮物搬進來。」

「四姑娘,使不得……」沈珠曦話音未落,侍女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李夫人,明人不說暗話,上次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讓家里的生意因我而受連累。李夫人大人有大量,得饒人處且饒人,放我一回,也讓我回家好和爹爹交代吧!」張四姑娘道。

沈珠曦終于模到了一點線索。

張四姑娘的意思是︰因為她們之間的交惡,米行的車隊才會在進城時受阻?

可她們在路上發生的小沖突,怎麼會進到李鶩耳朵里去?

離開的侍女回來了,腳步比來時沉重許多。她雙手環抱著一個白瓷花盆,里面種的,正是沈珠曦曾一見鐘情的豆綠牡丹!

「這牡丹,是我賠罪的禮物,還請李夫人收下。」張四姑娘起身,再次向著沈珠曦一福身。

「這……」

「李夫人,算我求你了!」

張四姑娘咬牙往地上跪去,沈珠曦連忙一把將她拉起,終是松口收下了豆綠。張四姑娘見她收下賠罪禮物,如釋重負,迫不及待地告別離開了。

雖然張四姑娘的到訪莫名其妙,但平白得了一棵名貴牡丹,沈珠曦還是很高興的。

她叫來小廝,親自挑了一塊好地方——就在大蔥花的旁邊,她滿臉欣喜地看著小廝將花盆放下,又給豆綠搭了一塊和大蔥花一模一樣的遮雨棚。

「牡丹嬌貴,不能和蔥花一樣露養。太陽大的時候你們要記得把它搬回來,下雨和氣溫低的時候,也要搬進室內……你們誰種過牡丹?」沈珠曦問。

幾個下人面面相覷,片刻後,有一人怯怯舉起手︰「我……我在家里種過菜。」

「就你了!」沈珠曦道,「以後你專門管理花圃,你找個空閑時間,去一趟張府,請教一下他們府里管園子的人,這管理花圃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

開著張記米行的張氏是襄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府上的花農定然不是什麼門外漢,沈珠曦不想特意破費去請花農,只能用這投機取巧的辦法了。

反正連張四姑娘都上門請罪來了,看來李屁人在襄陽城還是有不小的能量,去向張府花圃管事取個經,應該輕而易舉吧?

傍晚時分,夕陽剛落到地平線上,李鶩就帶著兩個弟弟和一只燒鵝回來了。

沈珠曦看著燒鵝上桌的時候,忍不住抱怨道︰「左右都是花錢,你怎麼不去隨蕊的店買燒雞?」

「老子才不去隨大娘的黑店!」李鶩的音量立馬抬了起來,他罵罵咧咧道,「隨大娘每次都給我挑最小的雞,我瘋了才上門找敲!」

「那還不是因為你從前做了錯事。」沈珠曦道。

李鶩一眼橫了過來,沈珠曦突覺不好。

每當這個眼神出現的時候,他就會……

「隨大娘重要還是老子重要?」李鶩陰陽怪氣道。

果然。

「這燒鵝的味道也不錯,」

沈珠曦道,她用箸子扯下鵝大腿,直接塞進李屁人的嘴。

「多吃點肉。」少放點屁。

李鵲大聲道︰「還是嫂子心疼大哥!想得周到!」

李鶩嘴里含著鵝腿,一臉美滋滋的表情,含糊不清道︰「我也就是逗逗這呆瓜,我早知道在她心里,老子第一重要。」

沈珠曦默默喝湯。

今日的鴨兒有些喧囂。

「張記米行今天來人沒有?」李鶩問。

沈珠曦想起張四姑娘,連忙把她的拜訪和豆綠牡丹的事說了。

「上門賠罪,竟然只帶一盆草?」李鶩眉頭一皺,「這死胖子還是沒受夠教訓。」

「豆綠不是普通的草!」沈珠曦解釋道,「豆綠是名貴牡丹里也能名列前茅的品種,她送上來的那盆,顏色和長勢都很不錯,若是戰亂前的京城,至少能賣出百兩高價!」

「我不管它能賣多少,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草就是草——」李鶩嫌棄道,「你喜歡?」

沈珠曦忐忑地點了點頭。

「那就留下吧。」李鶩道。

兩只肉呼呼的爪子扒拉上她的襦裙,沈珠曦低頭一看,李鵑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嗷!」

她夾起一塊鵝肚皮肉,撕去上面重油重鹽的鵝皮後,將鵝肉喂給了李鵑。

李鵑一口便吞了下去。

沈珠曦道︰「你要嚼一嚼呀,你這笨蛋。」

「吃鵝肉不用嚼,吃你的時候,會嚼的。」李鶩道。

沈珠曦視若未聞,讓這陣屁隨風而去。

李鶩把啃光了的鵝腿骨扔給腳下的虎崽子,這回它嚼了, 嚓 嚓,幾下嚼成骨渣吞進了肚子。

「看見沒?沈珠曦。誰家的貓能嚼骨頭?」

「燒鵝的骨頭都酥了,嚼骨頭有什麼奇怪的?」沈珠曦揉了揉李鵑毛茸茸的腦袋,又愛不釋手地模了模它半圓的耳朵,「是不是,李鵑?」

「嗷嗷!嗷!」

李鶩恨不得把這個閉目塞耳的呆瓜給抓去老虎洞,瞧瞧新生幾月的虎崽子是不是和她天天抱來抱去的「小貓」一個樣。

他冷聲道︰「沈呆瓜,你不覺得這長不大的小貓,長得比住在泔水池里的豬崽子還快嗎?」

沈珠曦端詳李鵑的方腦袋,確實比起上個月來說,好像大了不少。

「不會的,這是京城來的新品種,長不大的。」她嘴硬道,「李鵑這是胖了,它在我們家吃得多好。」

「算了吧,大哥。」李鵲道,「嫂子喜歡,留下就是,也就是多一張口的事。」

李鶩冷聲道︰「這張嘴巴以後比你十個嘴巴都大。」

李鵲挨了個軟釘子,沖沈珠曦悄悄攤了攤手。

「我吃完了……」

沈珠曦抱起李鵑,逃離了現場。

「這虎崽子不能留。」李鶩望著沈珠曦的背影道。

「嫂子會傷心的。」李鵲道。

李鶩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今日在官道遇襲的商隊你忘了?」李鶩道。

李鵲沉默不言。

「我沒忘!我沒忘!」李驕傲道,「老虎……下山……咬傷了三個人!」

「襄陽城以前沒出現過虎患,這只老虎一定是來找孩子的。」李鶩道。

「這不一定。」李鵲道,「也許它就是吃膩了山雞,想下山換個口味。」

李鶩一眼掃去,李鵲閉上了嘴。

「這只虎崽子留在這里……遲早是個禍害。」李鶩沉聲道,「必須盡快把它送走。」

「嫂子這麼疼愛,你想怎麼送走?」李鵲說。

「……總有機會的。」

……

後院主屋,沈珠曦拿著一本書,臉上愁眉緊鎖。

面對李鶩等人的時候,她虛張聲勢,看似深信不疑,但李鶩說的那些話,她不是都沒听進去。

等到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沈珠曦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她找來許多和老虎有關的書,對著上面的圖畫,不斷和面前的李鵑對照辨認,怎麼看,李鵑也不像是書上所畫的猛虎啊。

最重要的是,不是說老虎額頭上有個王字嗎?李鵑沒有啊!

沈珠曦扒著它的額頭縫看來看去,怎麼也拼不出個王字。

「李鵑啊李鵑,你害苦我了,你到底是不是長不大的小貓?」沈珠曦哭喪著臉捏了捏它垂下來的肥肚皮。

李鵑立即往地上一躺,翻著肚皮乖乖任她蹂/躪。

這分明就是可愛的小貓咪,怎麼會是吃人的餓虎呢!

「你少吃點,不要再胖了,再胖……我真養不起你了……」沈珠曦顫顫巍巍地捏著它肥壯的四肢。

李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半圓的耳朵一抖一抖︰「嗷——」

「李鵑,你真是——」

可愛死了!

沈珠曦抱起李鵑,情不自禁地把臉埋進它軟乎乎的身體里蹭了蹭。

李鵑伸出紅紅的舌頭,輕輕舌忝了舌忝她的下巴。

「答應我,別再胖了,好嗎?」沈珠曦認真而誠懇地和它打著商量。

「嗷。」

「答應我,好嗎?」

「嗷嗷。」

「答應我,你就叫兩聲。」

「嗷。」

沈珠曦捏了把它肚皮上的軟肉。

「嗷!」李鵑在她手里翻滾,又叫了一聲。

「既然我們商量好了,那就從明天起——你沒有夕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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