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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過朝食後, 沈珠曦出門了。

李鶩左手抱著一個腐乳壇子,右手提著一個木桶,輕輕松松地走在她身旁。

「你給母豬準備了什麼禮物?」沈珠曦好奇道。

李鶩在廚房里搗鼓了一會, 也不許她看, 她至今不知道木桶里裝了什麼。

她試探道︰「是吃剩下的食材嗎?」

「不是。」李鶩想也不想地否認。

沈珠曦仍不放心,說︰「你別拿我們吃剩的食材做禮物, 這樣太失禮了。」

「你送給豬的禮物,講什麼禮不禮的?」李鶩不以為意道。

「雖然是送給豬的,但始終會在周嫂子那里過一次手。如果——」

「你放心吧。」李鶩打斷她的嘰嘰呱呱,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是豬最想要的禮物。」

豬最想要的禮物?那是什麼?

沈珠曦不禁問出心中的疑問,李鶩卻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來到周家院子外, 沈珠曦上前敲了敲籬笆門。

「你這麼敲門誰听得見?這兒又沒門房——」李鶩扯著嗓子喊道︰「周大娘!」

沈珠曦嚇了一跳,剛想制止他失禮的行徑,屋子里就響起了周嫂爽朗的聲音。

「誒, 來了!」

她默默咽下了口中的勸阻。

籬笆門很快從里打開了, 穿著昨日那身布衣的周嫂見到門外的沈珠曦,飽經風霜的圓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她伸出兩手, 在腰上擦了擦, 接著把門開到最大。

「你們倆快進來坐!」

沈珠曦跟著李鶩走進周家院子後,李鶩看著周嫂問︰

「家里還有誰在?」

「就我一人。」周嫂說︰「那兩個昨天就沒回來了, 沒事兒。」

沈珠曦正不解他們的對話,李鶩徑直向著周家廚房走去。他說︰「沈珠曦給你帶了一壇腐乳,玫瑰味的, 蘭西腐乳坊的東西。」

「蘭西腐乳坊?不行不行,那里的腐乳出了名的貴,你們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周嫂一听腐乳坊的名字就慌了, 她連連搖頭,伸手來擋。

「不要錢,我家里還有一壇,多的都賣了。」李鶩繞過周嫂,彎腰跨進低矮的廚房。「給你放泡菜壇旁邊了。」

「這……真是多謝李兄弟了,也多謝李娘子了。」周嫂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家里的母豬剛下了子,要不你們拿一頭……」

「不不不,我們不養豬。」沈珠曦搶在李鶩前面,撥浪鼓似地搖著頭。

「豬就算了,但是我確實有一事要你幫忙。」李鶩說。

「李兄弟說吧,周嫂子能做的絕不推辭!」

「不是大事,」李鶩看了眼沈珠曦︰「我時常不在家,你幫我照顧著點家里的人。」

沈珠曦有些臉紅︰她有手有腳的,可以照顧自己,李鶩卻還把她當孩子呢!

她的獨立生活能力是差了些,但她可以學呀!

周嫂聞言笑了起來︰「我當什麼呢,都是鄰居,就是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還有這個——」李鶩提起手里的木桶︰「沈珠曦送給你家母豬的。」

周嫂一愣,不解地看了一眼沈珠曦︰「送給豬?」

「她說你家的豬剛生了小豬,應該送個賀禮。」李鶩說。

沈珠曦附和地點了點頭,她能去看小豬了嗎?

「李娘子真是菩薩心腸。」周嫂抿嘴笑了起來,她接過李鶩手中的木桶揭開,沈珠曦期待地往桶里看去。

一股似曾相識的古怪味道撲鼻而來,桶里裝著滿滿一桶藕白色的粘稠湯水,浮在最上面的,不是她的灌蜜藕嗎?

沈珠曦震驚了,驚慌了,恐懼了——李鶩竟然把他們吃剩的湯湯水水混在一起充當禮物?

這是在示好還是結仇啊?!

她慌慌張張地剛要開口解釋,周嫂卻合上了蓋子,高興道︰「你這賀禮好,剛好能給母豬補補身子。」

沈珠曦一頭霧水,等周嫂走在前邊後,她小聲問身旁的李鶩︰「這就是豬最喜歡的禮物?」

「不然呢?」李鶩睨了她一眼︰「你還以為豬和你人一樣,都喜歡穿金戴銀?它們最喜歡的就是泔水了。」

「……豬喜歡吃這種東西?」

李鶩說︰「豬一般吃不了這麼好,我要是和你說它們平常吃什麼,我怕你以後連豬肉都吃不下了。」

沈珠曦決定放棄追問,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過了解的好。

來到後院的豬圈後,周嫂當著兩人,把木桶里的泔水倒進了食槽里。那頭母豬已經恢復了元氣,見食槽里有食物涌入,立即走了過來,把胖胖的腦袋埋進食槽,呼哧呼哧地吃了進來。

它狼吞虎咽的模樣,叫沈珠曦想起了李吃飯的樣子。

沈珠曦看它吃得開心,心里的最後一絲猶疑也放了下來。原來豬最喜歡的禮物當真是泔水!

沈珠曦打定主意,以後家中有吃不完的食物,都送來給周嫂喂豬——畢竟這小豬,還是她看著生下來的呢。

母豬忙著吃飯,小豬也不得空,它們循著母親的味道,圍到母豬身下,用豬鼻子拱著母親的月復部,爭搶著有限的女乃/頭。體格大的擠開小的,小的攀上大的,你方唱罷我又登場,二十頭小豬你來我往地爭奪著吃女乃的位置。

沈珠曦正看得著迷,李鶩說︰「我要走了,盡量晌午趕回來,如果我沒回來,你就自己先吃飯。」

她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沈珠曦本想繼續看豬吃飯,見周嫂送李鶩出門,想到自己身為李鶩妻子,也該送他一程。她忙跟了上去,說︰「我送你。」

周嫂見狀,笑道︰「那我就不送了,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沈珠曦把李鶩送到院子後,李鶩說︰「你回去吧,晚了豬就吃完了。」

她因為被人看出了心不在焉,有些不好意思,欲蓋彌彰地說︰「不急這一會,我送你到門口。」

「得了吧,你看豬的時候眼楮都快瞪出來了,你看老子的時候怎麼恨不得把眼楮縫也給閉上?」

李鶩忽然陰陽怪氣起來,沈珠曦不明所以,茫然道︰

「我什麼時候恨不得把眼楮縫閉上了?」

「我在院子里洗澡的時候。」李鶩說︰「在你眼里,豬都比老子好看。」

「那……那還不是因為你沒穿衣服!」沈珠曦騰地臉熱了。

「豬也沒穿衣服,你怎麼看得目不轉楮?」

「這能一樣嗎?!」

「那你下次還朝我閉眼楮縫嗎?」

「你穿上衣服就不會……」

「說到底,你還是覺得豬比老子好看。」李鶩涼涼道。

沈珠曦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她實在理解不了,一個大男人,怎麼偏要和豬比較呢?

她無可奈何地說︰「下次我不閉了,行了吧?」

「行不行,下次看你表現再說。」

李鶩打開籬笆門走出,沈珠曦剛要叮囑他早些回來習字,他忽然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我走了。在這兒安心玩,凡事有我撐腰。」

沈珠曦還沒反應過來,李鶩的背影已經遠去了。

她模了模自己的頭頂,感覺怪怪的︰都好多年沒人模過她的頭了。

沈珠曦回到後院豬圈,周嫂正笑眯眯地用一根樹枝逗豬,嘴里一邊碎碎念道︰

「多吃些,多吃些,長得肥肥的,咱家下半年的生計就要靠你了。」

沈珠曦的腳步聲驚動了周嫂,她回過頭來朝她一笑︰「李鶩走了?」

「走了。」沈珠曦走到她身邊站定,好奇的目光再次落在母豬和小豬身上。「小豬要過多久才能長大呢?」

「吃得多自然就長得快。」周嫂笑道︰「我打算留個三頭下來,再多了家里也養不起,其他的豬苗苗就帶到集市賣掉,賺來的錢買些雞鴨喂在院子里,等雞鴨生了苗苗,賣掉後再湊些錢,就可以買頭牛回來,牛可以做的事可多啦,我也可以抽出手來去做些別的事。」

沈珠曦听得入神,周嫂對美好未來的設計讓她不由也期待起來。

「是買小牛嗎?」

「買大的。」周嫂說︰「地里需要人手,等不及小牛長大。等以後有牛了,你再來看,騎在它身上也可以呢。」

騎牛就算了,牛又不洗澡。

沈珠曦心里敬謝不敏,面上笑道︰「牛吃的是草嗎?我會帶草來看它的!」

「牛吃得雜,草和樹葉都吃,今年已經過了,明年我帶你上山挖竹筍,到時候好好教教你這民間的東西。」

沈珠曦高興道︰「太好了!我一定認真學!」

周嫂剛要說話,前院忽然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娘!娘!我給你帶了一包鹵茴香豆,你人呢?」

周嫂面色一變,沈珠曦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推進了豬圈。

「娘,你在這兒干什麼呢?」男子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沈珠曦隔著一面泥牆,只能听到他吊兒郎當的聲音。周嫂背對著她,對外邊那人說︰「我在喂豬,你回來做什麼?」

她聲音冷硬,帶著一絲防備,和先前面對沈珠曦時截然不同。

「我給你帶了一包鹵茴香豆,快出來吃,這里燻得人心慌。」男人說。

「賭坊里帶回來的吧?」周嫂冷笑道︰「你又想找我要什麼?」

「瞧你說的這話,做兒子的回來看看娘都不行了?」男子的聲音接近,沈珠曦心里一慌,剛要往更深處的豬圈退去,周嫂先一步向著男人走了出去。

「茴香豆在哪兒?」

「在正屋呢,娘,快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看見你我就知道沒有好事。」

「這哪能呢?兒子可是回來和娘報喜的……」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不到一會,又出現在了堂屋後的窗戶里。

豬圈的臭味驅使沈珠曦走出豬圈,好奇心又讓她不受控制地豎起了耳朵。

雖然她離堂屋的窗戶還有一段距離,但里面的對話還是清清楚楚地進了她的耳朵。

「……袁哥答應帶我一起賺錢,但是我也不能空著手加入他們吧,再怎樣的小本生意,也要一點本金。娘,你先借我五十兩銀子,等我掙了錢,我雙倍還你!」

「五十兩?你以為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周嫂怒不可遏,拔高的聲音清晰穿透薄薄的紙窗︰「你上次偷了家里最後的錢,我拆東牆補西牆好不容易才把賬還清,你現在居然還有臉來找我要錢?」

「娘!這哪能一樣呢!」男人不快道︰「我這是去掙錢,是正經生意,你老叫我做正事,可這正事難道就不用花錢嗎?」

「你要是能幫著我把家里的幾畝地給種了,就是最大的正事!」

「我才不種地!」男人不耐煩地說︰「種地才幾個錢?你給我五十兩,我發跡了,你不是也要跟著我一起吃香喝辣嗎?」

周嫂氣得聲音都顫抖了︰「我不用吃香喝辣!我不被你氣得早死就是上天對我的憐憫!」

「……你真不給?」男人的聲音陰冷了下來。

「我沒有!你殺了我也沒有!」周嫂說。

「我爹找你要的時候就有,我哥找你要的時候就有,輪到我的時候就沒有?」男人冷笑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想怎麼樣?你還想殺了你娘不成?」

「我不殺你,我怎麼敢殺你。娘,你可真會說笑。」男人說︰「我記得你還有對金耳環,你不如把那個拿給我。」

「你想都別想!那是我的嫁妝——我最後的嫁妝!你站住!你不準動我的嫁妝,周壯——周壯!」

屋子里踫的一聲大響,桌椅似乎傾倒了,男人惱怒道︰「你放手!我看在你是我親娘的份上才沒動手,你趁我還有耐心的時候趕緊讓開!」

「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動我的嫁妝!你再這樣,我就告訴你爹了!」

「我爹才顧不上管我呢,听說西城縣的青樓來了個京/城名/妓,要我說,他過不了多久,也會來找你要錢的……」

「周壯!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娘,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嫁妝是死的,人是活的,等我發財了,我給你買十個百個……」

兩人的拉扯聲越發激烈,沈珠曦在外急得跺腳,生怕周嫂吃了虧。

可對方是個成年男子,看樣子還是個品行不端的成年男子。周嫂不讓她出現在對方面前,不就是因為怕她被盯上嗎?

可是周嫂……

沈珠曦想起這兩日接觸的點滴,想起周嫂樸實的笑臉和那把清甜爽脆的青棗,最後一錘定音的,是李鶩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

「凡事有我撐腰。」

沈珠曦牙一咬,拔腿往前院沖去。

她一頭扎進堂屋,剛好接住被推開的周嫂。

沈珠曦怒目圓瞪,一句怒喝月兌口而出︰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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