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並沒有說謊,因為馬蒂達爾離開之前所囑托的,也的確如此。
只不過,因為他和西蒙斯和達芙妮兩人之間的交情,以及對于兩個小家伙的關心,可能會讓他承擔的更多一些。
但是要知道,這種承擔並非是他的職責,也不是他的責任,只是他願意。
所以,艾倫現在才能這般坦然而直接的說出這番話來。
「好了,想必這個答案也足以令你滿意了,說說你們的真實想法吧。」
舒了一口氣,艾倫調整好狀態,身子正坐,看著諾爾特,開口問道。
「首先,我想再問一下,此前你說的見機行事是因為場面陷入僵局的托詞,還是你真實的想法。」
此前諾爾特听到艾倫回答而露出滿意微笑的面龐豁然一變,然後,極為嚴肅的開口問道。
動楮,轉目,艾倫能夠感覺到,周遭或站或坐的眾人,注意力依然悄悄凝聚。
似乎,極為期待他接下來的回答。
「兩者都有。」
「你們剛剛月兌困,需要修養,我們也需要時間獲取情報,分析清楚局面。」
「在這種情況下,一動不如一靜。」
「與其什麼都沒有搞清楚就莽撞的一頭撞進去,還不如增強實力,以待時機。」
略一沉思,艾倫微微皺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話音剛落,艾倫可以敏銳的察覺到周遭的氣氛變化了起來。
運動,活躍,熱烈。
好似結冰的江河融化,又開始浩浩蕩蕩的流動起來。
艾倫很好奇,但是處于對他們的尊重,並沒有選擇試圖窺探那些流轉于虛空的精神意念、心靈訊息。
半響,諾爾特才又抬眼,看向艾倫。
「希伯來,我們希望你,成為我等的領袖,帶領我們成為一個獨立的勢力?」
(O_O)?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艾倫當時的表情,幾乎和寫滿了問號沒有什麼兩樣。
見過黃袍加身,陳橋兵變的,但是這樣選頭領的,艾倫還真沒有見過。
大家相識不過數個小時,並肩作戰不過一次,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艾倫不知道是自己听錯了還是他們說錯了。
「你們,沒有開玩笑?」
張嘴,頓了一下,艾倫環顧四周,看向其余人等,很是不解。
只是,迎著他問題的,卻是一張張點頭肯定的面容。
游移的目光下落,再度落在了諾爾特的臉上。
「為什麼?」
已經回過神來的艾倫微微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
既然並非是一時失言,那麼這其中定然有著相應的緣由。
要不然的話,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因為這個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了。」
听到艾倫的問題,諾爾特也是表現的很配合,迅速的回答道。
仿佛,早有準備。
「危在旦夕?」
口中呢喃,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得到解答,膽兒更加的濃郁起來。
要說這個世界的危險艾倫是相信的。
畢竟,艾倫剛剛落地就落在了城外,那沒有庇護防御的詭域邪土之中,那充斥著無盡迷霧的扭曲森林附近。
這自然,這環境,這污染魔獸,這邪異,可是給艾倫好好的上了一課啊!
其中的危險度,哪怕是沒有此前在沃克達勒走廊之中看見的歷史影像,艾倫都有著相當的了解。
但是,要說危在旦夕,艾倫倒是真有些無法相信。
這個世界,自從迷霧來襲,黑暗降臨,已經度過了數千年的時光,漫長的好似遙遠無比的歲月。
但是,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人類,卻依舊堅強的活著。
並且,在一直努力的,活下去。
這樣的世界危險是真的,生存環境惡劣也是真的,但要是說真的危在旦夕,不日就將迎來終結,艾倫還真有點不信。
怎麼著,這麼久都好好地,結果自己一來就要掛了,這不是說自己是掃把星嗎?
大腦急速運轉,思維迸射出璀璨的火花,心頭卻是在不住的吐槽,緩解著因為得知這個消息的而產生的極度驚訝。
「是的,我所言並非虛假。」
諾爾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多駭人,在艾倫低聲喃喃之後,確保似的說了一句。
「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已經過了一些時間,心情平復了許多,不復最初那般動蕩的艾倫整理了一下神色表情,極為凝重的問道。
艾倫的疑問並非是毫無理由的,畢竟,他們已經被人擄走一年有余,在地下度過了漫長的不見天日的時光。
甚至于,其中清醒的時間都是扳著手指數得過來。
其余的時間,基本上都是無知無覺,沉睡的一塌糊涂。
而他們出來之後,艾倫也沒有看見他們有什麼聯絡下屬,搜尋外界情報的動作。
艾倫很是好奇,他們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在那個地下基地得知的。」
諾爾特毫不回避的給出了答案。
聞言,艾倫看向身旁的雅各布、海倫娜和韋伯斯特等人。
「是真的。」
三人接連對著艾倫傳音,徹底落實了諾爾特所言的真實性。
「好吧,這可真是個大驚喜。」扶額,好似有些頭疼,艾倫意味不明的嘟囔了一句。
「既然都說道這了,那就說清楚吧。」
「究竟是什麼樣的危險,讓你們如此慎重,甚至波及全世界。」
「總不會,是再一次的黑暗降臨吧?」
說道最後,艾倫都笑了起來,語氣輕松好似想要活躍氣氛。
但可惜的是,結果,卻並不如同所料。
他看著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沉寂下去的氣氛,那種靜默無言,那種沉凝慎重,那種如臨大敵。
艾倫的嘴角和眼角齊齊抽搐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好似牙疼的語氣,開口道︰「不要告訴我,真是這個?」
艾倫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深吸了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面帶期望的看著其他人,卻只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嘶。」
這一口冷氣吸得,艾倫整個人心肺都有些涼涼的。
哪怕艾倫並非是本土土著,也不是此界中人。
但是在得到了眾多靈魂碎片,並且見識過以某種手段保存下來的此界歷史影像之後,艾倫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可一點也不少。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超過此界絕大部分人。
沒錯,這個方面,指的就是歷史。
所以,艾倫很清楚,【黑暗降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由繁榮昌盛到衰亡落寞的轉折點,那是由文明到荒蕪的歷史間斷,那是,世界變化成如今這樣的一切起源。
那一日,邪異的黑暗降臨,覆蓋了天空,吞噬了太陽,遮掩了星月。
那一日,無盡的迷霧到來,自四面八方涌來,無有源頭,無有終極,卻是將整個世界包裹。
那一日,數不盡的魔獸、邪異、詭怪,自迷霧中出現,匯聚成恐怖的海洋,沖擊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類聚集點。
黑暗降臨的第一天,戰死了這方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類。
但這並非結束,而是開始。
之後,在這天地異變中大潰敗的人類,開始了奔走離散,四處流亡的笨饞生活。
而這樣的生活,直到人族中僅存的幾位賢人、王者、大學者,組織跟隨他們的民眾修建起了第一座【聖城】,【希望之城】後,才稍稍地有了改變。
在黑暗中悲慘掙扎的人類,第一次,有了喘息的機會。
而【聖城】的創建,也是把人類從滅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雖然在這之後,人類依舊危險,依舊弱勢,但是,總算是有了棲息之地。
人類文明的火焰,也不再是風雨飄搖。
這段歷史,說起來簡單。
但是其中的沉重、壓抑、絕望到極致的瘋狂、崩潰,卻是只有見證過那曾經的艾倫,最明白。
雖然,如今的人類已經對于【黑暗】,對于【迷霧】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這並不代表著,【黑暗】的重臨對他們而言就不再是災厄。
畢竟,人族的力量,可從來沒有恢復到數千年前,那最鼎盛的時期。
在這樣的情況下,【黑暗】再度降臨,艾倫可不覺得,這個世界能夠再一次的幸免下來。
「這個消息可靠嗎?」
揉了揉因為倒吸冷氣而有些僵硬的面孔,艾倫開口問道。
「應該錯不了。」諾爾特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我們第一次試圖越獄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防備,我們也沒有一個可靠的計劃,只是憑借一腔勇武在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所以意外地進到了一處似乎是儲存機密資料的地方,看見了這個消息。」
听到諾爾特的回答,艾倫對于這個消息基本上已經沒有疑問了。
畢竟,摩爾斯那里的資料,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不僅是因為其本身的沃克達勒家族的底蘊,還有對方和邪神牽連的可能。
想到這里,艾倫眸光一凝,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抬頭,「諾爾特,你還記得,記錄了這個消息的文件還寫了些什麼嗎?」
「或者說,和這份文件放在一起的,那些文件是什麼嗎?」
被艾倫突然抬頭嚇了一跳的諾爾特,並沒有反問對方原因,而是很順從的微微合眸,開始沉思,檢索那被埋在深處的記憶。
白銀階的超凡者,過目不忘是最基本的能力。
基本上,除了那些被施展了法術、禁制,禁止觀看者記憶、或是以各種手段傳授再現的特殊書籍、記錄,沒有什麼是他們無法想起的。
只不過,因著記憶的冗雜,需要一些時間進行搜尋罷了。
「那份文件,好像是【關于黑暗降臨的預測及其可行性分析。】」
閉目沉思了數十秒,諾爾特睜眼,好似回憶著什麼一般說道。
聞言,艾倫眸光一亮。
只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又有一個聲音傳來。
「我記得,和那些文件放在一起的,好似是【度過黑暗降臨的諸方案提議】,【在災難降臨時需要堅持的理念和信仰爭論】
【在最終路線制定前可以進行的最基本物資和人員儲備提案】。」
轉過頭去,韋伯斯特對著艾倫眨了眨眼。
艾倫翻了翻白眼,回以了一個頗為嫌棄的眼神。
但是心中,卻是震驚不已。
好吧,果然如他所說,這種哪怕在超凡層面也稱得上是超級天才的天賦,還真是有點破格了。
雖然沒有見過此前幾次他們的越獄逃跑,但是想來在那樣的情況想,必然是極為緊急,爭分奪秒的。
但是,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危險,同樣的緊張之下,韋伯斯特所接收到的信息,卻是比諾爾特多了這麼多。
這如果不是天賦,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只是相較于韋伯斯特帶來的震驚,艾倫如今所受到的震撼,卻是一點也不少。
甚至于,因為心中的猜測,他感到一種徹骨的涼意。
從諾爾特、韋伯斯特、乃至于摩爾斯手下那些人的角度來看,摩爾斯所做的一切,是否是為了度過黑暗降臨到的災厄,是否只是為了活著呢?
艾倫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
要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聚集起那麼龐大的一只隊伍來。
利益的勾連和以上御下的所謂的尊貴身份的確是可以構建一個勢力,但是摩爾斯麾下這般龐大的規模,卻是已經犯規了。
甚至可以說,哪怕單單只是那個地下基地所表現出來的力量,也已經超過了正常手段的極限。
但是理想不同,理想的力量是沒有極限的。
志同道合者的相隨,相合,相應,都足夠讓堅信這理念的人為此奮不顧身,創造奇跡。
雖然,他的做法可能有些逾越,超過了常規意義的道德底線。
但是在一個包裝出來的較為崇高核心理念的和觸及每個人切身利益的情況下,他們身為摩爾斯陣營的既得利益者,是不會反對的。
也許會有發自良心的譴責,但是那種為了人類的延續、為了文明的傳承的自我催眠,就可以解決許多問題了。
而韋伯斯特和諾爾特雖然會對此摩爾斯及其麾下的眾人敵視,不死不休。
但這樣的敵視,可能主要源于他們被試做‘被犧牲’的境況。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會對摩爾斯的不擇手段表示理解也不一定。
畢竟,只是為了活下去!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究竟是知道了【黑暗】的降臨,摩爾斯才會做出這一系列的動作。
還是,有了這一系列的動作,才有了【黑暗】降臨呢?
艾倫眸光深邃,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