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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時間玩笑

「你的洛丹倫會淪為一片死地,你的國民,將承受數倍于我們的痛苦……」

少女喋血的悲呼在馬庫斯耳邊久久縈繞,煙霧彌漫,馬庫斯與阿爾薩斯望著升騰的火光,誰都沒有出聲。

「援軍應該就要到了吧……」

最終還是馬庫斯打破了沉默︰「我餓壞了。」

說起來從一行人出營到現在,一共也不過三個多小時的光景,馬庫斯將視線落向熊熊燃燒的火焰,威爾爽朗的笑容仿佛隨著火光變得模糊了起來。

來時的二十二騎,此刻只剩下他和阿爾薩斯,相顧無言的為戰友燃起最後一程的篝火。

騎士們最終做到了同進同退,火焰將袍澤的遺骨焚燒殆盡,他們會安眠在威爾倒下的那片土地。

「我會向父親請罪,」阿爾薩斯怔怔地望向另一堆篝火,澀聲道︰

「或許你說得對,我更應該試著去做一個有為的國王,而不是一個將軍……」

王子眼中的落寞讓馬庫斯輕嘆了一聲,他拍了拍王子的肩膀,靠在岩壁上,用篝火點燃了一支香煙。

「我會記住你的話的,」馬庫斯吐出一個煙圈,艾澤拉斯粗澀的煙葉讓他的氣管感到微微的刺痛。

「我們殲滅了幾百個窮凶極惡的獸人,還斬殺了十多個暗影議會的術士。」

馬庫斯毫無芥蒂地把獸人劍聖的戰績寫在了軍功簿上,「威爾他們並不是白白犧牲,他們是洛丹倫的英雄。」

阿爾薩斯略略遲疑,還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畢竟從結果上看,洛丹倫取得了一場無比慘烈的勝利。

而阿爾薩斯也急需這筆軍功,來獲取軍方的擁護。

「阿爾薩斯,答應我,」火光照映下,馬庫斯轉過頭,無比嚴肅地對阿爾薩斯說道︰

「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洛丹倫還沒到需要她的王子上陣搏命的地步。」

自重生以來,馬庫斯一直在處心積慮地影響著阿爾薩斯,試圖避免幾年後那場悲劇的重演。

如果眼前這個年輕的王子沒有如歷史中那樣墮落,亡靈天災還會發生嗎?

馬庫斯認為依然會的,因為這場浩劫的背後,有耐奧祖的推波助瀾,有燃燒軍團的推動,甚至還有來自彼界的視線,在隱隱操控著這一切。

他也曾想過逃離洛丹倫,跑的越遠越好,但冷靜下來後,馬庫斯卻發現,自己這一世與這個國家已經有了無法割舍的羈絆。

嚴肅卻月復黑的老騎士,潑辣而體貼的老板娘,禮拜堂冰冷的石磚,爐火旅館溫馨的床鋪。

他習慣了洛丹倫溫暖陽光下的白牆,他享受提瑞斯法夕陽下裊裊的炊煙。

甚至……他看向身旁眉頭緊鎖的金發王子。

這些是他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證據,但凡有一絲可能,馬庫斯都不會讓這一切毀于一旦。

阿爾薩斯先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感受到馬庫斯灼熱的目光後,他轉過頭,輕聲道︰

「我會考慮的。」

………………

隆隆的馬蹄聲踏碎了黎明前的黑暗,幾乎同時,一東一南兩隊騎兵循著先前戰斗的聲響來到了這片不起眼的山坳。

援軍總是姍姍來遲,這次也一樣。

「聖光在上!」

中年人翻身下馬,對著狼藉的戰場瞠目結舌道︰

「這……這里都發生了什麼?」

破碎的山岩將焦黑的樹木掩埋在石堆中,山坳前的整片地皮被暴力的翻了一遍,一個碩大的圓坑橫亙谷口,散發著隱隱的硫磺氣味,中央殘余著「隕石」的遺骸。

「雷諾,」血腥味讓中年人胯下的戰馬略顯興奮地躁動著,他扯了扯馬韁,望向身後與他眉眼仿佛的大男孩。

「帶一隊人環繞這個山坳搜索,一旦發現敵人,煙火示警,不要浪戰。」

「遵命……父……閣下!」

半大少年接到命令,帶著一隊騎兵沿著山谷側面的小路進發。

而中年人則是留下了一半的士兵守住谷口,自己帶著剩下一半的士兵警惕地向山坳內模了過去。

………………

「您……您還好吧……王子殿下?」

在滿是殘肢斷臂的修羅煉獄中,中年人一眼就看到了火堆旁並肩而坐的兩個少年。

他吃驚地擦了擦眼楮,卻是用了好久才敢確認少年的身份。

「是的,阿利叔叔……呃,我是說,我很好。」

阿爾薩斯站起身來,向中年人行了半禮︰

「感謝您的援助,莫格萊尼爵士。」

老莫格萊尼摘下頭盔,模了模有些微禿的發際線。他看著面前仿佛從血液里撈出來的年輕王子,張了張嘴。

王子的衣甲上布滿了形形色色的傷口,湛藍的洛丹倫戰袍已經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樣,一邊胳膊上出大片沾滿血液的皮膚,最駭人的莫過于他的胸月復間,一道看似不起眼的破口邊緣洇出一圈鮮紅的血……老莫格萊尼從血液的顏色判斷出,這個傷口不會超過一刻鐘的時間。

一種僥幸和驚怒從莫格萊尼胸口升起……他眉頭皺起︰

「御林鐵衛呢!他們怎麼能……」

「他們很英勇,」在王子的沉默中,馬庫斯對莫格萊尼笑了笑︰「否則您在這里看到的就是我們兩個的尸體了。」

馬庫斯指了指面前熊熊燃燒的火堆︰「當然如果您一定需要御林鐵衛來承擔保護不力的罪責的話……」

他指了指自己︰「我是唯一活著的那個。」

阿爾薩斯吃驚地望向馬庫斯,他先前並不知道這件事。

馬庫斯對他眨了眨眼,笑道︰

「某個家伙死前把這口黑鍋扔給了我,」他掏出那封沾滿鮮血的委任令,「或許他早就清楚要發生什麼。」

馬庫斯輕輕松手,印刷著洛丹倫皇家徽記的信函飛蛾般飛向了燃燒的火堆。

「如果您非要找一個人來負責這件事的話,」馬庫斯歪了歪頭,「我想我是最好的選擇。」

「是我……」阿爾薩斯開口,卻被莫格萊尼打斷了︰

「御林鐵衛馬庫斯貪功冒進,導致所部損失慘重,念在戰果顯著,暫不予嚴懲,現剝奪馬庫斯的指揮權,等待指揮官決斷。」

馬庫斯眯了眯眼楮︰「就是這樣!」

他沖著身旁的阿爾薩斯笑了笑,又看向莫格萊尼︰「爵士,我應該不需要上鐐銬吧?」

莫格萊尼有些失神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阿爾薩斯身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人先去了你們所在的臨時營地,發現沒人後拐了一圈才趕到這里。」

阿爾薩斯聞言驚訝地一挑眉︰

「您沒有收到我們發去的求援信嗎?」

信函是阿爾薩斯派騎士之一親手送的,確認有人看到了之後騎士才趕回了王子身邊,而從目前來看,莫格萊尼似乎並不知道這封信件的存在。

「信?」他睜大了眼楮,滿臉疑惑︰

「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兩個多小時前?」

三人面面相覷之際,一個傳令兵奔跑著來到莫格萊尼身邊︰

「長官,東南方向出現大量騎兵。」

「打的什麼旗幟?」莫格萊尼皺眉道。

「似乎……是敦霍爾德堡。」

「敦霍爾德……」

馬庫斯細細咀嚼著這四個字,望向阿爾薩斯︰

「你先前說,求援的消息發給了距離我們最近的援軍沒錯吧?」

………………

「荒唐!」莫格萊尼冷笑道︰

「騎士中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敦霍爾德堡離這里不過三十里地吧。」

敦霍爾德來此的「援軍」約模三四百人,領頭的是一個灰色頭發的年輕軍官。

「十分抱歉……莫格萊尼爵士,」年輕人不卑不亢地回復道︰

「埃德拉斯大人有要事在身,沒有及時……」

「要事?」莫格萊尼譏笑道︰「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吧,中尉,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那個老醉鬼有什麼要事?喝多了在犯愁爬上哪個表子的床嗎?」

騎士中尉無動于衷,搖了搖頭道︰「領主大人的事情不是我能置喙的,我只是一個……」

「你的名字……」

一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了他︰「我們還不清楚你叫什麼名字,中尉先生。」

騎士中尉看了一眼馬庫斯,遲疑道︰「奧里登,我叫奧里登……」

「奧里登•匹諾瑞德,我沒說錯吧。」

馬庫斯對奧里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這個骯髒的叛逆姓氏里少有的有為青年,布萊克摩爾領主的騎兵隊長。」

他的臉上寫滿了欽佩仰慕,仿佛他就是這麼想的。

莫格萊尼看向奧里登的眼神陰冷了下來,硬硬地說道︰

「回到敦霍爾德去吧,告訴你那位領主,關于這件事,她需要給個交代。」

在馬庫斯說出「匹諾瑞德」這個姓氏的那一刻,阿爾薩斯的視線就落在了奧里登臉上,年輕王子微微眯著眼楮,髒污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

「交代!」

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的咆哮回蕩在敦霍爾德堡內。

「我他I媽為什麼要給他們交代!」

渾身酒氣的埃德拉斯拔出掛在牆壁上的長劍,狂暴地劈開了身前的矮幾。

「廢物,都是廢物!辛迪加那群老鼠,還有踏馬的狗屎獸人!」

將矮幾劈成一地碎片後,埃德拉斯猶不罷休,氣咻咻地破口大罵︰

「那個老瞎子呢?誰告訴我?那個踏馬的發誓把洛丹倫王子抓回來的獸人死到哪里去了?!」

「騙子!去踏馬的奧特蘭克!去踏馬的洛丹倫!去踏馬的聯盟……」

奧爾登的至交好友斯卡洛克不動聲色地拽了拽他的甲帶,示意他不要留在領主面前自討沒趣。

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是個相當復雜的人物,他鐵血武勇,從不妥協,在希爾斯布萊德的所有獸人集中營中,唯有敦霍爾德幾乎從沒出現過暴動,一切亂象都會被這位領主用鮮血扼殺在搖籃里。他的野心在敦霍爾德是公開的秘密,為數不少的獸人戰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成為了他手下俯首帖耳的戰爭機器和角斗士。

但相反地,這位領主常年酗酒,幾乎每一個僕人身上都有他醉酒時留下的鞭痕,無論獸人還是人類,死在領主酒後的下人不計其數。斯卡洛克把奧爾登拉出了漩渦中央,對自己的摯友笑了笑︰

「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

奧爾登搖了搖頭︰

「不……我是說,我當然知道不該在領主酒後匯報消息。」

他嘆了口氣︰「斯卡洛克,你打算一直這樣忍耐下去嘛?在這個獨斷的領主手下?」

斯卡洛克笑了笑︰

「埃德拉斯大人只是這幾年有些不順,我還是一個列兵時就在他手下了,奧爾登,敦霍爾德是我的根。」

奧爾登沉默著點了點頭︰「是啊,你是不同的,布萊克摩爾之矛。」

斯卡洛克沒有辯解,事實上,在這個城堡內,如果有一個人能攔住酒後暴怒的埃德拉斯,那一定是斯卡洛克。

「你要走了?」斯卡洛克沒有絲毫意外,好友近幾年幾乎將失意寫在了臉上。

奧爾登輕輕頷首︰「我和你不一樣斯卡洛克,我不欠布萊克摩爾什麼。」

他的視線望向西北方︰「我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姓氏……但事實上,我根本逃避不了。」

他沉聲道︰「我是一個匹諾瑞德,斯卡洛克,如果我想為這個姓氏做些什麼,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斯卡洛克沒有做什麼挽留,他了解自己的摯友,就像奧爾登了解他那樣。

「那麼,」斯卡洛克伸出了一只手。

「祝你好運!」

兩只寬大的手掌緊緊握在了一起。

………

「廢物……」城主的房間里,醉的如同爛泥的埃德拉斯倚靠在牆邊,身前是一片狼藉。

女僕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小心翼翼地打掃著一團混亂,生怕驚動了醉酒的領主。

「啊……阿嚏!」

掃把揚起的塵埃還是不可避免地驚醒了埃德拉斯,他醉眼朦朧地看向滿臉驚慌的女僕,揚起手來便將酒杯砸向了她。

「砰!」

女僕根本不敢躲閃,任由堅硬的酒杯落在她的額頭上,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額角鮮血長流。

「廢物……」埃德拉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手中猶自握著那把長劍。

年輕女僕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她不清楚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冰涼的長劍挑起了她的下巴,領主口中的酒氣噴在了她的臉上。

「你叫什麼名字?」

「塔蕾莎……」女僕顫抖著回答︰

「塔蕾莎•福克斯頓。」

………………

「莫格萊尼爵士!」

士兵們沉默地搬運著地上的獸人尸體,雷諾•莫格萊尼翻身下馬,對自己的父親行了一禮。

「我們在那邊的空地發現一個可疑的地精,他說……他是馬庫斯下士的朋友。」

「哦……別殺我……我只是個可憐的孩子……」

馬庫斯耳邊傳來地精的聲音,他對提著布拉斯特維奇的士兵招了招手,從他手里接過了綠色的小個子。

「看看這是誰啊,我忠心的地精先生。」

馬庫斯揶揄道︰「能不能告訴你的老板,你剛剛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布拉斯特維奇臉上沒有絲毫內疚之色︰「哦,先生,我剛剛在看守您的財務,您知道,合格的雇員永遠為他的老板著想!」

馬庫斯對他的不要臉深感欽佩,轉頭問向那個士兵︰

「你們在哪找到這家伙的?」

「那邊的一個隧道里,」士兵臉色有些奇異︰「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在試著把一匹馬從地洞里拉出來。」

馬庫斯沖著地精冷哼了一聲,這家伙自己跑了還不算,還想拐走老板的坐騎。

「馬?」馬庫斯一拍腦門︰「那匹馬呢?」

那是阿爾薩斯的坐騎,來的時候交給了假扮王子的馬庫斯。

神駿的戰馬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馬庫斯親昵地模了模他背上的鬃毛,躲閃著他伸出來的舌頭。

「哦,小伙子,你可真讓人羨慕!」

這匹馬前腿折斷,即使日後接好,也沒辦法再馳騁戰場了。

「摔斷腿的好運家伙!你一定是我的幸運星。」

如果不是這匹馬失足落進地洞,馬庫斯也不會發現辛迪加藏在地下的炸藥,說起來,這匹馬的的確確給他帶來了好運氣。

「想好退休生活該怎麼過了嗎?我的意思是,草原,健壯的小妞,哦伙計你沒有被騸過吧。」

馬庫斯搓了搓戰馬的脖子,轉頭看向沉默了許久的阿爾薩斯︰

「這可是我們的大功臣,阿爾薩斯,要沒有這個小伙子,我們今天就死定了!」

年輕王子手里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罐子——奧特蘭克小女孩和他的父親的骨灰。

他嘴角扯了扯,伸出手掌,在戰馬眉心那簇潔白的毛發上揉了揉︰

「他怎麼了?」王子的聲音有些清冷。

「摔斷了一條腿,」馬庫斯有些惋惜地道︰「這家伙不會被喂成個大胖子吧?」

戰馬看到主人顯得相當歡快,他抬起那只折斷的蹄子,三條腿蹦蹦跳跳的圍著阿爾薩斯走了兩圈,伸出腦袋在王子臉頰上蹭來蹭去。

「好了,好了,男孩。」

阿爾薩斯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你放心……」

馬庫斯的後背突然冒了一股涼氣,他偏過頭,戰馬伸著脖子貼在阿爾薩斯肩膀上,臉頰留出兩行淚水。

「……你放心……」伴隨著小王子搖籃曲一樣的呢喃,戰馬緩緩跪倒在地。

「我不會扔下你的……」阿爾薩斯面無表情,一蓬熱血染紅了他放在腳下的骨灰盒。

王子拔出那把來自女孩的短刃,輕柔的拍著戰馬輕輕顫動的脖頸。

「睡吧……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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