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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四章 縴臂柔指 (四)

倘若,沒有目睹此刻的一瞥驚鴻,那一定還會沉醉于天際朝霞與晚夕的絕艷中。

倘若,沒有昔年那場鳳陽府官道的剿匪,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原來女子也能如此閃耀。

勢單力薄的賀山已倒了下,這也意味著衛所將面臨著群龍無首的混亂。

混亂,並不可怕。

死亡,才最可怕。

在同樣都要面對死亡時,混亂的屠戮,無處躲藏的弒殺,也猶如人間煉獄,血染紅河。

紅河在流動,任憑雪花如何冰冷,如何酷寒,都阻擋不了熱血的滲透。

當雪不再純潔,就成了罪惡的幫凶,因為雪水已是血水,無止無盡,映天染地。

不過,這時空中也出現了一抹絕艷驚鴻,使得白雪遜色,使得血水無光。

她如擊破長空的雄鷹,將天雪斬斷,震懾著萬物生靈,驚傲著神佛,亦再無了神佛。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宋朝盧梅坡,存世的詩作並不多,卻以兩首《雪梅》流芳百世。

然,誰又能想到《雪梅》中的兩段詩句,竟能完全吻合現下的場景。

只是,雪是冷溶月,梅也是冷溶月,雪梅不再有比較,雪梅也都有了芬芳。

從她一身白裘從天劃過,片片梅花便隨雪落下。

梅中雪,雪中梅;梅花艷,雪花香。

片片割破殺戮腕,片片震驚殺戮人。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站立在衛所牆圍的冷童,振奮喃喃,顫身不斷,「當世驚鴻素海棠,天降玄女冷溶月…」

或許,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言語,但,殤沫卻能立馬想到這段典故。

這段典故是他師父的一段自述,自述中的故事又是從蕭左的口中說出。

相傳,朱元章在位時,應天府至鳳陽府的官道上,時常出現一伙山賊,連連向朝廷貢品及物資下手,朝廷也派過數名大將前去鎮壓,都以失敗而告終。一時,朝堂之上,一片驚慌,朱元章只得派皇太子朱標親帥大軍,前去鎮壓,一則有意讓皇太子立威;二則,臨近都城應天府,倘若大軍兵權旁落在他人手中,一旦起反叛之心,必將帶來滅頂之災。

那時的蕭左還是皇太子朱標的近臣,他與盤踞在官道附近的山賊交過幾次手後,發現山賊不但熟知陣法,手中還有一種叫‘飄香酥骨散’的毒藥,尤其厲害。此毒一出,香氣所到之處,士兵皆無力跪倒在地,只得任憑山賊斬殺。

在連連折損軍力,苦戰不勝之刻,皇太子朱標本打算班師回朝,自請罪罰。但,他身邊卻有一位謀臣向他進言,可讓一江湖門派出面解決。

誰能想到,此江湖門派正是故遺名的‘滅影門’,更沒人想到,當天傍晚一名叫素海棠的女子便孤身前往了朱標大軍駐扎之處。

面對著全是強壯男子的軍營,又面對著皇太子朱標的威嚴,素海棠居然女扮男裝,不畏不懼,言語更是井井有條,並許下‘今夜便可破敵’的豪言壯語。

她根本不管營帳內的男人們,如何去看待她的許諾,直接轉身走向了山賊的據點。

她一人施展一門「漫天花雨」的功法,便破數千山賊。

最後,她在身中劇毒‘飄香酥骨散’的情況下,擊殺掉所有賊寇,就此驚艷江湖,人送外號︰玉面公子。

玉面公子的橫空出世,攬下了世間絕艷,更成為江湖女子們爭先羨煞的對象。

如今,這張面孔又一次出現了,雖名字已變成了冷溶月,卻絲毫遠勝當年的素海棠。

她在血漿中漫步,她的氣場讓人軟腿拜服,她眸中的殺氣更是阻隔掉了九尺之內的所有活物。

此前,還盛氣凌人,勝算十足的胡公公,現已成了一只買好求饒的落水狗。

跪在地上的他,不停叩首,發絲與額頭已全部濕透,臉色更是煞白如蠟,如冰凍凝霜。

這是一個從燥熱到冰凍的過程,他看到冷溶月的那一刻,身子便已燥熱了起來,滲出著粒粒汗珠。

他不斷叩首,眸子不斷上瞥著冷溶月步步靠近他的過程,也讓他的身子越發冰冷。

落在他身上的雪,化為了水;他滲出的汗珠,也化為了霜。

霜水交加,凝結成了冰,這世上最冷酷的冰。

但,他還是沒有逃過死亡,在冷溶月輕揚手臂的那一刻,他便支離破碎,化成了一攤沒有絲毫溫度的血水。

「曾經,我是你們的大小姐,享盡著你們的驕縱和偏愛。那時的我,是不留情面的,也是心狠手辣的,跟過我的人,都應該了解這一點。」

「通常,我做事喜歡把事做絕,這是義父教我的,也是這個世道必然具備的。所以,今晚我必須要殺掉你們所有人,只要有一個人還活著,我就有可能萬劫不復,我身邊的兄弟姐妹也會生不如死。」

冷溶月兩語說出,正面便赫然立起一人,只見他緊繃著嘴,似已咬緊了牙關,一臉肅殺之氣,雙眸卻不時閃動著光亮,「大小姐的為人,我等都知曉。昔日,大小姐不知從指揮使的手上救下過多少無辜受牽連的兄弟,我等皆感恩大小姐,大小姐也是我們眾錦衣衛心中的活菩薩、大恩人。今日,大小姐既然想讓我們成為死人,那我季正翔就做個死人!」

話落,他便揚起繡春刀,反手斜插向自己的胸膛。

「對,你做一日我們的大小姐,一輩子就是我們的大小姐。大小姐的命令,無論到了何時,我張敘都堅決執行!」

張敘也拔出了繡春刀,朝自己的月復部刺去。

一時之間,數人成了百人,百人成了千人,都接連拔出引以為傲的繡春刀,做出了自戕的舉動。

當然,他們一個都沒有死。

若,冷溶月不讓一人死,誰都不可能死在她的面前。

片片梅花,不但劃破上千人的手腕,柄柄繡春刀掉落之時,夾雜著梅花的飄雪也如一股氣流,涌向了衛所的大門。

「彭~」的一聲,門破。

門外黑甲黑羽,長槍跨馬,無情且凌傲,隊伍連綿著天際雪落,形成了鮮明的黑白對立。

面對著這樣一只近萬人的黑羽騎,衛所中的所有人皆怔住。

可,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害怕,更沒有想逃的意思。

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靜靜地呼吸,靜靜地側立著身子…

「你們可以走了,」冷溶月漸漸低垂眸子,「不用懷疑我的話…因為,就算今日我把事情給做絕了,東廠在死了一位廠的情況下,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只願你們能好好地過日子,有多遠就逃多遠…」她頓了頓,「門外是我‘瀑水門’的弟兄,他們會送你們到一處安全的地方的…」

良久良久後,衛所中竟無一人做出反應。

他們一部分人也已將眸光移回了冷溶月的身上,還有一部分人的眸光依然停留在門外的黑羽騎處。

「你們不走,是身上沒有銀錢嗎?」冷溶月不禁散步前移,神情關切,「沒銀錢也無礙,門外每位‘瀑水門’弟兄的身上,都有足夠的銀錢,會分給你們的。」

她一語落下,遙望著她的衛所眾將士,不但還是無動于衷,且還各個眸中飽含著熱淚。

淚水,總要經過一段時間後,才能暢快淋灕地流下。

然,待淚水真的流下時,冷溶月也開始皺眉一圈圈地環視起了眾人。

她終是崩不住了波濤翻浪的情緒,突然大哭大叫了起來,「好!是你們不走的!如果你們都不願走的話,那就都乖乖地做個毫不知情的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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