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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入世尋道 (上)

有的人活著,卻如死人。

有的人死去,卻似活著。

迷失自我,如行尸走肉般活著的人,自然不懂得生命的可貴,亦不明白死人的尊嚴。

有些人生前無作為,死後被封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做出了浩氣凜然的舉動,所謂正道的光,也是由種種勇氣與信念匯聚而成。

應蕭索本該是個死人,可他現下卻還活著。

他也並非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滋味,上一次感受到死亡時,他還在應天府‘滅影門’(故府)的地牢中,那感受也足以能夠讓他銘記一輩子。

然,越是銘刻在心的感受,又越容易築起心牆,哪怕再體會到點滴相似之處,都會不禁顫抖,滿是暗澹。

不斷的在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下提醒著自己,絕不能再讓類似的感受出現,亦不允許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可如今,走在林間小道上的應蕭索,卻有些懷念他身處在地牢中的日子了。

那本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也本是明明可以讓他感受到死亡的日子,卻在這一刻全然變成了美好

他好似錯了,當他從八寶玲瓏船上艱難地爬出來後,就已打破了他原有的一切認知。

這種感覺類似于一種新的領悟,如同一場全新的銳變。

正如情侶之間,之前總認為爭吵、冷戰最痛,等到分離、失去之時,才赫然發覺原來錯過一生、錯過一人才最痛。

一個人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與一生,一件事亦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認知與心境。

至少,他在應天故府地牢中的那段日子,有蕭未遇始終陪伴著他,他可以為了一碗飯和蕭未遇爭得你死我活;也會因為片刻的憐惜與同情,為蕭未遇剩下一口稀粥與一口水。

那時的他,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那就是活下去。

無論吃著多麼難以下咽的飯,也無論受著多大的苦痛,他都只是想要活下去。

因為,只有活下去,有朝一日才能走出地牢,重見天日。

那段日子很煎熬,無法描述的煎熬。

煎熬到從一開始他想要殺死蕭未遇,從而獨享牢房中所供的飯食,只因飯食不但只夠一人吃,且還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就好似他們突然被人澹忘了,忘記了還有他們的存在。

可,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到最後竟也想要竭盡全力地保下蕭未遇,為其續命了

因為,那是一段漫長的心路歷程

也因為,他的內心有著無法訴說的孤獨與恐慌

信念,在很多時候有多麼堅定,就有多少容易崩塌,他在想要獨活的信念崩塌之際,選擇了共存。

只要他身旁的蕭未遇還活著,他也便就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這何嘗不是一場相互比較與較量?

就算這比較、這較量,均是虛構出來的敵人,也是無所謂的。

正如,一個人信誓旦旦地發下誓言︰一定要殺掉某個人。

那麼,在某個人還未死之前,這個人便就有絕對的力量好好活下去,且還會想盡一切辦法將某個人給殺死。

無論是如同相互鼓勵地活下去,還是如同相互激勵、鞭策、仇恨地活下去,總能有所期待,心中也總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然,他在八寶玲瓏船中爬動的時候,他的心中不但沒有期待,亦沒有光

——空蕩蕩、麻木顫抖的內心;毫無知覺、不知所措,只能向前爬著的肢體動作

沒有生,也沒有死,他已不知道何為生,何為死。

沒有呼吸,亦沒有色彩,只有永遠爬不出去的黑暗

經歷過八寶玲瓏船上所發生的事情後,他自然會覺得之前與蕭未遇在地牢中的時光是美好的,不但美好,且還有著十足的幸福與萬分的幸運

因為,他和蕭未遇終是走出了地牢,重新回到了陽光下,重新行走在了江湖中

但,此刻的他,雖然也萬分慶幸地逃出了魔掌,卻對如何一點一點地爬出八寶玲瓏船的過程,毫無印象,那是一段他本能選擇遺忘的記憶。

除此之外,他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過的迷惘,既沒有前路,亦沒有後路,不知今後為何而生,更不知將來怎樣死去。

當然,這世上也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將來會以怎樣的方式死去。

但,至少會有當下想要去做的事情,也會有一些生活的憧憬,亦會有著些許夢想。

可,對于現下的他而言,什麼都沒有,一無所有

他不知要去往何處,但身體的本能,又不允許他在郊野過多停留。

他下意識的想要去一個又偏又遠的小鎮,但沒走多久,他竟又不自覺地朝著應天府的方向走去

最後,他終是在失魂落魄、散盡力氣下,選擇了去往江月鎮。

而,他最終決定去往江月鎮的理由,也甚是奇怪。

——只因,江月鎮中有‘江月門’的人,那里不但有‘江月門’的人,且還是‘江月門’的重要據點,亦是他昔年曾經去過的地方。

往往在奇怪的理由下,也都隱藏著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簡單地說,他覺得江月鎮很安全,安全到他只需要使足力氣高喝一聲,鎮上的‘江月門’門人便會立即從四面八方趕來。

他也算是‘江月門’的一個敵人,故遺名的弟子也自然和‘江月門’不對付。

但,他還是願意去往那里,他也有著足以說服自己去往那里的理由。

其一,‘江月門’素來以俠義立身,縱使他暴露了身份,‘江月門’的門人也會用俠義之道來處置他。

其二,就算他的師父故遺名派人來尋他,他也只需要高喝一聲「故遺名來了」等等類似的言語,便就會有無數個‘江月門’門人纏困住故遺名所派的來人,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有足夠的機會逃生。

說到底,他就是從內心里排斥著自己的師父故遺名,更不想再和故遺名手下的勢力有任何關聯

小鎮入了冬,彷佛秋和冬少了一條界限,只感一夜北風後,便有了想要落雪的跡象。

鎮上少了喧雜與熱鬧,酒樓中卻多了炭火與酒香。

通常,在這樣的小鎮中都會有幾道特色小菜,幾番別樣風味的。

小鎮的琴聲與歌聲,甚至年輕貌美的姑娘,也總是顯得格外的特別。

應蕭索抱著剛購置的新衣,走進了一家客棧中,他進入得很急,急到根本沒有去看這客棧的名字。

在他捧抱的新衣下,也藏著一把不顯眼的刀。

這把刀,是他在鎮上一家爐火生的最旺的鐵匠鋪中買來的,雖遠遠不如‘滅影刀’,但也算鋒利。

據鐵匠鋪老板介紹,他買的這把刀已是世間少有的寶刀,之所以會提到‘世間少有’這四個字,也全因他在購買這把刀時,掏出了一張銀票。

鐵匠鋪老板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打量了一番他破舊且邊角處還沾著血漬的衣衫後,才決定收下的。

可,接過銀票的老板,並沒有將他想要的那把刀立即給他,反倒是讓他原地等上片刻。

他呆呆地看著老板拿著銀票離開,又呆呆地看著老板拿著銀票折返了回來,使他沒想到的是,這位鐵匠鋪老板之所以折返回來,只是為了對他說一句話

「你到了這江月鎮啊,就沒事了,只要你在這里老老實實的,就沒有人再來找你的麻煩了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先去購置上一套新衣吧」

話落,老板便從懷中掏出了幾兩碎銀子,遞在了他的手上,再一次拿著銀票離了去。

他倒也不擔心這位鐵匠鋪老板會一去不復返,有些木訥的他,好似也早已忘記了擔心受怕的感覺了

他索性听話的去了附近的一家成衣店鋪,真的用碎銀兩買了一套新衣。

可,他並沒有立即換上,而是抱在了懷中,又乖乖地返回了鐵匠鋪。

以至于回來後的鐵匠鋪老板,看到他抱著新衣等待的模樣,不禁搖起了頭,連連安慰他道︰「像你這樣的人啊,我也是遇到過幾個的,凡事啊都需要一個過程,你在這鎮上住上一段日子後,也就自然會好的這里啊,是‘江月門’的地界,任何江湖上的事啊,只要到了這里,都是要問過‘江月門’的人才可以的」

他驚然地抬眼,痴痴地看著那鐵匠鋪老板,雖然他不懂老板話中到底是何意,但他也能感受到老板言語間的善意來。

鐵匠鋪老板看他久不作聲,便直接將他挑選的寶刀遞在了他的手中,並又從懷中掏出了三個元寶塞進了他抱著的新衣中,「你的那張二百兩的銀票啊,我已換成了四個五十兩的元寶,這三個元寶你拿著,加上方才給你的那些碎銀,剛好是要找給你的銀兩數目,你收好,你收好了」

他還是不作聲,依舊看著鐵匠鋪老板。

「哦給你的元寶,你放心,絕對是足足五十兩的元寶,我是在‘天府錢莊’置換的銀票,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鐵匠鋪老板看他仍是面無表情,也不回應,便又強調道︰「‘天翱鏢局’的‘天府錢莊’,你應該知道吧?信得過,信得過的」

話落,老板也抬手指出了‘天府錢莊’所在的位置,又接著說︰「好了,我這鋪子的右側啊,就是這鎮上的主街了,那里的客棧都是很不錯的,你去那里找間客棧住下吧」

隨後,老板也揮出了手,臉上亦覆滿了嘆息

應蕭索與那鐵匠鋪老板一別後,這才有了他疾步走進客棧中的場景

他雖沒去看這家客棧的名字,卻也知道這是一家門臉很大,牌匾很寬的客棧。

但,他並不知道,這家客棧也正是他曾經斷下一臂的地方

——江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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