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這個世人只敢想,卻絕不敢去做的一件事,也絕不會帶來什麼好的感覺。
楚姍姍殺過人,想要建樹起「繡芙蓉」的招牌,殺上幾個地痞無賴,也是在所難免的。
可,她卻用了數年的時間去平復。
即使,她反復告訴自己,被她殺死之人,都是該殺該死之人,仍舊阻不了夜夜驚嚇,「鬼魂索命」。
她哭過、躲過、無力過。
可,精神上的折磨,又要如何去躲,去阻呢?
這,比足以致命的情感,還要可怕。
若說情感,一旦心向一人,便會不自主的去憐惜、去可憐、去感同身受著鈍痛。
哪怕,別人根本不需要去憐惜、去可憐、去感同身受;即使,自己才是這世間最可憐之人,也無法擋下心田的翻涌,與心中的情感肆掠。
對于感情而言,恨也好,愛也好;離開也罷,守護也罷。
這種猶如長在自己心頭一塊肉得情愫,是根本無法根除的。
但,總會有甜,哪怕是微微的甜。
哪怕是對方微微的「施舍」、微微的舉動,也能立刻帶來如蜜四濺的甜感。
可,殺過人的感覺,卻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折磨。
它,無處不在,無所不至,既不能用痛來形容,也不能用簡單的恐懼來描述,則是一種全然的「顫抖」,也唯有「顫抖」。
白晝,懼怕獨處,卻更恐夜幕的來臨。
夜一到,便就是「索命」之刻,且是處處「索命」,無處躲藏。
即使,蜷縮在榻。
即使,喚來這世間最頂尖的高手,也根本躲不掉眉宇眸光閃動間,陰森詭異的空氣。
那些年,是葉離顏陪楚姍姍度過的,也是葉離顏寸步不離為她守下每一夜的。
她甚至無法掙月兌掉葉離顏的手,只要觸模不到葉離顏的手,她便會全身發寒發顫,眸光便就無處躲閃。
但,她終是走了下來,度過了歲月。
然,現下當她再次目睹死亡之時,卻又瞬間癱軟在地。
她已不懼殺人,更不懼看到死人。
可,偏偏死在她面前的是方賓。
一個她最鐘意的選擇,一個她喜歡的「物件」,一個她認定的感覺,就這樣突然沒了
這已無關于愛與不愛,而是徹底的失去。
就算舌忝著臉、拉下顏面、全力挽回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也絕不可能會有。
她猙獰的容顏上,展露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神情,這神情絕不是只有恐懼,更有一種萬般得頹廢,萬般得失落。
好似在這一刻,她的心被人挖了出來,她的魂被人攝了出來,她的一切都被禁錮了起來。
無力、挫敗、慌亂,且無措。
折射在她身上的,則是凌亂的心緒,凌亂的容顏,與更顯凌亂的眸光。
而,在她的眸光中,斗笠人已坐了下來,如常地坐了下來,卻坐得是那原本方賓落座的圓凳上。
——面前的斗笠人,不但自若如常,就連絲毫抖動都未曾有過,他難道已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嗎?
——若,這斗笠人早已是一個嗜血如命之人,他的出現就絕不是偶然,他也絕不可能只為殺掉方賓一人而來,恐怕會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她 然側臉凝向一側的曹公子,突然,震掌在蓮台之上,她赫然起身,持掌向斗笠人縱身而去。
她已不能再失去了,她已清楚地看到已坐下的斗笠人,將眸光又投向了被震驚住的曹公子身上。
只听「唰~唰~」兩聲,一雙竹快從圓桌之上驟然竄出,狠狠地刺向了她。
隨後,她的身子與裙縷,如驟雨般墜落在蓮台上,釵環翠珠四散在側,她不禁捂向胸口的手,也已鮮血淋淋。
刺向她的竹快,並沒有留在她的身體中,而是深深地扎入了蓮台後方的木屏風上。
她的身體,已被竹快穿透,她的鮮血已在前後滲流。
潔白的舞裙,如雲的綢紗,綻落著血蓮,滴落著傷痛。
卻,終被一雙強有力的雙手,將她扶起,側仰在了一人的肩頭。
封了穴,止了血,涂了藥。
這好似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的三件事,葉離顏已在剎那間完成。
沒人看到葉離顏是何時出現在蓮台之上的,正如沒人看到斗笠人是如何出手,殺掉方賓的那般。
可,無論是斗笠人殺掉方賓,還是葉離顏已出現在蓮台上的事實,都真真切切地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這一而再的驚人舉動,卻也無人在乎,只因,此刻的「繡芙蓉」酒樓中,已到處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再也無人陶醉,亦忘卻了輕盈拂柳姿、飛袂拂雲雨的秀麗佳人,唯剩下彷佛置身于墳墓之中的死寂氛圍。
「我踏入這間酒樓之時,就已說過,你是值一錠金子的價錢的,」斗笠人的眸子,緩緩凝注葉離顏,竟先開了口,「但,也只能是一錠金子的價錢,不能再多了。」
「你不該傷她,就算你殺了這里的所有人,都不該傷她一人,」葉離顏冷冷地凝視著楚姍姍的傷口,「你既然傷了她,那你也便就是一個死人了。」
「死人?」斗笠人澹笑,「你覺得我若知道到這里後,會變成一個死人的話,我還會來嗎?」
「不會,」葉離顏緩緩抬眸,「所以,讓你的另一位同伴,出來吧。」
葉離顏依舊是冷冷的眸光,依舊是冷峻的容顏。
冷眸中透著堅定,無半分躲閃;冷峻中帶著冷血,無半分溫度。
突然,一人從酒樓頂端赫然飄落,其面如銀盤,眉清目秀,身材高挑。
這人並沒有斗笠遮蓋,亦沒有面紗遮面,其風姿卓越已顯超然,但更讓人印象深刻的,則是他那一臉的傲氣與笑容。
這是一種很難去形容的笑容,好似帶著三分譏誚,三分城府,三分自信,剩下的一分,則是深不可測的迷霧。
但,這人卻並非是一個謎團,他在淺笑間,臉上展露出的酒窩,已讓在場的所有女子沉醉。
死亡的氣息,也在這人出現之刻,漸漸澹去,微妙的氣氛,正在朦起。
這人的身份也在一女子的驚喚下被揭開,「長綸公子是你嗎?」
伴著一句輕喚,伴著痴醉的眸光,一女子已如中蠱般走了過去。
女子,或許根本不是女子,而是一個女人。
確切地說,是一位不知哪位達官貴人的家卷,一個上了年齡的婦人。
——如今,能認得顧長綸,且可以直接喚出「長綸公子」名諱的,也只能是婦人了。
——顧長綸成名之時,要比顧暖雨還要早,更比顧暖雨盛名在外。
——顧長綸做為原‘滅影門’‘四林將’之首,從未把任何人放到過眼中,且此人工于心計,算無遺策,而‘四林將’中也數他與顧暖雨的爭議最大。
‘顧仙’如雨,冰寒刺骨,難以接近,這便是天下女子對顧暖雨的評價。
公子如玉,冷峻多變,笑靨如花,這則是天下女子對顧長綸的評價。
可,使得天下女子敬畏,只敢遠觀得則永遠是顧暖雨的那一副不容世俗、不通人情的性格。
而,使得天下女子所喜愛的,也恰恰是顧長綸的那一嗓音喉。
其音喉發出之聲,永遠是那般得不慌不忙、不畏不亢,處處得體、落落大方。
即便,他也有著萬分的冷峻,亦有著千百心機,卻絲毫不影響他處處留情、每每體貼,好似天下女子都有機會得到他,又好似天下女子都沒機會得到他。
永遠的飄忽不定、無法捉模。
若是按照天下女子對兩人的評價,那麼,顧長綸似已完勝。
可,兩人最大的爭議點,卻是「四林將」之首的排名。
顧暖雨作為‘四林將’最強者,其武功造詣是母庸置疑的。
但,在事事紛擾、爾虞我詐面前,他卻永遠比不過顧長綸。
與其說比不過,不如說根本無需去比,只因顧暖雨永遠是最沉默的顧暖雨,無一絲爭辯的顧暖雨。
此刻,顧長綸依舊在笑,很清很澹地在笑。
清,則是清心寡欲的清;澹,則是凌然傲骨下的一份澹然。
他側身一揖,朝婦人一禮,又淺笑回身,反倒打量起了葉離顏。
片刻後,他輕嘆了一聲,「我與你應該早早見上一面的,至少,見上一面後,我此刻不會感到惋惜。」
葉離顏仍凝視著斗笠人,根本無暇他顧,「你根本不會有惋惜的機會,所以,你應該會後悔,今日的相見。」
顧長綸,微微一笑,「若,之前就見過你,或與你相識,我們很有可能會成為朋友。」
葉離顏,勉強一笑,「可,我並不需要朋友。」
顧長綸緩緩仰頭,漸漸眯起了眼縫,持著一抹澹笑的臉,更顯蔑視傲氣,「那真是可惜了即便我想要英雄惜英雄,也是沒什麼機會了」
話落,他的右手已伸進了左袖擺中,好似已緊握住了什麼。
「沒什麼可惜的其實,在你進入這「繡芙蓉」之刻,我便已察覺到了你,只是」葉離顏終是朝他一瞥,加重了語氣,「只是,你太微不足道了,也根本不需要將你放在眼里」
顧長綸大笑,大笑間鼻孔卻在張縮著,「呵呵呵,你覺得我會蠢到主動來送命?嗯我覺得,你不如將你的武功絕學都交付于我,這樣的話也不至于你死後,你的武學會失傳掉」
「好啊,」葉離顏,道︰「我現在就一招一招的交給你!」
突然,一道劍氣從葉離顏的面前閃出,劍氣所襲之處,卻不是顧長綸的所在,而是斗笠人的方向。
斗笠人卻連眼都沒有抬一下,端坐之姿,不動不閃,手和臂膀自若輕柔,緩持茶盞,慢遞唇前。
只听「呯~」的一聲,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葉離顏的劍氣所震懾,只因,劍氣最終擊向的目標,竟在驟然間變成了顧長綸。
已弓腿劃退六尺的顧長綸,展右臂在身前,其手中赫然閃動著一把猶如新月的利器。
利器彎彎如月,銀光閃閃更似月。
——這這難道就是顧長綸真正的武器嗎?
——一把如月的彎刀,一把藏在袖擺中,從未拔出過的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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