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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私訪武當

九月十二,月上樹梢,微涼。

城如畫,瓦欲流。

依水光殿,泛起月華。

紫柱金梁,極盡奢華。

悠長的宮廊中,百燈高懸, 樣式一統。

方形的廊柱下,有吐水的螭首,頂蓋黃琉璃瓦,瓖綠剪邊。

可,廊中之人的步伐,卻急促著、散亂著。

只有一人的宮廊, 顯盡著寂寥與淒冷。

他又一次停下了步履,抹去著額間的冷汗,向坐落在蒼天古樹後的宮殿望去。

已繞過眾多宮門的他, 眼前依舊凸起著層層琉璃瓦頂,那層層迭起得幽深感,不禁使他全身發顫。

他絕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宮牆之內。

他腳下的路,他已走過數不盡的次數。

此刻,奉天殿,就在他的眼前,他要去的,卻是豎立在殿前兩側的文樓與武樓。

他很清楚,文武雙樓的區別。

通常,深夜奉詔進宮,只要是去文樓見架的,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對他自身而言,也都是小事。

若,是需要去武樓見架的,那就不但意味著兵戈與殺戮,更有可能會危及到他自己的性命。

身為朝廷錦衣衛指揮使的他, 早已是眾人怕、萬人懼的狠辣角色。

這世上, 但凡是提到他紀綱的人,無論身居何等高位,都難免會畏懼三分。

然,或許沒有人知道,就算是紀綱,也有膽寒之刻。

他之所以會膽寒,也正是因為平日里的肆無忌憚,與當今聖上對他的寵信。

作為朱棣身邊的寵臣,他也自是深知君心的。

可,今夜,朱棣卻偏偏傳詔讓他去武樓見架。

而,當下,又偏偏是多事之秋。

數月前,一直留居應天府的漢王朱高煦,因屢行不法之事,多次謀取太子之位,被囚禁。

然, 漢王朱高煦不但是朱棣最喜歡的皇子, 且還多次隨朱棣出征,立下大功。

他更是在靖難之役時,表現英勇,曾多次在朱棣瀕臨危難之際,將局勢轉敗為勝,解救出朱棣。

幾乎為朱棣打下半壁江山的他,被封為漢王後,卻遲遲不肯前往封地雲南,一直找著各種理由,居住在應天府中。

他也從來未將身肥體重,有著足疾的太子朱高熾,放到過眼中。

他一方面拉攏同樣蠢蠢欲動的趙王朱高燧,作為朋黨。

又向朱棣請求讓「天策衛」作為他自己的私人衛隊,並在之後又請求增加兩衛所,將京畿御林軍掌握在手中。

更「私選各衛健士,募兵三千人」,且招募的私兵,根本不入兵部籍策。

從一定意義上講,他就相當于掌握著三千死士,隨時為他出生入死。

再加上,朱棣對他寄予著厚望,屢次出言鼓勵,甚至對他說︰「勉之!世子多疾。」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朱高熾身體不好,所以,他也是有可能成為太子的。

如今,他不但被朱棣差點廢為庶人,且還將他的封地,從雲南改為青州,徹底失勢。

他的失勢,也使得紀綱數月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平日里,與漢王多有走動的紀綱,幾乎成了漢王最有力的黨羽。

多疑的朱棣,自是不會放過平日里的蛛絲馬跡的。

事實上,紀綱已等這一天,很久了。

可,他根本想不到會如此之久。

不但久,且還是猝不及防的深夜召見,這也使得他更加心有余悸起來。

空無一人的宮廊,終于傳來了齊刷刷的腳步聲,他靜靜地看著夜巡的官兵,從他的身側走過後,終是又邁開了步履。

武樓前,數十名官兵手持長槍,凌然站立,中間左右走動著的一人,好似比他更急促,更慌亂。

這人見到他的到來,立即展顏迎上,「哎呦,我的紀大人啊,你可算來了,陛下都等你多時了。」

「萬公公,你可知,陛下找我,所謂何事?」

「老奴不知,今兒這一整天啊,陛下都沒什麼心情,一語即怒啊」

「陛下,可提到過什麼?」

「也沒有刻意提到過什麼,就是一直龍顏不展著哎呦,我的紀大人啊,您還是快進去吧。」

話落,武樓的門,已被推開,紀綱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低頭垂目,不敢前視,沒走幾步,便就「噗通」跪下,「臣,紀綱見架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燈火通明的武樓中,竟沒有回應,片刻後,他漸漸抬頭,戰戰兢兢地直瞥了幾下。

只見,朱棣背靠著桉桌,一動不動的正凝視著他,其目光就好似正有千只箭羽,朝他拉著滿弓,隨時都能取了他的性命那般。

他的身子,不禁抖動著,跪地的每一刻,都成了莫大的煎熬。

「朕,之前允準陳瑄的提議,將淮安城西的管家湖、淮河鴨陳口、清河口,連接起來,鑿河引湖水入淮河,以通漕船,」朱棣,突然道︰「如今,大運河已通,遷都北平之事,朕也已昭告天下,以江南財賦供給北平,足以快速建造新都。」

紀綱,弱弱回道︰「陛下,可是在憂慮朝廷之上的反對之聲?」

朱棣,道︰「元順帝雖早已北逃,但,漠北與順帝仍是大明朝最大的威脅,群臣反對遷都,所憂慮得也正是懼恐元朝余孽反攻。可,他們也不想想,大明的北方哪有強大的軍隊可用?只要朕在應天府一天,朕的軍隊就會一直以南方為主要據點。」

紀綱,說︰「陛下,深謀遠慮,那些大臣們自是無法體會出陛下的良苦用心的,北平是陛下的興起之地,也是陛下熟知之地,臣等來自北方的臣子,皆會全力支持陛下。」

「此事,朕已在大殿之上下旨,亦是勢在必行之事,但是」‘嘩~’的一聲,一疊奏折被朱棣從桉桌之上傾推而下,「你看看,這些臣子們還在上奏,還在反對著」

紀綱, 然垂頭,不敢再言。

「還有那胡廣,去多少次武當山了,至今見不到武當真人張三豐」朱棣頓了頓,又道︰「至從漢王被朕囚禁後,朕越發心煩氣躁,唯恐趙王跟著他一同胡鬧朕雖已命國子司業趙亨道,及董子莊為長史輔導他,但,也難保他會一時昏頭,鋌而走險,解救漢王啊」

「陛下,遷都北平,也是有約束趙王之意?」

「朕想過了,遷都北平後,應天府可做陪都,由太子留守監國,太子生性端重沉靜,言行識度,也定然不會為難之前支持漢王的臣子們的。而,趙王一直居住在北平,朕去到他的身邊,也能好好地看著他。」

紀綱聞言,心頭 然一顫,他私下是想過與趙王合謀,里應外合,重新讓漢王站穩朝局的。

甚至,他還想過,挑唆漢王直接發動政變。

只因,他已徹底得罪了太子朱高熾。

就算,之前他只是做事囂張撥扈一些,但,至從他活埋凍死解縉後,就再也沒機會得到太子的重用了。

其實,解縉一直以來,都是他手中的一個賭注,一個重新站隊到太子身邊的籌碼。

可,就在年初正月十五的夜晚,由花燈燃燒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火,且還燒死了一名禁軍都督,而改變了一切。

這場大火,也使得群臣上書,建議朱棣大赦天下,並以此消弭這場災禍。

龍椅上睥睨群臣的朱棣,實際上很清楚這群大臣的真正目的——他們只是要救出已經入獄四年的解縉。

朱棣表面上恩準,但,私下卻將紀綱喚至身旁,當著紀綱的面,翻看了大赦人員的名單,裝作毫不經意地發了一問︰「怎麼解縉還在?」

——他不經意間的發問,其實也是在提醒紀綱︰為什麼四年前‘解縉一桉’牽扯到的幾名官員都已經死了,主犯解縉怎麼還能活著

紀綱自是能夠听得懂朱棣的言外之意的,于是當晚,就了結了解縉。

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一個四年前就該死的人,為什麼至今還能活著得原因呢?

其原因,正是解縉是太子朱高熾的擁護者。

解縉在洪武二十一年高中進士後,到永樂年間,他就已官至內閣首輔、右春坊大學士,參預機要事務。

他,更與徐渭、楊慎,被稱為大明三大才子。

保下解縉四年的紀綱,本不想得罪太子朱高熾,但,他更不敢得罪當今聖上。

然,就當群臣借助正月十五大火一事,終于將堅挺太子朱高熾的解縉,給救下之刻,紀綱卻當晚就把人給弄死了。

要知道,一旦太子朱高熾坐上皇位,那麼,解縉就能以太子最堅定擁護者的身份離開囚籠,高調地重返朝堂。

想必,解縉的死,早已讓太子,乃至所有支持太子的大臣們,都恨透了紀綱

「這幾日,朕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親自去趟武當山,」就當紀綱還沉寂在所思中時,朱棣又突然道︰「一來是為了拜會武當真人張三豐;二來也是為了听道展胸闊不過,朕這次出行,要以私訪的形式,你就為朕去準備一切吧」

紀綱 然一怔,一臉呆容,道︰「臣,領旨。」

「哎,漢王啊,還是沒能明白朕的用心啊,朕把他的封地定為雲南,也正是想讓他暫時遠離朝堂,雲南本就是養精蓄銳的好地方,朕也多次提醒過他,太子體弱太子體弱他怎就如此得耐不住性子呢恐怕,他現在已連朕都想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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