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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盤踞天地 (上)

八月初八,無日。

天際無日,卻也沒有烏雲下壓的窒息感。

就好似殤沫、阿棠、柳韻錦的心情那般,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也著實沒有什麼使人難過的心緒。

任何事情,到了最後,都不過是一場平淡。

在平淡中,消化著種種淒涼與心痛。

他們走得並不快,就算他們早已進入了四川境內,‘天翱門’就在咫尺,他們也沒有絲毫急迫感。

三人低頭、無言,緩步、懶散。

沒有人知道,三人都在想著什麼。

但,殤沫的心中卻依舊停留在阿棠的話語中。

這話語中,不單單只有江憐月,亦有那一群自命清高的江湖人,圍攻柳韻錦,讓其無奈就範的種種做法。

或許,柳韻錦至今都想不明白,那麼人為什麼要那樣做;更想不清楚,縱使有太好的武功,也終是抵不過一包毒藥,一層薄薄的粉末。

這一層薄薄的粉末,每一個顆粒,就好似那早已髒透了得那群江湖人一樣,即使沒有至高無上的武學,沒有算無遺策的計謀,沒有眾人稱贊的人品,卻依然想著如何去欺辱她人。

普通人就該被欺辱嗎?

殤沫不禁在內心中肯定,也許是的。

因為,就連一劍斬絕跡的柳韻錦都險些被欺負,就更別說是一位普通人了。

可,江憐月呢?

她本也是一個處處被欺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但,她卻能利用自己的美貌,一步一步地走向最高處。

難道,她已被欺辱習慣了?

難道,她真的活成了一個「婊子」?

殤沫又不禁在內心中否定。

因為,他大概想出了,江憐月為什麼要向更高處爬行的原因了。

這便是世俗,便就是世道,更是人人追求的至高處。

江憐月無疑是一個被世俗、被世道所誤之人。

她舍去了尊嚴,舍去了事實的情感,舍去了摯愛的骨肉,更舍去了身為一個人的本質。

她被世俗、被世道所玩弄,而她又深深地陶醉太世俗與世道中,不可自拔。

她已非她,乃是這世俗與世道中的塵埃,一粒永遠找不到方向的塵埃。

任何沒有方向的人,都是悲涼的,更何況只是一粒塵埃呢

或許,權勢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只因在權勢面前,已足可以忽略金錢的數量,且享受著無上的吹捧與唯命是從。

在無上的吹捧中,在身前種種唯命是從的跟隨者中,再一步步的去謀劃著別人的人生,別人的一切。

——能夠操縱他人的人生與一切,當然,也就成為了這世俗間最大的享受者,享受著莫大的虛榮,也確信著自己還要繼續按照這個方向走下去。

然,江憐月也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薛祿。

也許,她從頭到尾也只是將薛祿當成了一個選擇,一個沒有愛,沒有感情,沒有情分可言的選擇。

但,薛祿卻的的確確將她當成了摯愛,為摯愛拋下了所有的質疑,為摯愛摒棄了所有的流言蜚語,為摯愛不惜得罪紀綱這個頂頭上司,為摯愛斷送了一生的仕途與性命。

到最後,又是誰勝誰負呢?

到最後,到底是女人弱小,還是男人太愚蠢呢?

或許,很多時候,一些問題的答案都是顯而易見的。

但,問題的本質,卻永遠無法真正的浮在表面。

因為,殤沫不僅相信,且深信,薛祿是死得其所的,就算被紀綱砸破了頭顱,血濺當場,也是無怨無悔的。

——薛祿不是普通人,是舉國聞名的名將,是驍勇善戰、大智大勇的將軍,他是有足夠的能力去反抗的,但他並沒有

——一個男人放棄反抗,只有兩種可能,其一便是心甘情願的被打,其二便是為了還債。

但,無論是哪一種,薛祿都是在捍衛著心中的摯愛。

可,薛祿並沒有想到,紀綱竟能將他給活活打死,他也本以為讓紀綱發泄一下,便就能回家與江憐月過上幸福的生活的,但,他並沒有再回去,亦沒機會再回家。

任何時候,精神的富足,都是最真實、最實在的。

在精神的力量下,無關于金錢、地位、權勢,只是憑借著心中的信念去承受著所有的一切。

承受著悲情與苦澀,亦承受著無人能懂與他人口中的愚蠢

——然,冷溶月呢?

——這個讓殤沫始終掛在心頭上的女子,這個從小便擁有著權勢、財富、力量的女子,她最終又能活成什麼樣子呢?

殤沫已不敢多想,也不允許自己多想。

——他無法去想深陷在權利斗爭中的冷溶月,要去如何掙扎

——他亦無法去想,冷溶月會不會也成為這世俗、這世道下的一個玩物,一個犧牲品

突然,他的眸光中閃爍著異常的堅毅,這一種堅毅也是終能體會到對方的不易與艱難後,才會顯露的。

當下的他,只能盡可能的去做好自己,只有好的自己,才能去迎接冷溶月為之一搏的命運

蒼天古樹下的‘天翱門’更顯威嚴。

即使,門前無一人把守,也是這世間最神聖、最不可侵犯之地。

可,門前的冷清,又不免讓殤沫與柳韻錦感到沮喪。

因為,這絕對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沮喪與悲痛。

昔日,鎮守在門前的梅、蘭、竹、菊四劍已不在,只留下仙府空門,寥寥殘葉。

突然,他們的身後傳來聲聲狂笑。

殤沫並沒有回頭,卻已露出了淡笑。

柳韻錦已像孩子般向後方跑了過去,那張張笑臉,展臂歡迎的喜悅,卻也掩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

蕭氏兄弟已老了,任誰都是無法對抗時光的流逝的。

當年,那四位瀟灑自在的少年,已完全褪去了稚女敕,變成了各個穩重、強大的男人。

柳韻錦與他們相擁,聲聲換下「蕭風叔叔、蕭月叔叔、蕭秋叔叔、蕭冬叔叔」的名諱,好似久別重逢的親人那般,相互打量著,相互贊譽著,相互關切著。

持淡笑轉過身子的殤沫,已痴了

自小沒有親人,只有父親偶爾相伴的柳韻錦,對這四人的感情當然是至情至性的。

可,殤沫又何嘗不是呢?

但,殤沫卻寧願他眼前的這四位叔叔還是那四個雄心壯志、無憂無慮的少年,還是那醫術超凡的蕭風;那踏雪無痕的蕭月;那精打細算的蕭秋;那沒有蹤跡的蕭冬。

兒時的殤沫,喚他們四人叔叔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

而如今,他不想再喚他們叔叔了,如果有可能,他想喚他們為兄弟,像他身邊阿棠一般的兄弟。

然,這又怎麼可能呢?

歲月永遠是無情了,也永遠是最公平的。

沒人可以對抗得了歲月,正如沒人可以阻止自己老去一樣。

在歲月面前,人總是蒼白且無力的。

卻又不得不認下這份蒼白與無力。

「少主。」

蕭氏兄弟已走了過來,殤沫不得不定神,笑得更燦。

「你們都來了。」

「少主,我們可是一直都在啊,是少主你終于回來了。」

殤沫不禁低垂眼簾,沉默了下來。

——是啊,他們一直都在這‘天翱門’外,的確是他自己重新回來了

「不光只有你的這四位叔叔,還有我們。」

殤沫猛然抬頭,卻看到了兩位他根本不相識的人。

「你們是?」

緩緩走來的兩位,大氣且瀟灑,英俊且偉岸,就好似年輕時的蕭氏四兄弟,卻又比蕭氏四兄弟多上幾分清秀,多上幾分女子的靜美。

「在下‘滅影門’‘四林將’顧遙峰。」

「在下‘滅影門’‘四林將’顧暖雨。」

殤沫已怔住,久久地怔了住。

他知道,顧暖雨乃是‘滅影門’‘四林將’中最強的那一位,盡管,他並不知顧暖雨到底有多強,但也是听過一些傳聞的。

竹筷、小刀、石子、葉子,甚至是女人頭上的珠釵,在那顧暖雨手中,都能成為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片刻間,便能要了別人的性命。

甚至,在別人將死之刻,都無法發覺顧暖雨是何時出手的,又是怎樣出手的。

一頭別與常人的青絲,也是極好去確認的。

以至于,在顧暖雨雄霸武林之刻,但凡頭上有幾縷青絲的人,都會讓江湖人所震恐,自動遠離的。

比起顧暖雨,殤沫並不了解顧遙峰,甚至連听過都沒有听過,根本不知道他的武功是高是低。

但,無論他的武功是高是低,他和顧暖雨都是沒理由出現在這里的。

至少,他們要回到冷溶月的身邊,回到‘滅影門’中。

「你一定在想,我們兩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顧遙峰與顧暖雨四目相對後,笑了起來,淺淺地、柔柔地笑著,顧遙峰又道︰「我們倆個也只是在不經意間,結識了蕭月兄弟,卻沒曾想竟也完全喜歡上了其余的三位蕭氏兄弟。」

「這里不只有賞心悅目的酒,還有賞心悅目的月,連算驚鳴的鳥兒不是昨日的那只,卻也終能再見到昨日的那只鳥兒。」

顧暖雨隨後開口,卻也說著眾人都無法听懂的話,但顧遙峰卻已笑得更燦,好似他已听懂了顧暖雨話中的含義來。

「正如,暖雨說的,我也就留了下來」

殤沫又怔了一下,臉上也有著一種說不來的神情,他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說些什麼,因為他根本就不懂這兩位顧姓兄弟話。

當一個人完全听不懂一個人說話時,便就無從接話。

若,要硬接的話,就一定會引起對方的不悅,至少對方也是有著身份的人,他也更不想去得罪冷溶月身邊的人。

他饒了饒頭,低臉苦笑,盡量不去看顧姓兄弟二人。

可,口直心快的柳韻錦,卻耐不住性子,「顧暖心我不知道是該叫你叔叔,還是該叫你大哥,更不知道你所說的酒、月和鳥兒是何意你能說清楚點嗎?」

柳韻錦這一問,並沒有引起顧暖雨的反感,卻引得眾人呵呵大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顧遙峰點頭說道︰「早就听聞,我們門主有一位同父異母的姐姐,今日一見果然驚為天人,甚是可愛啊。」

「哪里,哪里,我又如何比得了溶月妹妹呢」

「玫瑰雖艷,卻有刺;百合靜雅純潔,卻也是別有一番韻味啊,」顧遙峰,接著說,「你可以喚我們為哥哥,因為溶月也喚我們為哥哥,但是,我們卻又是蕭氏四兄弟的兄弟,因為江湖人從來不去計較年歲,只在乎可否能夠談得來。」

他又道︰「我們起初,也並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可听聞應天故府突變,江湖局勢正在悄然變化時,我們也便留了下來。至于,暖雨所說的酒,乃是我們與蕭氏兄弟的情誼;所說的月,當然是我們的門主冷溶月;而昨日鳥,便就是最終能夠重逢的人了」

「與蕭氏叔叔們的情誼我阿妹冷溶月最終重逢的人」柳韻錦不停地喃喃著,似也懂了一些,卻還是不能完全懂,「暖雨哥哥話語中大概的意思,難道是,溶月妹妹終是能夠與我們重逢的嗎?」

顧遙峰點了點頭,「是的,因為殤沫在,溶月終會和他重逢的。」

「殤沫?」柳韻錦,猛然一驚,卻也在瞬間覺悟了一些東西,「也是,溶月畢竟是個女子嘻嘻」

柳韻錦也笑了起來,暢懷地嬉笑了起來。

殤沫瞅了一眼柳韻錦,又環視了一眼眾人,雖說他依舊不懂其中的含義,卻既然大家都在笑,那自然也便是好的寓意了。

好的寓意,也自然是不必再去多問了。

「我們走吧,」他漸漸轉身,望著早已敞開的‘天翱門’山門,「有些事情,終是要去解決的」

「少主,且慢!」蕭月疾步湊上,「少主,真的決定進去了嗎?」

「是的,我之所以回來,便是為了解決門內的紛爭,」殤沫頓了頓,遲疑地看著蕭月,「難道,‘天翱門’中有我也解決不掉的危機?」

蕭月搖了搖頭,「沒有沒少主解決不掉的危險,我不知道,但我們蕭府就在這‘天翱門’外,雖說不好以外人的身份去管‘天翱門’內的事情,可我們也發現了些可疑之處。」

殤沫,急切道︰「什麼可疑之處?難道是我師父已遇難?」

蕭月又搖了搖頭,「郭門主應是沒有遇難,不然,‘天翱門’內便就不只有紛爭了,而是徹頭徹尾的「改朝換代」,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你那大師兄邢雲飛已不止一次見過外人了」

「外人?怎樣的外人?」

「一個左手持刀的,和一個右手持劍的嗎?」

蕭月,一臉驚容,「少主,你知道這兩人?」

殤沫也搖了搖頭,沉聲道︰「不知道,但我知道左手持刀之人所持得是那威震武林的滅影刀,而右手持劍之人施展的劍法,乃是正宗的無極聖劍劍法」

第二百九十六章 盤踞天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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