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他也打贏好幾場高難度官司，但對于自己的斤兩認得很清楚。
業務能力是不錯，但畢竟是學生，肯定沒法和各種司法老油條比。
尤其後者在法庭上的各種小技巧令人防不勝防，比如之前的弗蘭克爾法官就差點把他逼到絕境。
其次，司法是政治的從屬，三權分立是合眾國引以為豪的制度基石，但身為半個局內人，愛德華能夠非常直觀的看到行政權、立法權對司法權的侵蝕和干擾。
實際上一直到「麥迪遜訴馬伯里案」之前，最高法院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得虧當時的首席大法官馬歇爾精通司法又熟悉政治，巧妙的通過行政權之間的內訌而一舉樹立了司法權的權威。
之後大法官們在這位「刀筆精通、吏道純熟」的前輩的激勵與指引下，無數次的運用法律作為擋箭牌來增加自己在三權中的地位。
可是……
掌握行政權的總統與把持立法權的國會老爺們所掌握的資源實在是太巨量了。
二者都掌握著巨量的財政撥款權，國會負責審判預算，而總統可以有特別預算權，光有錢是不夠的，這兩者還掌握了暴力，國會有宣戰權和調兵權，總統則把海軍陸戰隊當成御林軍，以及在關鍵時刻可以通過緊急事態法案來把各州的國民警衛隊變成受行政權領導的國家軍隊。
相比行政和立法，掌握這司法權的大法官們除了相對崇高的個人威望外，幾乎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呃，對了，「刀筆精通、吏道純熟」勉強也算優勢項目之一……
可宋江背後可是有晁蓋這等黑社會作為隱藏力量的，那九個老不死有啥？屁都沒有……
在這種不均衡的實力對比之下，司法權被侵蝕，或者受到其它兩種權力的影響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倒不是說大法官見到斯特羅姆•瑟蒙德老爺就要跪舌忝，這還不至于。
但判案一方面依據憲法和過去的判例，但更重要的是大法官的自由心證並且通過熟練的司法技巧和司法語言將其形成判例。
哪怕他們並沒有存心要拉偏架，只是在這種攻防雙方地位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足夠的中立，就足以說明其內心的偏向性了……
也許露絲伯格的威名可以抵消掉一些劣勢，畢竟是耶魯之花嘛，她背後強大的人脈資源也是大法官們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然而，從卷宗上來看，控方律師，也就是南卡羅來納州的州檢察長大人弗里德爾先生，是哈佛法學院的優秀畢業生。
耶魯哈佛，米國司法界的少林武當……
「要麼，艾德，發揮一下你的特長，再把事情鬧鬧大？」克里斯撓撓爆炸頭「雖然我很看不慣你這種取巧的方式，但我得承認這實在是非常有效的，而且你和FAKE NEWS關系足夠好」
「嘿！嘿！嘿！」愛德華大怒「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知道嘛，你這樣擠眉弄眼的，非常破壞你在我心目中偉岸光明的形象……」
克里斯不理他，繼續說道︰「梅根據說現在混得不錯，都已經是制片人了，你找她做幾個訪談節目，然後再把那幾個拍片的家伙請來，大家一塊兒在電視攝像機前搞個爐邊談話什麼的，我覺得收視率會不錯的。畢竟看慣了不穿衣服的，肯定對穿衣服的更感興趣……」
「哎……」愛德華嘆氣「露絲說了，這回不管用，因為大法官們，心志如鐵，不會受公眾影響的，甚至說會起到反作用……」
「露絲？」克里斯敏銳的發現了什麼「WOW，艾德我為你驕傲……」
「……別打岔，所以我們最好是想想別的辦法，米勒案件中大法官明確的收緊了對制品的限制……如果我們現在還是以《我好奇》不是制品為攻擊點的話，很可能會毫無懸念的輸掉整場官司……」愛德華少見的沒有和對方抬杠。
這個案子越分析，越是讓他心里發毛。
克里斯見一拳打空，也就懶得趁勝追擊，模著下巴道︰「會不會，存在著這麼一種可能……」
「你說？」
「實際上《我好奇》訴南卡羅納萊案和之前的米勒訴加州案，是差不多同時呈交到聯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選擇先判米勒案，就是因為這個案子更加簡單，並且判決加州政府勝訴。這樣一方面維系了與共和黨的關系，另一方面米勒案也就成為了可以使用的判例……」
「嘶……」愛德華倒吸一口冷氣，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看起來很陰謀論，但仔細琢磨一下並非不可能。
兩個案子其實挺類似的，都是州政府以掃黃的名義去制定販黃者的法規。
所不同的在于，米勒是個普通的賣黃色雜志的書商，有幾個錢，背後卻沒什麼政治力量，判他輸了就輸了，不會引起後續的軒然大波。
而《我好奇》案的原告派拉蒙影業，可是實打實的資本巨頭，就是大法官們看到也得頭痛一二。
從戰術角度來講，先解決掉米勒，然後在《我好奇》案中以此作為判例，可以非常順理成章的三振出局……
「言論自由，言論自由」愛德華喃喃自語起來。
「這大概是我們唯一能掌握的武器了……」克里斯表示贊同「但從哪個角度出擊呢……」
兩人悶悶不樂。
沒一會，茜萊瑞也回來了。
她原本想給愛德華一個驚喜，結果還沒說幾句，就被後者一把抓過來研究案情……
頓時小臉也皺成苦瓜︰「這個案子，這個案子，簡直，簡直無從下手……」
「是啊」愛德華翻白眼看著天花板，手卻在茜萊瑞的大腿上來回模索「真讓人頭痛……」
後者滿臉春風，仿佛案子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克里斯想裝沒看到，但巨大的白眼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
這一晚上，克里斯確實沒睡好，他三番五次的想去敲門，讓那對狗男女收斂點，這套公寓挺新的，按理說隔音效果不錯，只是那也得看音源。
如果不是對愛德華的人品有絕對的信任，他早就撥打911電話報警了……
房間里傳出的充滿歇斯底里氣質的女高音，讓人覺得不安……克里斯甚至懷疑愛德華是不是使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否則對方不至于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而且他覺得不光是自己能听到，其它鄰居應該也深受困擾，要是惹來管理員干涉，那就不妙了……
……
露絲伯格看著三個學生，三個學生也直愣愣的看著她……
辦公室氣氛有點尷尬……
方才關于案情的討論，轉了一個大圈子後又回到原地。
從法律證明《我好奇》非制品，現在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只要確認其為毛片，那麼接下來在南卡州高級法院的判決中，己方將毫無優勢，甚至可以說是只挨打不還手……
「所以，大家有什麼別的想法嘛？」露絲伯格問道
「我倒是有，但……但還不夠成熟……」愛德華撓撓頭「我昨晚忽然想到的……」
听到這話，克里斯大驚，隨即深深的敬佩起自己這位室友來，昨晚幾乎是折騰了一宿，今天這家伙非但沒有黑眼圈，反而神采奕奕，甚至還能想出新的解決方案來……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悄悄模了模脖子上的十字架。
而茜萊瑞則悄無聲是的蹺起了二郎腿，臉上也有些紅暈……
露絲伯格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變化，她這幾天心中也有些想法，但尚未成熟。
听說愛德華有了新點子，頓時來了興趣……「說說看」
「我覺得還是要從憲法保障言論自由這塊下手……既然，《我好奇》肯定會被認定為制品，從而導致其不受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保護，這是檢方發動攻擊的戰車，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踩著油門碾過來，我們是無法抵擋的……」
「所以我在想」愛德華撓撓頭「我們是不是可以放棄這個點，直接送給對方……這個官司我們要贏下來，可並不是這一條路啊。」
「怎麼說？」克里斯一愣
「我在想，我們可以承認電影本身不受第一修正保護，但放映電影這個行為卻是受到保護的……」
「看看這個……」露絲伯格從文件夾中抖出一張紙，遞過去……
「wow」三人同時驚呼起來，這是露絲伯格給自己寫的辯護備忘錄，上面的想法和愛德華如出一轍。
「所以，孩子們，分頭準備去吧，下個月我們就要飛去哥倫比亞了（南卡的首府），說實話，我真佩服瑟蒙德老爺的這波操作……」
確實，這波操作不管是誰都得佩服，五體投地佩服的那種。
瑟蒙德老爺用實力證明了他是個成熟而穩健的政客，而不是單純的前列腺狂人。
本案之前是這樣的︰
南卡要禁止《我好奇》放映，院線和版權方不肯，那麼大家打官司唄……
結果騷操作出來了……
三個月前，派拉蒙挑頭在查爾斯屯提起訴訟，縣法院受理案件……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判斷，縣法院肯定判派拉蒙輸，對不對？
畢竟，大家都知道禁映是瑟蒙德老爺的意思。
但是！
縣法院竟然判派拉蒙方面勝訴！
這下子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派拉蒙的代表貝基•泰勒，簡直不敢相信。
興奮的當庭摟住律師就要親上去……
ps 倆人都是男的……
結果律師大驚失色，派拉蒙的代表還以為這南方鄉巴佬害羞，于是決定展示一下加州男兒男女通吃的豪邁。
但看到律師神色嚴峻，頓時也明白情況可能很復雜。
果然，查爾斯頓市方面立刻宣布，不服判決將向州高級法院提起上訴！
派拉蒙的代表，貝基•泰勒愣在當場!
隨機一疊聲的fxxk噴涌而出！
而查爾斯頓方面則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離開。
貝基•泰勒這才明白對方的策略。
縣法院的法官當然是公正的，但是，在《紐約時報》的法律專欄作者筆下，這種公正通常會加上一個長長的前綴「資深參議員斯特羅姆•特蒙德對其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假設縣法院按照大多數人的預計判處派拉蒙方面敗訴。
那麼派拉蒙方面可以立刻提起上訴，而選擇上訴的法院可是州高等法院，也可以是地區巡回上訴法院。
第四巡回上訴法院，不但負責南卡，還有北卡羅萊納，弗吉尼亞，西弗吉尼亞和馬里蘭州。
雖然轄區以迪克西州為主，但聯邦巡回法院的法官是由總統任命的。
瑟蒙德老爺帶著南方民主黨人和JFK以及林登約翰遜總統對著干的時候，後者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比如往第四巡回法庭空降支持種族平等的法官就屬于惡心瑟蒙德的最有利招數之一。
說實在要不是估計瑟蒙德的反應太過強烈，林登約翰遜甚至會不停的空降黑人法官去第四巡回法庭……
以瑟蒙德為首的迪克西黨人在南方很有勢力，但由于親正經民主黨的聯邦巡回法庭的存在，使得他們的行為不至于太肆無忌憚……
尼克松去年上台，照例也是要認命一批巡回法院法官的。
但那也要等巡回法院法官主動辭職或者死掉才行，總統有權任命，但無權擼掉……
眼下第四巡回法庭里面大部分是正經民主黨法官，這些人在對待毛片的態度上肯定是持放任態度的……而且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每一個可以惡心瑟蒙德老爺的機會。
另外，還有馬里蘭這個南方的二五仔……他們首先月兌離了南方民主黨的陣營，開始向北方靠攏……
當年的布魯斯特老爺就是二五仔中的挑頭人物，所以他後來因為「丑聞」被迫辭職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以至于可憐的南希成了下崗女工，才陰差陽錯的走進了那間小樓，受到了某人的污乳……不對，應該是她乳了愛德華才是……
但看愛德華津津有味的樣子，南希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回到南卡方面的算盤上來。
如果縣法院判決派拉蒙影業敗訴，那麼後者直接去第四巡回法庭提出上訴，以當下第四巡回法庭的人員構成，很大可能南卡方面會輸掉官司。
所以，不如先讓給派拉蒙一城，查爾斯頓市直接宣布向州高級法院提起上訴，那可是瑟蒙德的後花園，還不是想怎麼判就怎麼判？
兩審終結嘛……
不管是州高級法院還是巡回法院的判決幾乎就是終審結果，當然最終可以上訴到最高法院。
但是，提起上訴是當事人的權力，但是否接案子，則是大法官們的權力……
那大法官是不是接受某個案子，則是其自由裁量的範疇，並且無須對公眾做出解釋……
想想也是，最高法院一年最多也就判100多個案子，但訴狀遞上去去的何止上萬，這要是一個個解釋為啥不受理……一年到頭大法官也別審案子了……
這手操作確實騷得很，而且完全符合法律規定……
這就讓派拉蒙方面非常難受，露絲伯格和愛德華也是如此，這才早早就認為這個官司肯定要打到聯邦最高法院那兒，讓九個老不死來收拾殘局……
至于南卡高級法院的審理，明知道是走過場，但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