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陽臉上雖然依然堆著微笑，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那眼神里面分明沒有半分笑意，
他看著略顯激動的老馬，輕輕擺了擺手，說道，
「便宜的高端宴席, 听起來像個笑話，說的人卻不知道有多少辛酸無奈，」
他說著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轉動腦袋，看看滿桌的領導，輕聲說道，「東西是好東西, 但是出不去，市場也得不到認可, 他就是賣不起價錢來，
如果說五月花的‘一二三’工程是把金礦變成金子，那怎麼樣讓黃金賣上黃金的價，而不是讓老百姓捧著金子當廢鐵賣，甚至是去要飯，這也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看著桌上的菜，說著嘴里的話，他又想起了十幾年前，老家村里反復組織過幾次種植果蔬的事，
種桔子，種梨子，種柚子，搞大棚蔬菜, ……
單單是他記得的，前前後後就有四五次，可東西種出來之後，卻賣不出去，
小時候什麼也不懂，外公家屋子角落里堆成山的水果，就是他的寶藏，
當時他吃得還挺開心，現在想想，當年外公外婆他們，恐怕連哭的心情都沒有了吧。
說到底，還是上午在北金總部出發前，他在出征儀式上講的那個問題，
市場是關鍵，而這個關鍵，還是需要五月花各個項目團隊去努力解決，這才是最根本的辦法！
听到陳陽的話，劉領導緩緩點頭，說道，「你說的這個問題，他不僅真實存在，而且存在了很多年，
大涼山就像是一座寶藏, 而守著寶藏的老百姓, 卻過了多少年的苦日子？
之前不是沒人想過要把這座寶藏挖出來，也有人去挖，有人想辦法往外賣，可效果都不理想，」
他轉過頭看向陳陽，正色說道，「我听說，自從五月花公司成立之後，全國有近千個縣，都安排人去了北金，想要把這個項目引進去，正縣親自帶隊的就有一百多個，」
陳陽抿抿嘴，沒有吭聲。
劉領導也不是在問他，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拋開那些舍不得貧困帽子不放，想要拿上級補貼過日子的，還有盡玩些表面文章的地方不說，那些跟老馬一樣，由正縣親自帶隊的，他們應該是真心的吧！」
陳陽輕輕點頭，「前天的時候，我們公司內部也感覺第一批十個名額太少，決定追加到五十個，這些由正縣帶隊的地方，應該有很大一部分能入選。」
五月花挑選項目地，客觀環境是一方面，當地的政斧態度也佔了相當大的比重，那些由正縣帶隊的地方，自然分值更高。
「嗯，我听說了，」
劉領導笑了笑，但臉色很快又變得嚴肅，「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為什麼大家都那麼重視這個項目，甚至把其他事情丟到一邊不管，也要努力爭取把你們接回來？」
頓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
「不管是我們涼山，還是他們任何地方，大家看中的，就是你陳陽點石成金的本事！」
他直愣愣地看著陳陽，過了好幾秒，才繼續說道，
「你是完全靠自己的本事白手起家，做下那麼大的一番事業，不管是新興行業還是傳統行業，到了你的手里，都能玩出一朵花兒來！
這是什麼？這就是本事！
現在你又成立五月花公司，做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項目，說明了你的真誠，既有本事，又有真誠的這麼一個能人的項目，誰不想要？」
隨後他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全國那麼多落後地區，有的確實是地貧人稀，資源缺乏，那沒辦法，
但有些地方，卻是端著金飯碗討飯，是那些人不爭氣？」
頓了一下，劉領導搖搖頭，「我覺得不是，」
他轉頭看向陳陽，「是上面不支持，還是資源太少？」
又搖了搖頭，「我覺得也不是，」
說著指了指外面，「如果上面不支持，省道就不會修到這里，如果說資源太少，每年的扶貧款，不比你們的投資額少多少吧？！」
隨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關鍵是什麼？還是在思路，要打開思路！」
然後又指向桌上豐盛的菜肴，「這一桌山珍，放在北金，用陳董的話來說，少說也得一兩千一桌，
但在這里，他就只值一兩百！」
頓了兩秒，他又看向陳陽，「誰能幫我們把這桌菜賣出高價？別說一兩千，八百五百都行，他就是我們大涼山的大貴人！」
陳陽抿著嘴，滿臉嚴肅地緩緩點頭，隨後看向老馬，問道，「我听說，彝寨有些地方，有進門三碗酒的規矩，怎麼沒看到有酒啊？」
「啊？」
老馬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回頭招手，「上酒！」
開玩笑，有省里的領導在場，剛才蔣世安又跟他交代過，陳董不勝酒力，他哪敢輕易上酒，
不過現在主賓陳董發了話，那就沒關系了，
很快就有工作人員捧著一壇壇酒走過來，不僅主桌有，其他每一桌都有，
老馬撕開酒壇上的封口，一邊親自倒酒，一邊笑著說道，
「彝家有句諺語，‘漢人貴在茶，彝人貴在酒’！這個就是彝族享有盛名的泡水酒。」
老馬倒酒很是豪氣，酒碗不動，移動酒壇就行，不一會兒便倒滿十碗酒，
雙手捧起木制的酒碗奉到陳陽面前，陳陽立刻站起來雙手接過，
老馬笑著說道，「這個泡水酒，不是說酒泡過水，而是在開酒的時候，有一道‘泡’的程序，可以說是彝人最愛的一道酒，也是是彝族人民敬獻客人最為珍貴的禮物。」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便沒有多說，回到座位上，見其他桌也都倒上了酒，便雙手端起自己的酒碗，對著滿屋人轉了個圈，正色說道，
「在這里，我謹代表二十萬美姑人，歡迎各位的到來，請！」
說完便捧著酒碗一干二淨。
所有人跟著站起來，捧著酒碗齊齊干掉。
陳陽將酒碗湊到嘴邊，先嘗了一小口，
還行，度數大概只有十度左右，而且口感甜甜的，味道不錯，
那他就放心了，當即也捧著酒碗一口干掉，
他也不將酒碗放下，直接轉身看向隔壁桌的蔣世安，大聲說道，「老蔣，」
蔣世安立刻抬頭看向他，「陳董。」
陳陽笑了笑，將酒碗舉高晃了晃，大聲說道，「喝了他們的酒，就得給他們把事情辦好，」
說著又指了指滿桌子的菜，「剛才劉領導說了，誰能將這桌菜，賣出五百八百的價格，就是涼山的貴人，有沒有信心？」
蔣世安當即腦袋一抬，「有！」
這種時候哪能掉鏈子，不管有沒有，都得說有啊！
「好！」
劉領導示意老馬將自己的酒碗倒滿，隨後將酒碗舉起來，對著大家轉了個圈，「祝我們同心協力，旗開得勝！」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酒宴散場之後，眾人便住進了縣里的招待所，
在五月花公司自己的辦公地點落成之前，這里將是他們很長一段時間的宿舍兼辦公室。
被老馬和老潘親自送到房間里，等他們離開後，鄒蓉立刻倒了盆熱水，拿出毛巾燙熱後遞給他，「你沒事吧，喝了多少？」
「唔，不知道，」
陳陽靠在沙發上，將熱毛巾敷在臉上，「這酒跟啤酒似的，喝起來沒感覺，後勁還挺大。」
「後勁當然大了，」
鄒蓉轉在他後面，輕輕給他按著腦袋，「剛才我就用手機查過，這個可是用玉米和蕎麥釀成的糧食酒，從選料到上桌要經過十六道工序，要是放在外面，這麼一壇酒可不便宜！」
「這里也不便宜啊，」
陳陽舒服地閉著眼楮，呢喃著說道，「有時候是便宜還是貴，不是看價格數字高低，還要看放在什麼環境，面對什麼人，
就像對那些億萬富翁來說，一瓶酒大幾千也不算貴，可對這里的山民，五塊錢一斤的酒可能他們都沒法接受，
所以啊，彝人用酒待客，對他們來說，確實是拿出最好的東西了哦。」
大涼山土地貧瘠，糧食產量不高，還有很多村寨連口糧都沒辦法保證，需要外出打工來補貼家用，
而釀酒就需要用到糧食，由此可見，這里的酒對當地百姓意味著什麼，
說酒是彝人待客最好的禮物，一點也沒錯！
「唔，」
鄒蓉撅撅小嘴，手指上的力道稍微重了幾分，「大幾千的酒對你不算貴？」
嗯？
陳陽反手就抓住小丫頭的腦袋捏了捏，「牛頭不對馬嘴！」
我這正醞釀情緒呢，讓你這麼一打岔，全沒了！
鄒蓉晃動腦袋擺月兌他的大手，咧嘴笑道，「知道啦，你個連三位數的酒都舍不得買的小氣鬼，怎麼會去買大幾千的酒呢，」
頓了一下，又笑道，「你要覺得他們可憐，那就幫他們把這個酒賣到山外面，賣他幾百塊一瓶，不就完了！」
「嗯嗯嗯，」
陳陽反手抓住她的小手，輕輕握著不放，「放心吧，我心里有數，沒事的。」
小丫頭這是擔心他心情不好，故意插科打諢，轉移他的情緒呢，
這種小把戲他們一起玩了好幾年，誰還不知道誰啊！
握著柔軟的小手，就在陳老板有些動情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掃興！
陳陽扯下臉上的毛巾，攔住正要去開門的鄒蓉，起身往門口走去，
這個時候來找他的，肯定是有重要事情，還是自己直接過去的好。
拉開房門，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陳陽還是微微一愣，「劉領導，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事叫我一聲就行啊。」
「嗨，什麼親自不親自的，就是睡不著覺，想找人聊聊天，」
劉領導說著看了看他，笑道，「沒打擾到你吧，要不，咱們明天再聊？」
呵，您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能讓您明天再來？
陳陽當即讓開門口，「沒事沒事，我這正好也睡不著，您請進。」
劉領導也不進去，指了指外面，笑道，「這個，你這兒有女賓，不方便，還是去我那邊吧。」
陳陽故作靦腆地呵呵一笑，「行。」
隨後走出來關上門，跟著劉領導身後往前走。
兩人的房間隔得並不遠，也就是斜對門，而且連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房一廳的套間，這樣的房間，整個招待所應該也沒幾間。
進了劉領導的房間，陳陽看著茶幾上的兩杯清茶，還有幾疊干果和一些點心美食，不由得笑道，「劉領導，您這是有備而來啊！」
「哈哈哈，」
劉領導走到主位邊，伸手說道，「來來，坐下說，」
隨後兩人一起落座，
這時劉領導才笑道，「難得陳董來到我的地頭，要是不從你身上薅出幾把羊毛來，那不是顯得我太無能了！」
「言重了，」
陳陽雙手合十拜了拜，才笑道，「我也就是運氣好，才有了現在這樣一點小成就，不敢當領導夸獎！」
「小成就？」
劉領導歪著頭看著他，嘿嘿笑道，「在國內，大麥、恆立、大江，哪家公司不是呼風喚雨？
在國外，彩虹集團攪起多大的風浪？
你這要是都只是小成就，那其他人算什麼？」
說著指了指他，「過度的謙虛就是虛偽了啊！」
听到這話，陳陽除了咧著嘴傻笑之外，還能怎麼辦呢。
今天劉領導似乎真的只是當成一次簡單的聊天，不僅一點架子也不端著，甚至還有點隨便，
只見他左手撐在大腿上，右手直接抓起一塊白色的米粑咬上一口，對著他說道，「這種包谷米粑是涼山一種很普遍的主食，口感很不錯，剛才飯桌上的菜太油膩，我就讓他們準備了一些這個，你可以嘗嘗。」
「哦，謝謝，」
陳陽也拿了一塊咬上一口，「唔，味道不錯，挺甜的，有點像我老家的發糕，不過還是有點區別。」
「呵呵，」
劉領導笑了笑，三兩口將一塊米粑吃完，也不擦手，直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你應該也猜到了，我請你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想向你請教。」
「請教可不敢當，」
陳陽趕緊咽下嘴里的東西，正色說道，「您有什麼想要了解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
劉領導點了點頭，看著他說道，「前幾天的時候，你們那邊的老王，給我打了個電話，大致說的是，他想找我，還有尚海和北金的兩位，等明年大會的時候，一起提一個打造區域文化中心的提桉，
而且他還跟我透露了一點，這個區域文化中心，是受到了你提出的‘大文娛平台’的啟發，
這不巧了嗎，」
他看著正搖著腦袋，笑得滿臉無奈的陳陽，輕聲笑道，「本來我還在頭疼，這個區域文化中心要怎麼打造，剛好你就來了這里，
你自己說，換成是你，會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